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小姐分手以后》榴莲一斤三两半

16、熬成缠绵的伤口

　　老孟的婚姻，四年一死一重伤。
　　大概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孟自徕和老林曾经有过一个小孩。
　　也是老林提议的，要丁克，不要小孩。
　　轻飘飘的四个字换来了孟自徕卧床恢复了整整半年，后来老孟辞职了，又过了半年她说受不了掌心向上的日子找了个清闲的工作混着日子，日子也就一天一天过下去。
　　大约是许久没见孟自徕的缘故，她同我的话题只剩下絮絮叨叨到神经质般同我诉说当下备孕的艰辛。
　　夜聊的尾声，是孟自徕似笑非笑般问我：“所以还有把握你进入婚姻就是幸福的吗？”
　　其实我一直都是没有的。
　　从前以为能用钱兜底的婚姻总能走的平坦些。
　　现在哪怕是季轶的优渥条件摆在面前，也只觉得心里没底。
　　我不想去细想季轶的醉话几分真假，我也做不到充耳不闻他令人心动的请求。
　　一夜纠结。
　　难眠。
　　我起的很早，洗头洗澡，零星的困意也消解。
　　我在孟自徕的试衣间里挑了一件白色的内搭穿了条黑色的长裙，外头套了昨晚的米色大衣，回到房间的时候，孟自徕也醒了，她穿着白色面包服和紧身款的浅蓝色牛仔裤。
　　她的胯胖了不少，以前的她最爱瘦的。
　　她的手上拿着两个帽子，一个是白色的一个是黑色渐变的。
　　“黑色的好看。”我说。
　　孟自徕剪掉了长发，剪到只到锁骨，她带着帽子像病人，诚然，她是困于婚姻的一个病人。
　　病在心里。
　　“老程，给你戴个项链，跟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搭的。”孟自徕往她的首饰盒子里掏出了一条绿松石的项链，冰凉的翠绿石头贴着我的锁骨安放，又从盒子里拿了两盒耳饰，往她耳朵上挂着银色的短条链子，拿了一盒古铜色的长条玫瑰花耳环坠子给我。
　　我们精细兴奋地拾掇打扮，就像大学时候，相约出门小聚一样，我们要出发了，要去威市看海。
　　威市不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孟自徕开着我的新车，我坐在副驾驶上描眉画黛。
　　一路上说说笑笑，我给她剥橘子给她递水喝，时间长着快脚，就好像当初我们还在读书的时候的样子一般，日子转瞬即逝。
　　“老林不晓得会不会弄得来饭吃。”孟自徕开着车，讲着话。
　　我轻轻挠了一下眉毛，刚才路抖了一下，歪了。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看。”我对着镜子修着眉形。
　　“欸！老程！你怎么不说我给男人做一辈子饭没骨气了。”孟自徕的一只手伸过来要揍我。
　　我白了她一眼，扭过身拿了一块白色的高光膏为我的眉毛做最后的修补，边说：“我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愿意挽起袖子为她下厨。你肯这样做大约也有你的道理和难处，我也不想一概而论了。”
　　我说完，她扑哧一声倒是笑起来：“你倒是会反思自己啊。”
　　我心里不愿意去接受老孟的想法，也想着去反驳，可是这是她的人生。
　　其实我总觉得老孟对老林太好了。
　　她不仅要工作，还包揽了全部的家务。
　　“你也让老林学着点家务，分分工。”那时候，他们新婚不久的一次我和老孟下午茶时间。
　　“你不懂，看到他喜欢吃我烧的菜，看到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是按照我想法布局，看到现在的人生轨迹都是我小时候想要的。我很满足。那种开心的感觉你不懂。”初秋的南城城墙下的一家咖啡馆，玻璃窗外是掉落的梧桐叶子，阳光打在新婚的女孩子的脸上，真的很漂亮。
　　彼时我还说她：“烧饭烧饭，不是烧一天两天，那是十年二十年。”孟自徕还故作生气说：“做一辈子好了呀，你不要再讲了。 ”
　　可是我现在不再讲了，我又一定会是对的吗？
　　我又掏出了一只裸色的口红细细地涂，说：“只是对我来说做饭下厨太难了，我做不到。”到了服务区我和她换座位，剩下四十来分钟的路我来开，她坐在副驾上化妆。
　　手机响了。
　　孟自徕报了号码，我没印象，我让老孟替我外放接通。
　　“程柳？”
　　是季轶。
　　“欸，季轶。”
　　“你在哪里呢？咱们见一面？”他的语速很快，我余光看到孟自徕在偷笑，我伸手揍了她一拳。
　　“季医生你好呀，我是程柳的朋友，我们现在在开车去威市海滩的路上。”
　　季轶停顿了几秒，声调变得严肃了一点似的：“好的，那先这样，你们玩的开心。”
　　孟自徕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欸老孟，你这样很没礼貌欸！”我在高速上开车不敢分神，但还是抽空骂了她一句。
　　孟自徕接着化妆：“你才他会不会追来。”
　　我不猜。
　　可是他来了。
　　在我们到达威市的酒店的两个小时后，我就又接到了季轶的电话，他说他在威市海滩旁，他说威市降温了，外头太冷，他在威市海滩旁的咖啡店等我们。
　　我和孟自徕又匆匆赶过去。
　　路上，孟自徕一直对着我似笑非笑。
　　我却顾不上收拾孟自徕，心头泛起一阵接着一阵的焦灼不安。
　　真是莫名其妙，搞得好像是我在等他是否跟我结婚的答复。
　　咖啡店就在前往海滩步行街的那一端，车子开不进去。
　　我撑着一把酒店拿来的透明的小伞，和孟自徕一起往里头走。
　　威市下雪了。
　　下着小小的雪花。
　　雪花落在我和孟自徕的肩上。
　　也落到我为了形象美丽而敞开的大衣下方肩胛骨上，点点雪片冻得我一激灵。
　　季轶找的这家咖啡店很好看。
　　一座海边的小木头房子，门口有棵树，冬天的海边，叶子掉光，只剩下纤长枯老的树枝树干。
　　海风一吹，它一晃，就要倒下似的，但风停，它也恢复了原样，又立起来。
　　推开木门，就有服务员对我们甜甜的叫着：“欢迎光临。”
　　“这声欢迎光临是卡布奇诺味儿的。”孟自徕接过我的伞，在门口抖雪。
　　咖啡馆里的装潢昏暗，暖气开得很足熏得人眼干，我没有张望，因为我很快就看到了季轶。他在看手机，他深灰色的毛衣的毛衣下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子。
　　“季轶。”我和孟自徕往他的方向走。
　　季轶抬头，往我们的方向走来。
　　短短的一段路，竟做出了要来迎接我的姿态。
　　他们两个打了个招呼，在我的右后方走着：“又穿太少。”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贴着我的手臂走了，离我很近，我抬头看着他，很轻微地侧过身子：“好看吗？”
　　“好看。”
　　我们两个的声音不咸不淡。
　　好像是在过一道准爱人预备相爱的流程。
　　里头的暖气太足，我猛一下咳嗽了两声，随即季轶的手背贴上我的左边脸颊，又转了方向捧了一把脸又放下，他看着我，问我：“冷吗？”
　　我也看着他，我们是不是暧昧了点。
　　可是我似乎以及过了会脸红的时候。
　　当我还想要如何做回应的动作时。
　　季轶又往后撤了一步，又走回我的右后方。
　　入座以后，我和孟自徕侃着闲天，季轶倒是不怎么讲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我的余光扫到他，他是毫不掩饰地看向窗外。
　　“你是怎么来威市的？”我打断他的目光，让他看向我。
　　“打车。”
　　“啊”“啊”我和孟自徕同时低声惊呼。
　　季轶倒是不意外我们的意外，他指了指我：“想见她。”
　　孟自徕戏谑地看着我，又看看季轶，又看看我，最后捧着她自己的那杯卡布奇诺加糖去了。
　　我把这份戏谑还给了季轶。
　　“你不开车是怕宿醉吧”我双手交叉着抵在桌子上，扭着头，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又何必来一趟。”
　　“我着急，给个答案，程柳。”他的手托着下巴，我们四目相对了很久。
　　我们没有答案。
　　好像我们两个从来不会因为对方羞涩红了脸。
　　因为青春年龄已过了，我们都不再会为了谁红脸，哪怕是争吵都尽量克制着，用其他各色的色彩涂抹自己的脸。所以我故作娇羞，伸手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是这个步骤没错的吧，应该是要这样的情绪和反应。
　　季轶突然凑过来把我环在他的半个身子上，他的一只手绕过我搭在我身后的沙发上。
　　我们就这样坐着，没有再讲话了。
　　外头雪越下越大，再外面一点就是威市海滩了。
　　孟自徕把我拉走了，我们赶上了鹅毛大雪，我和老孟混入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当中，我们央一个小姐姐帮我们两个拍张合照。
　　这也是我和老孟认识的第十一年，只要看到老孟总觉得自己还应该是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现在，我和老孟拉着手靠着头缩在一起，感叹着感叹过无数遍的话，我们都长大了。
　　海边飘雪，海风刀刮一样，情侣热情相拥抱团取暖，我只穿着单薄的大衣，简直就是找死。
　　我们两个又回到咖啡店里，我抖落了身上的雪，季轶站起来站在我的旁边，抓着两条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巾，一条递给孟自徕，低着头另一条毛巾，帮我把衣服上的小水珠擦掉，他的声音很小，贴着我的耳朵似的问：“吃到冷风了？”
　　我的第一眼倒是看向了孟自徕，她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回答道：“没有很冷的。”
　　“真的？”季轶往后退了半步，问道。
　　我摸着我冻红了的脖颈，笑道：“现在二月多了，没那么冷了的。”
　　我扯过我的大衣拢了拢，季轶也伸手来帮我，他说：“你们玩够了去买个羽绒服。”
　　“玩够了玩够了，现在就能走啊！”孟自徕一边喝着热水一边憋不住笑着说。
　　我瞪了一眼已经偷笑出声的孟自徕。
　　我们起身，准备先回酒店，酒店的后头就是一家商场。
　　谁也想不到。
　　我们就要离开咖啡店的时候。
　　我看见了叶先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