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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杀机骤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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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如同惨白的纱幔,笼罩着京城。护城河畔,早起浣衣的妇人发出第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薛老板的尸体,像一截被河水泡发的朽木,卡在了南门水关的栅栏处。他面色青紫,双眼圆睁,瞳孔里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身上华丽的绸缎袍子吸足了水,沉甸甸地裹着他臃肿的身体,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西市那个倒腾古董的薛矮子,淹死了!”
“淹死?我看是报应!那家伙缺德事没少干!”
“啧啧,说是喝多了失足掉下去的,可他那身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哪像喝醉的样子……”
叶知秋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专业人士”。她接到苏静姝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紧急消息时,天刚蒙蒙亮。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上那身标志性的杏色衣裙,随意套了件灰布外套便赶了过来。
官府的人已经拉起了警戒,驱散着围观的人群。叶知秋亮出济世堂的牌子,以协助官府验看死因为由,勉强被允许靠近。
她蹲在湿漉漉的河岸边,无视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和河水腥气,目光锐利地扫过薛老板的尸体。官府的作作正粗手粗脚地翻看着,嘴里嘟囔着“溺水”、“意外”。
叶知秋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注意到薛老板的指甲缝里,嵌着一些极细微的、不同于河底淤泥的黑色纤维。他的脖颈两侧,有幾處极其隐蔽的、类似于指压造成的瘀痕,位置刁钻,若非她这等精通人体穴道和伤痕的高手,绝难发现。而且,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分布,也与单纯溺水而亡有些微差异。
“让开。”她冷声对那作作道,取出了自己的银针。
作作认得她是济世堂那位脾气古怪的女大夫,不敢多言,悻悻退开。
叶知秋屏住呼吸,用银针探入薛老板的喉部、胃部。银针取出时,针尖并未如寻常溺水者般相对干净,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并且……散发出一缕极淡极淡的、被河水腥气掩盖的腥甜杏仁味!
她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意外!是谋杀!而且是先中了毒,行动受限后,再被人投入水中,制造溺亡假象!
下手的人,心思缜密,手段老辣,并且……动用了那种罕见的毒药!
几乎是同时,不同的地方,另外几人也收到了薛老板的死讯。
沈清辞正在翰林院那间布满灰尘的库房里,核对一份前朝漕运记录。一个小内侍假装进来取东西,经过她身边时,极快地将一个纸团塞进她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沈清辞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两个字:“薛,溺。”
她的手指瞬间收紧,将纸团碾碎。目光扫过库房窗外沉滞的天空,眼神冰冷。瑞王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直接掐断了薛老板这条明线。这是在警告,也是在清除隐患。
镇北侯府,秦昭刚刚练完枪,正在擦拭额角的汗水。一名亲卫快步走来,低声禀报了薛老板的死讯。秦昭擦拭的动作一顿,枪尖在清晨的寒光中凝住。她想起叶知秋说过,薛老板溺亡的河边有那毒药的气味。灭口!军械案的线索,恐怕也要受到影响。她沉声下令:“让我们的人,暂时停止对薛老板残余势力的接触,全部转入更深的潜伏。”
云锦绣坊内,苏静姝正在穿针引线,指尖的莹白光芒如同有生命的丝线,在绣面上流转。林墨轩快步从外面进来,脸色凝重地对她摇了摇头。苏静姝的手微微一颤,针尖险些刺破指尖。她闭上眼,指尖的光芒更盛,试图感知远处护城河畔那残留的、属于凶手的“印记”,但那气息如同滴入大海的墨汁,早已被无数杂乱的气息冲散,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她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没能逃过……”
所有人都明白,薛老板的死,是一个信号。
一个来自黑暗深处的信号——瑞王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窥探,并且开始毫不留情地剪除羽翼,清理痕迹。这不仅是切断线索,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原本以为隐藏在暗处的调查,似乎早已暴露在对手的视线之下。她们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摸索前行,而猎人的弓弩,已经悄然对准了她们的后心。
“我们低估了他。”当天傍晚,在那间临水的暖阁内,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也低估了他的狠辣。”
苏静姝轻抚着怀中一块温润的玉石,试图驱散心头的压抑:“薛老板一死,明面上的线几乎全断了。聚源赌坊那边,胡老大等人恐怕会更加警惕。”
“军械库那边,陈继宗等人近日也异常安分,想必是得了警告。”秦昭抱着手臂,靠在窗边,玄色常服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北境的消息,还需要时间。”
叶知秋最后到来,她似乎刚从验尸现场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河水的腥气和……那独特的杏仁味。她将一个小巧的琉璃瓶放在桌上,里面是几缕从薛老板指甲缝里提取的黑色纤维。
“这是他临死前,可能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叶知秋语气平淡,却让其他三人精神一振,“材质特殊,不是寻常布料。而且,他死于中毒后的溺亡,对方用了那种毒,确保他无法反抗或呼救。”
微小的线索!凶手留下的破绽!
沈清辞拿起琉璃瓶,对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着:“能找到这布料的来源吗?”
“很难。”叶知秋摇头,“这种纤维经过特殊处理,防水耐磨,像是某种统一制式的……夜行衣或者特殊护卫的服饰。”她顿了顿,补充道,“和那晚在永昌伯府遇到的‘暗鳞’死士身上衣料的质感,有些类似。”
又是瑞王!
虽然依旧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的间接线索,都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指向那个权势滔天的王爷。
“他在清除知情者,也在警告我们。”沈清辞放下琉璃瓶,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他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行动。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目标。”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夜幕吞噬,房间彻底暗了下来。
“怕吗?”黑暗中,秦昭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知是嘲弄敌人,还是嘲弄这压抑的局面。
叶知秋嗤笑一声:“怕他就不下手了?”
苏静姝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可言。”
沈清辞在黑暗中缓缓站直身体,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划破夜空的寒星:“他越是如此,越证明我们触及了他的要害。薛老板死了,但线索并未完全断绝。他越是疯狂,露出的破绽……可能就越多。”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动了她的发丝和衣袂。
“我们要做的,是比他更快,更谨慎,在他将我们全部吞噬之前……先找到他的心脏,给予致命一击!”
夜色浓稠如墨,杀机已然四伏。
但黑暗中,四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饥渴的狼群,锁定了猎物,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