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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事实证明,哪怕是彼此交付灵魂的伴侣,也不可能记着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有些人则立马站起毫不客气地检举此话的荒谬,要怎么可能才记得住一个人说的每句话呢?只需要记住印有最深痕迹的片段便足够了!事实上,就算是印象深刻的片段,两人的记忆也并非完全重合。
      小说书写有个异曲同工的例子,它本来便是大大小小片段的集合,能够做到在后续中以艺术加工的方式串联起多个足够有价值的片段,并且达到恍若隔世、时空错乱的融合效果。同时,也可以将同样一句话在两人身上复现,比如上文结束时,基里斯蒂安说到“只要目标正确”,我自然可以向前返回寻找最早说出此话的妮薇德原话是怎样的,但对于彼时彼刻的妮薇德而言,她本人却已然忘却了。
      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除非他不得不开始在意了。现实没有答案,它只是向前走着,根据它在人们眼中行走方式的不同,又可分为相信着前方必然有什么的,和跟随着它漫无目的往前走的人类,然而这双方,都是有可能在意或不在意的。
      自伊迪欧来到赛诺伏特,妮薇德不止一次发觉她心中的理论在和现实分离着,不是她的理论与她自身在与现实分离,而是世界本身在分离着。人类被世界告知的真相,与世界本身的运转,以巨大的鸿沟分裂着,妮薇德相信,凭借人类出色的智慧及理性,许多人都看出来了,然后终于看着,沉默着。
      起初基里斯蒂安告诉她那冷冽的真相并同她明说此事无解时,她绝望地痛苦着。接着第二日,他还是对她所做之事表示支持了。那时她久久瞧着他,他在外人面前那样冷静自若,几乎只在她面前才流露一点无奈软色,她有些后悔那夜将凌厉淡漠的话语指向他了,明明,他应当也十分痛苦,她该想到的。
      之后,场面陷入僵局,基里斯蒂安也不大回家,她每日在空荡的房间里整理外界信息,以及基里斯蒂安留下的各类线索,在惶恐不安中产生了一个极度可怕的想法,只要时间够长,或许事情便会被默认解决,毕竟那些表面功夫已经做完了。
      幸而最后,基里斯蒂安给她打了电话,灵克顿派最终也发布了解决方案,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或许是因为那方案细枝末节处的谨慎吧,凡是她曾质疑的,大体都规划到了。
      然而随即,她便意识到了那份方案背后真正的目的,为了使得救济贫民花费的金钱物有所值,灵克顿派要么保证足够的僵局,要么便什么都不做,他们是一贯会运用“道德”与“理性”的。
      至于基里斯蒂安究竟参与了多少,妮薇徳犹豫了好久也没能问出口,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难道非要纠结途中各种为消除牛鬼蛇神阻挠而用的把戏吗?况且,基里斯蒂安早就告诉过她更为惨淡苍白的现实了,结果正确已然不易。
      不久后,基里斯蒂安升了职,据说灵克顿派内有人给他送了祝贺,被莱西特派的人听去了提醒要他小心。基里斯蒂安彼时精神饱满,重提了灵克顿派此前大肆渲染的国家危机问题,万事总归有备无患,周边动荡的事实摆成了不定时炸弹,以往的经济危机便是例子,为此,国家需要进一步提升经济实力,继续以技术革命推动生活革命,由各个领域的上升带动整体的上升,再由整体的上升反哺至各个领域,带来焕然一新。
      基里斯蒂安也在这时候提出要带她参加一个小小的聚会,妮薇德原本担心这会遭致闲言碎语,但基里斯蒂安打消了这一疑虑,这是由坎特拉镇上的一位老朋友举办的,如果真能遇上那些儿时伙伴,还想带她多认识认识。
      聚会规格不小,但基里斯蒂安并没有来得及向她一一介绍,他无奈地被争来抢去,只是凭借高超的理智应付得游刃有余。妮薇德没有一直同他站在一起,但显然许多人对她也很熟悉,她还见到了一些与基里斯蒂安共事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却没见到阿德里安。
      这场聚会的主办人是阿尔伯特·海温,基里斯蒂安的朋友,此刻正站在她身旁,将一位更为年轻的女子介绍给她,说是介绍,其实只是两人一同过来,向本该更早之前认识的她打了个迟来的招呼罢了。这个与阿德里安相似年龄的少女也是基里斯蒂安熟识之人,名字是索弥利亚。
      不断有人过来向妮薇德问好,他们十分诚恳,并非由于他们所说的是夸赞之语妮薇德才感觉诚恳。对于妮薇德而言,这是项复杂机制,夸赞不一定叫人自喜,诚恳也不一定能算作夸赞之语。他们知晓她所做之事,说她聪慧冷静、清醒果决,有她在基里斯蒂安身边,是为莫大的幸运。还说在她身上看到了女子的韧性与独立,而她本人又如此柔和稳定,内敛自持,是少见的出色女性,像她这样的人才当得起基里斯蒂安身边的位置。他们是带着诚意真心说出这些话语的,于是除却诚恳,妮薇德也找不出其他词解。
      就在妮薇德礼貌回过他们之后,依旧站在她身边的索弥利亚笑着对她说,千万别太介意他们,语言的习惯比任何习惯都要难改,毕竟,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斟酌用词,他们的脑袋里没有新东西。
      于是妮薇德记住了索弥利亚这个名字。
      不过很快,她发现阿德里安走来这里,与她平常地打过招呼后,才惊奇察觉了索弥利亚的存在。两人开始叙旧,她听到索弥利亚问他怎么现在才来,还问到有没有埃利诺的消息。
      她无意打搅,望向了基里斯蒂安,随后便与他早就等候多时的目光交汇,在觥筹交错、瓮声灌耳的聚会中对望不语。
      等到她身边人散了许多,吉尔斯走了过来,毫无预兆的,同她说了许多基里斯蒂安工作上的事情,说他如何苦心经营在莱西特派的话语权,如何每次在险峻情况下作出最理智正确的决断。
      “基里斯蒂安绝对的理性指引着永远的正确!”这话让妮薇德深感熟悉,貌似,阿德里安曾说过类似的话语。
      吉尔斯并未停止,继续坦诚地劝告她,以后还是不要再写那类有关理性的文章了,假若民众理解不了含义内部的精妙演变,很可能会遭致反噬,对终极事业反而有害无裨。
      他说完后便匆匆离去,完全没给妮薇德陷入混沌的头脑任何时间反应,而基里斯蒂安重新回到她身边,邀她同去跳支舞,她欣然应允。
      舞池中央永远是聚会的中心,漫长时间以来,人们费尽心力抢夺的,正是与此极尽相似之东西。正当妮薇德又在无意识地思索“中心”这个词时,基里斯蒂安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宴会聚会之类的事。她想,面对基里斯蒂安,她应当可以荡着随性又温和有力地说出不喜欢,只是需要多加上一句——但有你一起。
      “没有的事。”她轻付一笑,与基里斯蒂安旋转倾倒在舞池里。
      窗台上又洒进了阳光。
      妮薇德还从未有过看着窗台的阳光不愿起身的境况,那还是基里斯蒂安出门前拉开窗帘才散落下来的日光,只需看着便能感觉身上暖洋洋的,然而妮薇德依旧静静躺着,没有起床。
      到了下午,她才兴致勃勃地跑到另外一间房的窗台,低头望去近日来这方窗台之下日复一日的景象。
      窗台下,一位老妇人闭目静坐在街边的椅子上,阳光洒在她有些斑驳的手背,洒在她手旁安放的拐杖,洒在她脚边,正慵懒地蜷缩着躯体的猫咪身上。
      妮薇德惊异又无奈地觉察到,她与那窗台下每日沐浴暖阳的猫咪之间,产生了一种无法割舍的、自心底升腾的、圆融充裕的关系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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