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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番外:归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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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归晴,姓什么我也不好说。当我和我爹在药铺里的时候,我姓许,当我和干爹及祖父祖母在一起时,我姓林。我爹和干爹不在一块时对我的姓氏斤斤计较,定要我改口随着他们的姓,当他们俩在一块时又都谦让地很,是以,从小我就学会了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姓。
我对自己姓名也并不在意,直到我六岁时被带去了林先生的私塾。林先生的私塾据说是城里名声很大的。当然,我是不乐意的,求祖父祖母,求干爹,求姑父,求姑父的母亲,求了许久都没人搭理我。于是,那一日,在我响彻街头的哭声中,在干爹一脸的心虚中,爹爹把我扔进了私塾。先生是个老头子,看见我哭成那样依然冷静地让我进了学堂。在其他学童们嘲笑打量的目光中,我不得已停止哭声,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直到他们撇开头去。
我一直觉得去私塾是因为我最近确实有些顽皮了,把药铺的甘早当成吃的散给了周围的孩童。我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闹,没几日就乖乖去私塾了。
直至后来有一日,我路过爹爹的房间,听见了他们在争吵些什么。
“林公子你自重,若是这些戏本再出现在晴儿面前,我定会把他们都烧了。”爹爹说得很严肃,我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他一生气就管干爹叫“林公子”。
“这只是我看的,我从来没让她看见过。”干爹在急切解释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是她没看见过,为何药名她都不认得,偏偏认得“绾青丝,逐尘”这几个字,偏偏她认得的所有字都是戏本的名字。”爹似乎更生气了。
“那不能是她天资聪颖吗?”干爹这话,我都听出来了他有些心虚。
等等!“绾青丝?”“逐尘?”我确实认得这几个字,就在我去私塾的前两日,我还向药铺的伙计显摆来着。这是干爹教我认的。有一次我进书房,看见干爹在写着什么,我就去看了一眼。那张纸上面有一处红色的印记,我觉得有趣,就问了这是什么。干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这是印章,印在书信后面的,他还教我写了印章里的两个字,“逐尘”。
后来有一日,我看见他在看一本书,我觉得有趣,又问了是什么。干爹一边感叹说我终于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于是开始给我讲书里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还又认了“绾青丝”这几个字。
再后来,干爹还给了讲了很多戏本,还悄悄带我去看了一些戏。我也认识了好多戏本里的字。但是干爹嘱咐我不能让爹爹知道这件事情,也不能让祖父祖母或是其他人知道这事。为了还能去看戏文,我就没说。
原来我被送去私塾是因为这件事情?事情败露了,爹生气了?我就说怎么那日爹发现我认得那些字时,不但不开心,还脸色越来越沉。还说什么我不该小小年纪看着这些东西。
我觉得有些生气,正准备进去讨个公道,怎么看戏文就不好了,戏文多有趣啊,怎么干爹的错却要害的我去私塾受煎熬。却又听见干爹说话了。
“那她现在不是好好在林先生那里学了嘛?你放心,林先生管教她,一定行的。”
听见这话我丧气了。从来闯了祸,若是爹生气了,还能找干爹求饶。可是现在干爹都这样说了,事情绝没有转机了,我还是踏实学去吧。
林老头确实是个老头,固执严厉地很,偏偏所有人都听他的,都怕他。爹怕他,干爹也怕他,连祖父祖母都怕他。我时常犯了错,他不仅说我,谁要是护着我他也一起说,回回他们都不敢吭声。
有一日,他讲了一首诗,诗名什么我也忘了,但有一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先生说这话的意思是不管经历了多少萧瑟,无论是风雨还是晴天,都坦然归去。我惊奇地抬起头,我那个只会看医书的爹竟然还能取出这种名字?那一定是瞎猫撞上了瞎取的。
私塾里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每日都要坐在那里听老头跟念经一般讲些什么,还要学琴棋书画,要做功课。我很是发愁。幸好我还有个帮手可以指唤,我那小一岁的表弟,平安。平安其实还是太子殿下来着,但大人说在外不能说,我也就装不知道了。
平安那可是个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孩子。从小在他爹,就是当今秦国国主,也是我姑父的教导下,那可是乖巧懂事每日勤勤恳恳学习。但在他祖母,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的教导下,也和我一般上树下河,打鸟摸鱼也都样样喜欢。但他确实比我机灵许多,做坏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像我一样留下把柄被抓。再者,我若做了什么坏事,就算跑到祖母那里躲着也会被干爹揪回爹爹面前。但他不一样,他若闯了祸,他祖母都会护着他。
我们很愉快就达成了交易,他替我写功课,我给他带些吃的或者外面的一些玩意。结果没几日,林先生就在散学后把我们留下来,面色凝重地揭穿了我们,并说已经告知了长辈,等父母亲来接了才能走。
我们在林先生面前重写了功课,苦苦等了许久就只等来我干爹。干爹走进来都没看我们一眼,就光顾着对先生说话了。
“合欢回来了。”他一脸欣喜,“这次她带回了寓木。”林先生拿着茶的手一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子表弟,就让我们收拾东西回去了。
合欢我知道,就是我姑姑。我爹总爱提她。我闯祸的很多时候他都说,“你跟你姑姑小时候一样。”据爹爹说,姑姑是去外面游历去了。但她游历的时候也太多了,我只有在年节时才看见她。不过姑姑总爱给我送东西,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写信,也会随信捎回一些新奇的玩意给我和表弟。也只有每次姑姑回来时,我才会见到我那个天天事务繁忙的姑父,哦,也就是当今国主。
不过有一个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姑姑和姑父是夫妻,平安是姑父的孩子,却不是姑姑的孩子。我就知道平安一定是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但我不敢声张,也不敢告诉他怕伤了他的心。但是这个“寓木”我却没听说过了。
干爹带着我们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蹲下身认真看着平安说道,“寓木是你母亲,你母亲回来了。”
正在打哈欠的我下巴差点没收回来,平安竟然不是捡回来的,他竟然有母亲的。
“我知道,父亲和欢姨都说过。欢姨说,虽然她把我当儿子看,但她确实不是我母亲。母亲和她一样,要去外面游历的,但一定会回来看我的。”平安有些俏皮还有些骄傲地说道。
我的下巴更沉了,我这个表弟还是太能藏事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从未说过。要知道,在私塾里说起父亲母亲,我们两人都说没见过母亲时,学童们还笑了我们。那时他可是握着个小拳头要哭呢。他知道自己有母亲还能憋着不说。
我太过惊讶了,以至于一路都没有说话,直至我们到了宫里,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平安的祖母,也就是太后,正牵着我姑姑和另一个女子嘘寒问暖,喜上眉梢又眼含热泪的,跟戏里的重逢一模一样。我听见他们喊那个女子“寓木”,我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这一看,我都吃惊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那些戏里扮绝色美人的都好看。我看向了平安,竟然觉得他那张脸和那个美人有些相像,我突然觉得有些嫉妒他了,他有母亲,还是个那么好看的母亲。
除了姑姑和寓木,还有个我没见过的男人,抱着个孩子。他们轮番来到我和平安面前,摸摸我们的头,捏捏我们的脸,说着一样的话“你都长这么大了”,再抱抱我们。不过,平安的母亲看他时,看得格外久。抱他时,迟迟不肯撒手。摸他时,一边摸他的脸一边泪流满面。直至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走到她旁边安慰着她。
后来便是一群人在开开心心地吃着饭,所有大人都很开心。
林先生甚至还喝了酒,喝地有些上头了还弹了曲子。我祖父祖母也来凑热闹,和表弟的祖母一起不知道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
我爹爹只是笑着吃饭吃菜,给我加饭夹菜,没多说些什么。我干爹就不一样了,一直在房里穿来穿去,这里聊上两句,那里聊上两句,但最后还是坐在我爹身旁,开始给我爹夹菜。
我姑父一开始先去找了平安的母亲,和她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然后就回到姑姑身边。只有我看到了,他的手就没有放开过姑姑的手。
平安悄悄把我拉去角落,神秘兮兮地问我,“你知道境城在哪吗?”我说不知道。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母亲说她过几日去境城,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她以后会常来看我,我也可以去找他。”
我听着这话,本来还很生气,以为他要跟我显摆他母亲回来了。可是我马上发现了不对劲。他母亲一直跟那个男子坐在一起,看起来很是要好。那个男子抱着的那个孩子也咿咿呀呀地管表弟的母亲叫娘。
我想起了最近才出的那个戏里,那个女子和丈夫和离后又嫁给了新的丈夫。那一定是这样了,平安的母亲和他父亲和离了,现在又有了新的丈夫和孩子。一定是这样了!不过看着平安那兴奋地红红的小脸,我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就让他先快乐着吧。
大人吃饭聊天太久了,我吃饱就犯困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在回家的马车上了。爹抱着我,干爹也在马车里。我想了想,有些问题还是想问清楚。
“爹,平安的母亲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啊?”
“他母亲也像你姑姑一样,要去外面游历的。”
“那我看别的夫妻都是在一起的,为什么姑姑总是要出去游历呢,她不爱姑父吗?”
“爱?这话你从哪学的?”爹突然皱了眉头。
“你姑姑当然爱姑父了,姑父也爱姑姑,但是爱一个人也不是生活全部。姑姑也爱自由,爱游历,爱的事情有很多,她也可以一起做的。”干爹急急地回答。爹瞥了干爹一眼没有说话。
“那她是个女子,要是出去游历有危险这么办?”我看戏里都是这样演的,但我知道不能再说出是戏里说的了。
“如果海晏河清,大家都安居乐业,人人富足。女子也像如今这样,可以上私塾,可以在外掌权经商,那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爹说的这句话里有好几个字我都没听懂,但是听起来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这就是我和你姑父一起为之努力的了。等到你长大以后,也可以像姑姑一样,四处……游历。”干爹这话我听懂了,我很开心,想想姑姑说过的那些地方就开心,到时候我也要去姑姑去过的那些地方。
“但其实我悄悄告诉你,你姑父还是有私心。他每次都提前往你姑姑去的地方派了个钦察,把乌烟瘴气都整顿完了才让你姑姑去的。”干爹小声说道。
爹爹瞪了干爹一眼,但我却看见了爹爹那偷偷翘起的嘴角。
干爹的话我也没听懂,但是爹爹笑了,那一定就是好话了。真好,姑姑去游历不会有危险,那我以后也一定可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