《败坏者》醒梦表里

31、【31】

　　妮薇德从滞重的梦中醒来，感觉有些分不清时间，阳光没有透过窗帘，像是阴天。
　　她隐约记着基里斯蒂安在临走前提醒她可能会下雨，外出要小心些。她想着去到窗台上应该看不见那只猫咪了，那只在阳光下总能叫她安稳，不知为何又与她心意相结的瘸腿猫咪，她今日瞧不见。一种焦灼的虚无笼罩着她，让她既无法睡眠，又无法果断起身，然而，越思索原因越是陷入黑色的混乱，就如同这空荡的屋子找不到任何重心般，死寂又黑暗。
　　妮薇德不记得自己为何走出了门，身体似乎在晃晃悠悠中前进，客厅也是一样的画面，转而她却在此发现了基里斯蒂安。
　　基里斯蒂安沉默地后仰在沙发上，见她过来便将她拉倒自己身边。妮薇德眼见他这副怪异模样，想要轻声问他怎么了，却发觉依旧无法开口说话。基里斯蒂安则关切地问她是否还难受，妮薇德摇了头，这点轻微的初醒错觉毕竟常见。
　　恍若阴云蔽日的沉痛感并未从他身上剥离，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妮薇德的听觉被一团沉闷壮大的气体所覆盖，基里斯蒂安的话同样在其强压之下，但却一击致命直入妮薇德心间。
　　“吉尔斯死了，替我而死的。”
　　她一时并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以为还是头脑混沌，但眼前的基里斯蒂安已经颓丧地双手扶额，随即开始浑身颤抖。妮薇德几乎是无意识般将他抱入怀中，在惹人厌的湿雨声中听着他隐秘的啜泣，基里斯蒂安也紧紧抱着她，用极欣慰的语气在她身前轻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妮薇德完全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有事，也没弄懂基里斯蒂安所说的吉尔斯的死因，什么叫“替他而死”，难道他的处境很危险吗？不是说两派只是在私底下较劲吗？
　　紧接着，基里斯蒂安开始向她讲述一些悲惨往事，小的时候，政府为镇压动乱，曾大规模清洗所谓暴民，他的父亲被污蔑，和众多普通人一起被判处枪刑。他和母亲被迫看着父亲倒在不光彩的弹声中，回来后，母亲便生了场大病。母亲总是拖着病痛的身体四处求人施舍，艰难维持他们的生存，这些他至今记忆犹新。
　　基里斯蒂安还从未同她说过这些事，他总是那样冷静，少有的脆弱时期应该便是那次生病，妮薇德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不过，她此刻也无法发出声音，于是只能不断顺着他的头发给予抚慰。
　　先是乔西提斯在七人动乱中被杀，然后是他的父亲，现在是他的好友，基里斯蒂安的话语越发凌厉，甚至能像突发的闪电般震慑住窗外的风雨。他说他必须想办法夺取对莱西特派的掌控权，既然对方已有杀心，他便不能再坐以待毙。
　　基里斯蒂安说完后不等她整理思绪便坚定迈出门去，于是妮薇德紧跟着追出去，可他却已经消失。
　　妮薇德在街上慌乱寻找他的身影，众人向她投来奇异的目光，她还从未接收到过那样新奇的目光。一名酷似艾萨克的老人一把抓住了她，将她安置在街边的椅子上休息，她不想休息，但老人告诉她这样会扰乱别人，况且她头上还受着伤，一定经历了难以言状的痛苦。
　　妮薇德从街边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模样，她的头上裹着白纱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的面色这般憔悴，难怪基里斯蒂安会问她身体是否还好。她安静下来，周围虽是阴天，但空气干燥无比，她有些想咳嗽，但仍发不出声音，那位老人又同她说了什么您一定遭受了莫大苦难的话语，并将一种颜色奇怪的饮料推到她眼前，说喝下去身体将会轻松许多，妮薇德急忙推拒，她并不想喝那个东西，等到再回头之际，饮料消失，老人也消失不见了。
　　街上到处是人群的欢笑，人们谈论着生活的无趣，肆无忌惮地在街边赌博、争吵，对一切狂热追寻，百无聊赖和细微确幸都习以为常的样子。
　　妮薇德在街上走着，书店的店员热情地向她推销着近期最畅销的小说，那大抵是位她不认识的作者，她快步向前甩开了店员紧追不舍的宣传，要是加希亚面临这种场景，会气疯的吧。
　　这时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群游行者，他们振臂高呼着“不要失眠”“保卫灵魂”的口号，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印象中，她更多在伊迪欧才能见到这番声势浩大的场面。妮薇德被人潮裹挟着向后退，她看不清领导者的模样，而周围人群渐渐散去，刚刚还在耳边不停响动的鄙夷之声瞬间全部消失，人群又回到了最初的景象，只剩那群游行者浩浩荡荡地前进，这下妮薇德已经彻底看不清站在最前面之人的样子。
　　妮薇德狼狈地回到家之后，才将将坐在沙发上，基里斯蒂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示意她千万别动。随即他从身后拿出一把枪，带着十分淡漠的神情朝她身后开了三枪，她听到轰然倒地的声音，但马上被走过来的基里斯蒂安搂入怀里，告知她已经没事。
　　她还想问清楚一些事，如果不是她因为头部重创失忆，那便绝对是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基里斯蒂安同她解释时话语似乎总在跳跃，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清个中关系。吉尔斯的死给了他重大打击，而他马上在自己家中开枪杀死了一个类似追杀者之人，紧接着又说什么真正的斗争已经开始，现在正是重新迎回乔西提斯之际。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安睡，基里斯蒂安拿出了一杯她今日在街上见过的饮料，让她喝下去，妮薇德试图继续拒绝，但基里斯蒂安柔和的表情下态度很坚定，她痛苦地喝了下去。
　　她感觉身体瞬间变得轻飘飘的，头脑一片空白，漫长的经验和记忆指引她极力想要思索什么，却在拼命想要记住眼前人的样貌时，怀疑自己见到的一直是这个人脸模糊，或是根本称不上有什么样貌的男子，她此前为什么会坚信他就是基里斯蒂安呢？
　　妮薇德从缥缈无声的梦中醒来，依旧有些分不清时间，阳光透过了窗户照进她的房间，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