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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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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秦昭的院落依旧被浓重的药味笼罩。但与之前的死寂压抑不同,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秦昭靠坐在床榻上,左肩缠绕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叶知秋坐在床边,刚刚为她换完药,正收拾着药箱,动作利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偶尔掠过秦昭伤口时,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沈清辞与苏静姝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神色凝重。
“围场刺杀,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秦将军来的。”沈清辞率先开口,声音低沉,“箭矢淬毒,下手狠辣,若非叶大夫医术通神,后果不堪设想。瑞王这是狗急跳墙,想要断掉陛下在军中的一大臂膀。”
秦昭冷哼一声,右手无意识地握紧,指节泛白:“他越是如此,越证明我们查的方向没错。军械案,他脱不了干系。”
苏静姝轻声道:“我这两日暗中感知,瑞王府周边的‘暗鳞’死士活动频繁,似乎在加紧布置什么。而且,市井中有流言开始散播,说秦将军伤势过重,恐……恐有性命之忧,即便痊愈,也再难胜任军职。”
叶知秋啪地一声合上药箱,语气带着讥诮:“性命之忧?有我在,阎王爷也得掂量掂量。不过,这流言散播得倒是时候。”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错,流言散播得正是时候。瑞王想借此动摇军心,更是想试探我们的反应,甚至……想借此机会,将他的人安插到神策军的关键位置上。”
她站起身,在床前来回踱了两步,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秦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光一凛:“你是说,让我‘重伤不起’?”
“正是。”沈清辞停下脚步,看向秦昭,“瑞王不是想让你‘无法胜任’吗?那我们就让他以为他得逞了。你对外称伤重需静养,交出部分兵权,尤其是京营防务这块肥肉,他们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来抢。”
叶知秋挑眉:“然后呢?等着他们来抢?”
“不仅是等着。”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要让他们抢,还要让他们抢得‘名正言顺’。秦将军‘伤重’,陛下必然忧心,也会考虑暂时分权。瑞王党羽定会趁机举荐他们的人。我们就在暗中看着,看谁会跳得最欢,看瑞王会把哪颗棋子推到台前。同时,秦将军‘养伤’期间,正好可以避开明枪暗箭,暗中调度,查证军械流向,联络北境旧部。”
苏静姝接口道:“而且,将军‘重伤’,也会让某些人放松警惕。无论是军械案还是毒药案,他们可能会认为最大的威胁已经去除,行事或许会露出更多马脚。”
秦昭沉吟片刻,目光锐利:“此计可行。但需做得逼真。太医院那边……”
叶知秋懒洋洋地接口:“太医院那边交给我。几个老古董,糊弄过去不难。我会给你用些药,让你脉象虚弱,气色难看,保证连宫里最好的太医也看不出破绽。”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自己也得演得像点,别整天一副要爬起来练枪的架势。”
秦昭被她噎了一下,抿了抿唇,没反驳。
沈清辞见秦昭同意,立刻开始细化计划:“秦将军,你明日便上书陛下,陈明伤势,请求静养,并主动提出暂时交卸部分军务,尤其是京畿防务之责,以示避嫌,也安某些人的心。”
秦昭点头:“可以。京营副将中,有两人是瑞王的人,陈继宗是一个,另一个是步兵统领孙猛。我交出防务,他们必有一争。”
“让他们争。”沈清辞冷笑,“争得越厉害,暴露得越多。我们会设法让陛下看到,谁在此时最是‘踊跃’。”
她转向苏静姝:“静姝,市井流言那边,还需你留意,看看瑞王府是否还有后续动作,引导流言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苏静姝柔声应下:“我会设法让流言听起来更‘真实’一些。”
最后,沈清辞看向叶知秋:“叶大夫,秦将军的‘伤势’就全靠你掌控了。既要看起来严重,又不能真的伤了根本。”
叶知秋瞥了秦昭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放心,死不了,也残不了。保证她到时候能活蹦乱跳地出去收拾残局。”
计划商定,四人又仔细推敲了每一个环节,确保没有疏漏。
次日,镇北侯府便传出消息,秦昭将军伤势反复,高烧不退,情况危急。太医院院判亲自前来诊视,出来后亦是摇头叹息,对等候在外的皇帝派来的内侍表示“秦将军伤势沉重,毒气攻心,需长期静养,能否痊愈,尚需看天意”。
紧接着,秦昭躺在病榻上,由人代笔,向皇帝上了一道言辞恳切又带着几分悲凉的奏折,陈述自己重伤难愈,恐辜负圣恩,为社稷计,恳请陛下准许她卸任骠骑将军一职,安心养伤。同时,为免京畿防务出现纰漏,她主动请求暂时交卸神策军指挥权及部分京营防务。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皇帝虽未准其卸任,但怜其忠勇,下旨让她安心静养,并准其暂时交卸军务,由兵部会同京营其他将领暂代。
果然,如同沈清辞所料,秦昭这边刚交出权力,朝堂上便暗流涌动。以陈国公为首的一派官员,开始频频上书,或明或暗地举荐陈继宗、孙猛等人接掌部分关键职位。尤其是京畿防务这一块,争夺尤为激烈。
瑞王虽未亲自出面,但其门人故旧活动频繁,显然在背后推动。
而与此同时,秦昭“重伤垂危”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版本越发离奇,甚至有人说秦将军已经药石无灵,镇北侯府连棺材都悄悄备下了。
镇北侯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一副愁云惨淡的景象。
而在那高墙之内,秦昭的院落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咳咳……”秦昭靠在软枕上,脸色被叶知秋用药物弄得蜡黄,嘴唇干裂,偶尔配合地咳嗽几声,看起来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她那双眼睛,却锐利地浏览着由心腹秘密送来的各种情报。
“陈继宗和孙猛果然斗起来了。”她将一张纸条递给坐在一旁的叶知秋,“为了京西大营的管辖权,两人在兵部差点动手。”
叶知秋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嗤笑:“狗咬狗。”她顺手替秦昭诊了诊脉,调整了一下药方,“脉象维持得不错,再‘虚弱’几天,就可以开始‘慢慢好转’了。”
秦昭看着她专注调整药方的侧脸,忽然道:“这次,多谢。”
叶知秋头也没抬:“谢什么?又不是白救你。记得付诊金,很贵的。”
秦昭:“……” 她发现跟这个女人,永远没法正常交流。
但她心中却明白,叶知秋嘴上不饶人,但救治她时的那份专注与竭力,做不得假。还有那晚她抱着自己取暖……秦昭耳根微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将计就计的棋局已经布下,诱饵已抛出。现在,只等鱼儿按捺不住,自己咬钩了。
瑞王党羽的争权夺利,市井之中的暗流涌动,都在这“重伤”的迷雾掩盖下,悄然进行着。而一张无形的大网,也正在这迷雾之后,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