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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心扉初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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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秦昭的院落。
浓重的药味取代了往日的铁血气息,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秦昭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失去了所有血色。那支淬毒的冷箭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箭头上的倒钩撕裂了旧伤处刚刚愈合的筋络,更可怕的是那迅速蔓延的毒素。即便叶知秋第一时间做了紧急处理,毒素依旧侵入了她的心脉。
叶知秋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褪去了那身惯常的杏色衣裙,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素色短打,墨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她那双总是带着慵懒讥诮的杏眼,此刻布满了血丝,只剩下全然的专注与冷冽。
房间内除了她们,只有沈清辞和苏静姝在旁协助,连秦朗都被强行挡在了门外,免得他情绪激动影响救治。
“按住她!”叶知秋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她手中拿着一柄薄如柳叶、闪着寒光的小刀,刀尖正对准秦昭肩胛处那片乌黑发紫、高高肿起的伤口。
沈清辞和苏静姝立刻上前,用力按住秦昭未受伤的右肩和双腿。
叶知秋眼神一凝,手腕稳如磐石,刀尖精准地划开肿胀的皮肉!
“呃——!”即便在昏迷中,秦昭的身体也因剧痛猛地弹动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黑紫色的脓血立刻涌了出来,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腥甜杏仁味。
叶知秋面不改色,动作快得惊人。她用特制的银质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里被毒素侵蚀、已经有些发黑的烂肉和碎骨,每一次下刀都精准地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苏静姝在一旁默默地为她擦拭。
这个过程漫长而残酷。
直到流出的血液逐渐转为鲜红色,叶知秋才停下动作,迅速将一种深绿色的、气味刺鼻的药膏厚厚地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白布重新包扎好。
但这只是清除了表面的毒素。
“把她扶起来。”叶知秋喘息着吩咐,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这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高强度救治,对她也是极大的消耗。
沈清辞和苏静姝小心地将秦昭扶起,让她靠坐在床头。
叶知秋取出金针,在烛火上燎过,目光落在秦昭苍白却依旧倔强的眉眼上。她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金针渡穴,逼出深入心脉的余毒。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指尖捻动金针,如同最精密的刺绣,缓缓刺入秦昭胸前和后背的几处生死大穴。
每一针落下,秦昭的身体都会剧烈地颤抖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她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昏迷中,依旧在与侵入体内的剧毒和治疗的痛苦做着殊死搏斗。
叶知秋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毒素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她金针的驱赶下,在秦昭的经脉中疯狂流窜、抵抗。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从深夜到黎明,又从黎明到黄昏。
秦昭的高烧始终不退,时而浑身滚烫如同火炭,时而四肢冰冷如同坠入冰窖。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破碎的音节夹杂着压抑的痛哼。
“……守住……防线……”
“……不退……”
“……阿朗……快走……”
“……叶……知秋……”
当自己的名字从那干裂的唇间模糊溢出时,叶知秋捻动金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夜色再次降临。
沈清辞和苏静姝体力不支,被叶知秋强行要求去隔壁厢房休息片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昏迷不醒的秦昭。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叶知秋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没有像之前那样挺直脊背,而是有些疲惫地靠着床沿。她看着秦昭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抿的唇角,和那双即使闭着也仿佛带着凌厉弧度的眉眼。
这个女人,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固执地挡在所有风雨前面。明明旧伤未愈,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黏在秦昭额角的湿发。触手的皮肤依旧有些烫人。
就在这时,秦昭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梦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冷……好冷……”
叶知秋立刻起身,探了探她的脉搏,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和四肢。寒气内侵,是毒素与体内阳气激烈对抗的表现。她立刻拿来厚厚的锦被,将秦昭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则脱了鞋袜,也钻了进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这具冰冷颤抖的身体。
她运起师门独有的、带着温养功效的内息,透过相贴的肌肤,缓缓渡入秦昭体内,帮她抵御那蚀骨的寒意。
怀中的人起初还在挣扎,渐渐地,在那温润气息的包裹下,颤抖慢慢平息了下来,如同迷途的幼兽找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寻找着更温暖的位置。
叶知秋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怀中这具身体,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软,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紧实线条和无数伤疤的粗糙触感,却奇异地并不让她反感。那淡淡的血腥味、药味,混合着秦昭本身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秦昭靠在自己颈窝处那张苍白的脸。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和锋芒,此刻的她,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叶知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她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一点点回升,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隐隐泛起了灰白。
秦昭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左肩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地想动,却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她一转头,就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却依旧清亮的杏眼里。
两人同时愣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秦昭率先反应过来,她看着叶知秋眼底浓重的青黑,和脸上毫不掩饰的疲惫,想起了昏迷前那支冷箭,想起了剧痛中始终萦绕不去的、带着药香的清冷气息。
是她……救了自己。
“你……”秦昭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
叶知秋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迅速从被子里退了出来,背对着秦昭整理自己微乱的衣襟,语气试图恢复以往的讥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看什么看?要不是怕你这头蛮牛被毒死,浪费我之前的功夫,谁乐意抱着你这硬邦邦的石头睡觉!”
秦昭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唇相讥。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多谢。”
叶知秋整理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晨光透过窗纸,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
有些东西,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似乎变得不一样了。那层包裹在外的、带着尖刺的外壳,在无声无息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叶知秋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秦昭唇边,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别扭的细心。
“把药喝了,继续睡。毒素未清,还得折腾几天。”她板着脸说道。
秦昭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下水。水温正好。
她抬眼,看着叶知秋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心中某个冰封的角落,仿佛也被这微弱的晨光,悄然融化了一角。
窗外,鸟儿开始啼鸣。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们之间的故事,似乎也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