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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尘埃定(二十) ...


  •   合欢也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太子府的。她做了许久的噩梦,梦里全是云锦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她被惊醒时,看了一眼周围的帷帐,急急就起身要去找云锦。却一转头,就看见了寓木。

      寓木握着她的手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她起身的动静惊醒了寓木,寓木抬眼看着她的瞬间,见她醒来,眼里含着泪水闪闪发着光。寓木只缓了一会,就突然起身紧紧抱住了合欢,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合欢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来不会这样张扬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但想着这么些时间,她一定也担惊受怕了许久,于是笑着回应了她,“我还好好的,不用担心了。”她听到这话,把合欢放开了,默默地转过头去擦眼泪了。合欢正准备说些什么,她快速起了身,抱着个襁褓走了过来。

      合欢瞬间觉得被惊喜充满,腾地下了床鞋都没穿就迎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盯着他看了好久。“他长的真好看,像娘亲。”她由衷地说道,她没有见过那么秀气的孩子,白白嫩嫩眉眼清晰。说着,小心地用手去碰他攥紧的手。那个孩子突然抓住她的手指时,她觉得欣喜。

      她之前总是会对着寓木的肚子说话,把手贴在肚子上去感受孩子的动静。她亲眼见着肚子的孩子一日日长大,一日日踢的更加用力。现在这个她期盼了几个月的孩子就在眼前,她觉得惊奇,也觉得喜悦。抱着他不可撒手。

      “他叫平安,是个男孩。”

      “平……安……。”合欢念着这两个字,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平安好,大家都平平安安。”可是她心里却清醒地告诉着自己,云锦没有平安,云锦死了。

      “男孩好,以后他一定要学好防身术,就一定能平平安安了。”合欢哽咽着说道。寓木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小心地把孩子放下了,就像合欢无数次抱着她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合欢,抚着她安慰她,“没事了,都过去了。”

      合欢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晏归端着饭菜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寓木看见了他,示意他过来,轻轻地推开了合欢,让合欢靠在他的肩上。她则抱着孩子出去了。

      “先吃点东西吧,吃完我带你去找云锦。”

      合欢坐直了身,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开始小口喝粥。可是眼泪却始终不受控制,她没有出声,只是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着粥。明明是白粥,却咸地发苦。

      宴归看着她明显瘦弱了的身体,满脸的倦色和通红的眼睛,满眼的心疼。他掏出自己的手帕,一下一下轻轻擦着她的眼泪。

      “你写个和离书吧。”合欢放下碗,突然说道,“嫁给你本来就不是她本意,你娶她也不是本意。你写个何离书吧,我不想她到,到,到死都不自由。”她在极力忍住不哭,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不用了。”宴归握住了她的手说着,“我们没有成亲,我只是让人敲锣奏乐把她迎进了府里,我们没有拜堂没有成亲。”

      合欢抬头望向他,神色复杂。这件事情是她从未想到的,她一直觉得她很了解宴归,一直觉得他们该是无话不说了,却从未想过在这件事情上宴归瞒了她。

      “我现在要去云锦那里。”合欢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宴归跟上说道。

      “不必了,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让哥哥陪同就好了。”合欢想到刚刚的孩子,想到寓木,想到她曾经给过的告别,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宴归。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他的语气坚决又带着些许诺的意味。合欢看了他一眼,终于没有拒绝。

      两人马不停蹄地到了境城,直奔将军府。他们入府时天色都暗了。

      成将军看见他们,似乎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直直就把他们带去了境安的屋子里。境安已经一个人守着云锦的尸身枯坐了两日,这之间只有在嬷嬷给云锦清洗身子时他愿意离开一会。他也没有哭,只是坐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话。似乎她只是睡着了,总会醒过来。

      合欢进了屋,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笑着说,“你来啦。”继而转身对云锦说,“锦儿,欢欢来看你了。”

      合欢没有作声,只是轻轻走到他面前,随他一起坐在地上,看着云锦。晏归知道,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话,就带着满脸担忧的成将军出了门。

      “你知道我为何会知道那个悬崖掉下去也不会死吗?”一片沉默中,境安突然问道。

      “不知道。”合欢虽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如实回答了。

      “你记得前几年我离家出走时,锦儿去找我那次吗?”

      “记得,那时大家找你们都找的快疯了。”

      “那时我和她赌气,非要走在那个崖边,不小心脚滑了,险些摔下去。她又傻又倔,非要去拉我,结果力气不够,我们两个人都摔了下去。”他回忆着说道,还轻轻笑了一声,“后来我们俩命大,掉进了水里。结果寒冬腊月的,她差点在夜里冻死。”

      “对,她就是这样,我们只是嘴上倔,她整个人骨子里都是倔的。”合欢想到小时候的种种,也轻轻笑了。

      “那时候,我就答应了她,我一定会带她回境城的。可是我现在却没有做到。我就是恨,我为什么没有回答她。”

      他不断地想起云锦问的那个问题,她问完话等不到答案后低着头的样子和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她从小就是个内敛的人,能问出这句话是抱着怎样的勇气和必死的决心。

      他恨,恨自己一年前没有回答她,一年后也没有回答她。他恨自己没有告诉她自己很开心能再遇见她,恨自己从来都未说过在意她,从很久很久之前,七岁那年第一眼看见她时起。

      但他再也说不出这些话了,她再也听不见了。

      两人一直在坐在云锦旁边,说了许许多多小时候的事情,时哭时笑。

      直到第二天天明,两人才带着满脸的倦色和红肿的双眼打开了房门。神色平静地说要让她入土为安,神色平静地和众人一起在合欢父母的坟后安葬了她,为她立了碑。之后,两人又提出要去见陆生财。两人在路上如常有说有笑,还安慰晏归不必替他们担心。

      又是夜色降临时两人才到了边城府衙的牢房,看到了被关押的陆生财。看守的侍卫叫他们小心些,说他有些疯癫,一会盛气凌人地指使别人,一会抱头痛哭。他看见他们,拖着镣铐爬上前,发丝凌乱,形容枯槁,似乎在这两日里老去了十几年,丝毫没有往日凌人的气势。

      “锦儿呢?他怎么不来看我?”陆生财带着质问的语气道。

      两人没有理睬他,只是走到他面面前。

      境安冷冷地说:“你虽然从来不喜爱她,但她始终当你是她的父亲。既然她在意,我们就成全她。”

      两人缓缓跪下,给陆生财磕头。

      “一叩代她叩谢你的生养之恩,但你亲手杀了她,这恩也早就还了。”境安面色冷漠地说道。

      “二叩代她向你告别,你们父女缘分到此,她说过,希望来世再不相见。”他们磕了第二个头。

      “三叩代她告诉你,你死后会有人替你收尸。”他们磕了第三个头。

      “她现在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她一定还活着,你们一定是合起伙来骗我。我的锦儿,一定还活着。”陆生财冲着他们喊道。但两人丝毫没有在意,头都不回地出了牢房。

      晏归本想跟着出去,但又停下了脚步,走回到了陆生财面前。

      “你被关押后,她千方百计地求见了我,”他冷冷的声音在空荡潮湿的牢房里回荡,“她只是问我你做了什么。我把罪状都给她看了。她向我求了一件事。求我饶她活到你死后,替你收了尸再死。她说要把你和母亲安葬在一处。”

      当天深夜,陆生财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纸上写下了自己所有的罪证。从如何谋划交好梁王,到偷布防书。从引病入边城,害死陆家的孩子,到从中作梗,让陆家没落。从如何要到侍卫,到骗取他们到康安坊屠坊。从如何暗中操纵山寨,到几番刺杀国主,到最后胁迫人质换取他自由。桩桩件件,没有半分隐瞒。

      写完后,他悬梁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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