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于归》奔跑的番茄

18、市井暗查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西市的青石板路已被车轮和脚步磨得发亮。空气里混杂着刚出笼的包子香气、牲畜的腥膻，以及各色铺面传来的独特味道——药材的苦涩、染坊的酸冽、脂粉的甜腻。

　　苏静姝与林墨轩并肩而行，看似闲适，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街边每一个摊位，每一张面孔。秦朗跟在他们身后半步，难得地安静，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灼人，时不时偷偷瞟向林墨轩清俊的侧脸。

　　“师兄，那家‘博古斋’，便是薛老板常去的铺子之一。”苏静姝声音轻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她今日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刻意收敛了那份空灵气质，融入市井。

　　林墨轩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古玩店门脸。店门半开，隐约可见里面多宝格上陈列的瓷器玉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

　　他们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走进了对面一家客人不多的茶肆，选了临窗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恰好能观察到博古斋门口的动静。

　　“三位客官，用点什么？”茶博士殷勤地上前。

　　“一壶云雾，两碟时新果子。”林墨轩温声道，举止从容。

　　秦朗连忙补充：“再加一碟他们这儿的招牌玫瑰酥！”他记得林墨轩似乎偏好清淡茶点。

　　林墨轩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茶点上齐，秦朗有些坐不住，压低声音问：“苏姑娘，林公子，我们就在这儿干坐着？不进去问问？”

　　苏静姝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拂过，一缕极淡的、肉眼难辨的莹白气息如同触角般，悄无声息地探向对面的博古斋。她闭目凝神片刻，摇了摇头：“铺子里气息杂乱，薛老板常触碰的那几件东西上，残留的‘印记’已经很淡了。他至少有三五日未曾亲自来过。”

　　她转向林墨轩：“师兄，看来薛老板死后，这条线确实暂时断了。他手下那些人，想必也得了警告，躲藏起来了。”

　　林墨轩沉吟道：“明面上的线断了，暗处的流水却不会停。赌场、暗窑，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消息往往比官府的邸报传得更快。”

　　秦朗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这个我在行！我知道几家薛老板以前常去的赌场！要不……我去探探？”

　　林墨轩蹙眉，还未开口，苏静姝便柔声道：“秦小公子，那些地方龙蛇混杂，你身份特殊，贸然前去，恐打草惊蛇。”

　　秦朗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蔫了下去。

　　苏静姝微微一笑，站起身：“你们在此稍坐，我去去就回。”

　　她并未走向博古斋，而是转身融入了熙攘的人流。林墨轩知道，她是去动用那些不为人知的“市井朋友”了。他并不追问，只是静静品茶，目光依旧落在对面。

　　秦朗看着苏静姝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边气定神闲的林墨轩，心里像有猫爪在挠。他试图找话题：“林公子，你觉得这云雾茶如何？若是觉得寡淡，我知道有家茶楼的雨前龙井极好……”

　　“尚可。”林墨轩的回答依旧简短。

　　秦朗并不气馁，又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林公子，我还打听到，薛老板那家伙，不仅好赌，还特别好色！在百花巷养了个相好的，叫媚娘。说不定……”

　　他话未说完，林墨轩的目光倏地转过来，带着一丝不赞同：“秦小公子，慎言。此类场所，非你该涉足之地。”

　　秦朗被他看得心头一虚，嘟囔道：“我、我又没说要去……就是打听消息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旧短打、脸上带着讨好笑容的小乞丐，端着个破碗凑到他们桌边：“行行好，两位公子爷，赏口饭吃吧……”

　　林墨轩正要掏钱，那小乞丐却极快地将一个揉成一团的小纸条塞进了他手里，然后拿着林墨轩给的几个铜板，点头哈腰地跑开了。

　　林墨轩不动声色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薛，好赌，欠千金，聚源赌坊，胡老大。

　　是苏静姝传来的消息！

　　薛老板果然嗜赌如命，而且在外欠下了巨额赌债！聚源赌坊，胡老大……这是条新线索！

　　林墨轩将纸条在指尖碾碎，对秦朗道：“走吧。”

　　“啊？去哪？”秦朗还没反应过来。

　　“去找个朋友，打听点事情。”林墨轩站起身，放下茶钱。

　　秦朗连忙跟上，心里雀跃不已。林墨轩居然说要带他一起去！

　　他们没有去鱼龙混杂的聚源赌坊，而是去了西市边缘一家不起眼的当铺。当铺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看见林墨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微微点头，将他们引进了后堂。

　　后堂狭小，堆满了各种死当的物品，气味复杂。

　　“林公子，许久不见。”老头声音沙哑。

　　“福伯，打扰了。想跟您打听个人，聚源赌坊的胡老大。”林墨轩开门见山。

　　福伯眯着眼，慢悠悠地道：“胡癞子啊……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薛矮子（薛老板）生前没少在他那儿栽跟头，听说临死前还欠着他一大笔银子没还呢。”

　　“薛老板死了，这债……”林墨轩引导着问。

　　“哼，”福伯冷笑一声，“胡癞子的债，是那么好赖的？薛矮子虽然死了，但他不是还有铺子，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货’吗？我听说啊，胡癞子正憋着火，想找人接手薛矮子的‘生意’，好用那些铺子抵债呢！”

　　接手生意！林墨轩心中一动。这意味着，薛老板背后的关系网和渠道，很可能正在寻找新的代理人！

　　“福伯可知，胡老大想找谁接手？”苏静姝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后堂门口，轻声问道。

　　福伯看到她，态度明显恭敬了几分：“苏姑娘。这个嘛……胡癞子倒是找过几个人，不过那些人要么胆子小，要么没门路，都没谈拢。他最近好像搭上了一个姓钱的，具体是哪位爷，小老儿就不清楚了……”

　　姓钱的？林墨轩和苏静姝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沈清辞名单上的那个——光禄寺少卿，钱明！

　　线索再次交汇！

　　从当铺出来，已是午后。阳光有些刺眼。

　　秦朗跟在林墨轩身边，虽然没完全搞懂其中的关窍，但能参与到“正事”中来，已经让他兴奋不已。他看着林墨轩线条优美的侧脸，忍不住问道：“林公子，我们现在是去找那个胡老大吗？”

　　林墨轩停下脚步，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秦小公子，今日之事，关系重大，甚至危及性命。你可知晓？”

　　秦朗被他郑重的语气弄得一愣，随即挺起胸膛：“我当然知道！我不怕！”

　　林墨轩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赤诚，沉默了片刻，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此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插手。回去后，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姐姐。”

　　“为什么？”秦朗急了，“我可以帮忙的！我……”

　　“你的身份，是保护伞，也是靶子。”林墨轩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他看着秦朗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若……若有需要你帮忙之处，我会告知。”

　　秦朗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像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承诺，用力点头：“好！我等你消息！”

　　看着他重新雀跃起来的背影，林墨轩摇了摇头，唇角却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奈。

　　苏静姝走到他身边，望着秦朗远去的方向，轻声道：“师兄，这位秦小公子，倒是……一片赤子之心。”

　　林墨轩“嗯”了一声，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冷静：“走吧，该去和清辞姐汇合了。胡老大和钱明这条线，需要尽快确认。”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融入西市喧嚣的余晖中。市井的暗流之下，更多的线索正悄然浮出水面，指向那个隐藏在深处的巨大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