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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父女对峙 ...

  •   夜色如墨,太傅府的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烛火摇曳,将沈文渊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身后的书架上,如同一个不安的鬼魅。他手中拿着一份礼部呈上的秋闱章程草案,目光却久久未能落在字句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女儿清辞高中状元已有一段时日,可这份荣耀非但未能带来欣喜,反而像一块不断收紧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她锋芒太露,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而更让他恐惧的是,他隐约感觉到,清辞似乎在暗中调查着什么,那方向……让他不寒而栗。

      “父亲。”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惊得沈文渊手一抖,指尖的力道失控,竟将草案的边缘掐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他猛地回头,看到沈清辞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房门口。她未着官服,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墨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挽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凤眼,在跳动的烛光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直直地望着他。

      沈文渊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强自镇定,放下手中的草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清辞?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沈清辞没有回答,她缓步走进书房,反手轻轻掩上了房门。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彻底隔绝了内外。

      她走到书案前,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一份誊抄的卷宗摘要放在了沈文渊面前。上面清晰地罗列着几条信息:永昌伯府数年前的异常调任记录、与古董商薛老板有过隐秘往来的几名官员名字、以及叶知秋发现的关于那奇异毒药可能与永昌伯府相关的线索。最后,用朱笔醒目地圈出了“瑞王”二字。

      “父亲,”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沈文渊的心上,“女儿近日查阅旧档,发现永昌伯府败落前后,吏部的几桩人事调动,颇为蹊跷。而这位薛老板,似乎在其中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更巧合的是,叶大夫追查的一种罕见毒药,其源头也指向了永昌伯府的废弃产业。”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着父亲瞬间变得苍白而僵硬的脸:“女儿想知道,当年永昌伯府获罪抄家,除了明面上的罪名,背后是否另有隐情?而父亲您……在其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沈文渊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得惨白如纸。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袖袍带翻了桌上的青玉笔洗,“哐当”一声脆响,碎片与墨水四溅,染污了昂贵的地毯。

      “放肆!”他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手指笔直地指向沈清辞,“谁让你去查这些陈年旧事的?!朝廷卷宗,也是你能随意窥探、妄加揣测的吗?!谁给你的胆子!”

      “女儿并非窥探,而是奉命整理翰林院旧档,偶然发现疑点。”沈清辞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向前踏了一步,“父亲,您教导女儿,为官者当明辨是非,持身以正。若当年之事确有冤屈,或有宵小作祟,我们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此事可能与现今的科举舞弊、甚至边关军务有所牵连!瑞王他……”

      “住口!”沈文渊绕过书案,冲到女儿面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怒与……一种深切的恐惧,他几乎是在嘶吼,“清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碰的!立刻停止调查!永昌伯府的事情,与你无关,与现在的朝局更无关!你只需做好你的翰林院编修,其他事情,不要过问!否则……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与女儿无关?”沈清辞毫不退缩,反而迎着他惊恐的目光,又向前一步,“若无关,父亲为何如此激动?若无关,为何苏静姝姑娘的师父,会让她们师兄妹入京寻找一位与永昌伯府旧案有关的‘故人’,而那位故人的名字,恰好与父亲您的一位早已‘病故’的旧友同名?”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声音冷得像冰:“还是说,父亲您……就是她们要找的人?您与那‘病故’的百里玄前辈,以及永昌伯府的败落,根本就有脱不开的干系?!”

      “你……你……”沈文渊指着女儿,手指剧烈地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震落几本古籍。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被戳穿最深层秘密的灰败与绝望,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沈文渊粗重而混乱的喘息。

      良久,沈文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了脸。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哽咽从他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漏出,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不要再问了……清辞……算为父求你了……”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那个人……我们惹不起……真的惹不起啊……为父……是为你好……是为了我们沈家满门……”

      沈清辞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蜷缩在地上如同受伤困兽的父亲,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快意,反而涌起一阵尖锐的酸楚。她蹲下身,轻轻握住父亲冰凉颤抖、青筋毕露的手。

      “父亲,”她的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正因前路危险,女儿才更要弄清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若连敌人是谁,为何针对我们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护住沈家满门平安?女儿如今已在局中,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瑞王的黑手,已经伸向了科举,伸向了军械,伸向了边关!下一次,又会伸向哪里?我们沈家,真能独善其身吗?”

      沈文渊抬起头,老泪纵横,浑浊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执着、最终却……他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是……是为父……对不起故人……”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当年……永昌伯……并未通敌……他是被……被构陷的……”

      沈清辞心头巨震,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父亲口中听到这石破天惊的真相,仍是让她呼吸一窒。

      “构陷他的是谁?”她追问道,声音紧绷。

      “是……是……”沈文渊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他猛地抓住女儿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能说!清辞,那个人……权势滔天!我们惹不起!当年……当年为父也只是……只是一枚棋子……我若不听命……不提供那些‘证据’……沈家上下……还有你娘……都难逃一死啊!我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伯爷他……在狱中自尽……百里他……他也因此与我割袍断义……远走他乡……是为父的错……都是为父的错……”

      他涕泪交加,语无伦次,将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恐惧和愧疚,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沈清辞。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多年来总是郁郁寡欢,为何对某些朝中势力讳莫如深。这沉重的枷锁,这背叛友人的痛苦,这对权势的恐惧,他已经背负了太久。

      “那个人……是瑞王,对吗?”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冷厉。虽然早已猜到,但她需要父亲的亲口确认。

      沈文渊没有直接回答,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更加剧烈的颤抖,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只是绝望地摇头,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看着父亲几乎崩溃的模样,沈清辞知道,今晚再也问不出更多了。但已有的信息,已经足够她拼凑出大致的轮廓。

      瑞王为了铲除异己、谋夺更大的权力,构陷了永昌伯。父亲被迫参与,提供了部分“证据”,良心备受谴责。而这件事,与现今的科举舞弊、军械倒卖、诡异毒药,很可能都源于同一股势力!

      她扶起虚脱的父亲,让他靠在软榻上,替他盖好薄毯,又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父亲,您好好休息。”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女儿不会莽撞行事。但此事关乎国法,关乎公道,更关乎我沈家安危。女儿无法装作不知。”

      她看着父亲紧闭的双眼和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轻声道:“有些债,躲不掉。唯有面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父亲,您……并非孤身一人。”

      说完,她替父亲擦去脸上的泪痕,转身,轻轻退出了书房。

      门外,月色清冷。沈清辞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父亲的反应,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正走在正确的方向上。永昌伯府的旧案,就是撬动整个阴谋的关键支点。而父亲……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成为指证那幕后黑手的重要人证。

      她望向瑞王府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直视那隐藏在深处的野心与罪恶。

      无论对手多么强大,她都要将这沉积多年的污秽,彻底掀开,曝于青天白日之下!

      而就在沈清辞与父亲对峙的同一时间,一封来自北境的密信,被快马加鞭地送入了镇北侯府,交到了秦昭手中。信上的内容,让这位刚刚经历刺杀、伤势未愈的女将军,瞳孔骤然收缩——北境确认,狄戎部分精锐部队,配备的正是与京营“报废”军械制式相同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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