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合欢》脆脆猫猫

56、尘埃定（八）

　　入冬后，离郡因为粮食欠收而产生的动荡在朝廷发粮赈灾，挖渠引水的一些举措下慢慢平息。百姓们都在期待一场大雪。只要冬日里的几场大雪，一场像往年一样的大雪，旱情就可缓解。待到明年开春，又是万物生长的时候。

　　十月开冬里，没有下雪。大家都还想着也许还早，再等一等，往年也是要到冬月里才有雪的。

　　冬月里没有下雪，百姓开始有了些恐慌，街头巷尾满是焦灼议论的百姓。但百姓还能有饮水。

　　腊月里没有下雪，新挖的井越来越深才能见到水，离郡有些富贵些的人家已经在着手离开离郡。坊间谣言四起，说是康安坊一事触怒了上天，要降罪于民间。

　　正月里没有下雪，百姓大都要走上半日的路程才能取到水。百姓叫苦连天，更多的百姓拖家带口开始往京城方向去，只剩下些走不动抱着希望等着春日里会有雨。

　　二月里，本是春雨淅沥的时候，离郡没有下雨。坊间的谣言传地更甚，说当时和亲嫁过去秦国的女子本就不是公主，只是康安坊的一个普通女子。可她嫁过去非但没给离郡带来安定，还带来了这样的灾祸。百姓议论纷纷，但还是有些人觉得这不该怪罪一个无辜的女子。

　　三月里，本是忙于春耕的时候，离郡没有下雨。坊间谣言更细致了，说那个和亲的女子非但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现在当了国主的妃子，享尽荣华富贵。离郡的百姓对这些传言议论越加多，也越加信服。走投无路的百姓把所有的苦难都怪罪在这个无辜的女子身上。他们说康安坊的罪孽，离郡的灾祸都是她带来的。因为她一个普通女子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必是她夺走了离郡的气运。

　　四月里，离郡没有下雨。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秦国边城。已经错过春耕的百姓们开始暴乱，争夺水源，半路抢水。对那个女子偷了离郡气运的说法深信不宜。坊间各处都在办个求雨的祭祀，甚至有人叫嚣着要那个女子祭天。

　　五月里，离郡没有下雨。一个山里有名的主祭祀的大师说，只需那个女子愿意祭天祈雨，离郡就能起死回生。但传言又说那个女子现在是宠妃，国主明明知道祭天可行，却视而不见，弃百姓于不顾。

　　这几个月里，晏归一直和众官员，和离郡的官员商讨如何解决此次大旱，晏归甚至在有时整个月都在离郡。开渠引水，发放粮食衣物，及至到近来开始转移离郡百姓到其他郡。奈何离郡人多，民风彪悍，一些一直住在山里的山民也不服管制，所以叛乱四起。尤其是境城到边城一带的山路，时时有动乱。

　　从谣言初起时，晏归就格外留心。果然这几个月查探下来，他也发觉，此次谣言，甚至是各处的动荡，都不仅仅是因为旱情，不只是百姓无奈下的举措。更多的是和一个山寨有关。那个和陆生财脱不了干系的山寨。

　　陵游和林谋在二月里就到了边城。

　　一时太多流民涌进城，林谋恐怕会多生事端，于是便去协助当地官员。陵游听说他要出远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就进了院子。正在林谋摸不透他什么心思时，他就背着两个包袱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我和你同去，流民一多，且在春日里，容易滋生瘟疫，我也去看看。”陵游淡定地说道。

　　林谋虽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但着实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些举动。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还是拒绝了。

　　“你如果去，这药铺呢？”林谋问道。

　　“我早就安排好了，你若不去我也是要去的。”陵游依然平淡地说道。

　　“那你也早就想好带着孩子去？”林谋指着孩子问道。

　　“有何不可？”

　　“这舟车劳顿的，那边人多易生乱，到时候你都自顾不暇还怎么照看她？再者，你自己说的怕滋生瘟疫，你带她过去妥帖吗？”

　　“我觉得你说的在理。”陵游低着头认真思索好一会。

　　于是他们坐在院子里，就摇篮里中的孩子的去向问题商量了许久。

　　“送去宫里让欢欢带一阵”陵游提议。

　　“不行不行。”林谋想起她前几日还在厨房说要做饭，结果险些烧了厨房，一群人灰头土脸站在那里的样子，急急地摇头。

　　“要不就放在嬷嬷那里。”陵游说道，本来这几个月也是一个嬷嬷在帮他照顾着孩子。

　　“嬷嬷上回就说了，过些时日她孙子要出世了，也没这个空闲。”

　　两个人看着躺在那里，乖巧地蹬着手脚的孩子犯了愁。

　　“要不送去我爹娘那里？”林谋小心试探着提出。

　　“我看可行。”陵游几乎都没有犹豫，马上起了身，开始收拾东西。林谋对他这个反应也是疑惑，但也没来得及细问，就急急跟着他起身了。

　　林夫人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开心的合不拢嘴抱着孩子就进了屋，林老爷也凑着身子跟上去了。把林谋两个人晾在外面，两人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些未说完的叮嘱卡在嘴边。于是，只好把东西交给了身边的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林谋和晏归辗转几日到了边城，他们进城后直奔林谋原本的住所去了。

　　两人经过杨柳艺馆时，听见里面的琴声传来，林谋不经意地抬了抬头，不经意地说了句，“这琴绝不是柳姑娘。”却转头就对上了陵游意味深长看着他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似讨好般说道，“我就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但是他们还没走出街，就被人叫住了，是艺馆的杨柳。陵游更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谋，林谋只好顶着这目光硬着头皮跟杨姑娘问好。

　　“杨姑娘怎么知道我在？”林谋问。

　　“方才你路过时，有个姑娘说见到你了，我便出来寻寻看。林公子许久不见了，去年走的悄无声息也不跟我们道个别。”杨姑娘热情地说道。

　　“嗯，对，许久不见。”林谋有些心虚。

　　“姑娘叫住我们有何事？”陵游冷冷地问道。

　　杨柳刚想说这人怎么平白给人脸色看，之前只是不善言辞，也没见他这么凶。但她想到正事，就忍住了没有说。

　　“你们是来找李姑娘的吧？”杨柳见他们迷惑的样子，又补充道，“就个高又好看那个，叫寓木的。”

　　“她在你们那里？”两个男子同时惊讶地望向她，杨柳被这突如其来地一问吓得直直退了一步。

　　“此事说来话长，我盼了几个月总算是盼来了她家里人，你们先去看看她吧。”杨柳叹了口气，说着就往回走。林谋和陵游见她这样又疑惑又有些害怕，但还是跟着去了。

　　他们到了艺馆后院，一进屋就看见了寓木。她正坐在桌边绣着些什么。他们都觉得惊奇她为何会在这里，她看起来圆润了一些，但脸色却不是太好。陵游敏锐地觉得她有些不同，但一时还没发觉。

　　直到寓木抬头看见他们，停下了手里的针线，局促的用手扯着身上的衣裳背过身去，陵游才发现你了到底哪里不同。

　　“你有身孕了？”陵游盯着她的腹部看了一会，而后又觉得不妥移开了眼睛。他直直走向她，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谋听他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跟着走到了寓木前面。

　　寓木低着头一会，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冷淡，站起了身。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寓木站起身，小心退了几步，望着他们平静地说道。

　　林谋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她隆起的腹部，陵游则打量着她的脸色。两人一时都没有回话。寓木见他们没有回答，便慢慢走到一旁的茶几上坐下沏茶，还给他们两人一人放了一杯。

　　陵游走过去坐在了寓木旁边的椅子上，说“我给娘娘诊个脉吧。”林谋这时也反应过来，跟着说道，“对，让他看看。”

　　寓木斟酌了一会，还是伸出了手，林谋和寓木的目光都追随着陵游的手。

　　“这胎有六七个月大了，可有找大夫调养过？”陵游问道，这也是他一开始要诊脉的原因。他毕竟是个大夫，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寓木同寻常的孕妇相比，格外虚弱些。

　　“有，莫大夫。”寓木也没有多言。

　　林谋原本是被寓木有身孕的事情震惊，他相信孩子一定是晏归的，但想到寓木出宫那么久还瞒着这个孩子满是怀疑和不解。“阿宴知道吗，太后知道吗？”但一问完林谋觉得多此一举，但凡有一人知道，她也不会一人在这边城那么久。

　　寓木听见他这话，依然淡淡地抬起头看向林谋，答道，“他不知道，也不需知道，你们也无需告诉他。”她说话时，语气平缓，没有半分波澜。

　　林谋一时语塞，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寓木一夜之间消失了，阿宴母子俩都不提半句，他也不敢追问什么。陵游似乎显得淡定些，合欢曾和他说过寓木突然出了宫，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就有所猜想。从那日他打算带合欢走开始，他就不想让合欢参和在宴归和寓木两人中间。

　　“莫大夫可有跟你说过，你身子不是很好，等他再大一些，怕是会有不妥。”陵游细细诊了脉后说道，他注意到寓木原本平静的神情有些忧虑沮丧，而林谋则更加气急。

　　“那要如何调理？”林谋着急地说道。

　　“我先去找莫大夫商讨一下。”说着，拿起包袱就出了门。林谋跟了几步到门边，但还是退了回来，站在寓木面前。

　　“你是为合欢考量吗？”林谋耐着性子问道。寓木停下了正抚着腹部的手，缓了一会抬起头看着林谋。

　　“不是，”寓木坚定地说道，“是我自私，想独占这个孩子。”

　　“那你当初为何要走？不是因为合欢吗？”林谋的语气更加温和。这次，寓木没有回答。

　　“你若是自私，你为何不多为自己考虑，多为这个孩子考虑？”林谋叹了口气离开了。

　　当天晚上，林谋就让人收拾了原来太子府寓木住的院子，找了些可靠的嬷嬷，把寓木接过去了。寓木知道既然她没瞒住，就推脱不了，她也没有推辞。

　　陵游本就和莫大夫相识，也敬仰莫大夫的医术，他见到莫大夫都没来得及叙旧，就跟他打听寓木的情况。莫大夫近半个月才开始调理寓木的身体，他是某日给其他姑娘看诊时一眼瞥见寓木，见她气色不对，才说要给她把脉。他虽尽心尽力，但一些药物本就紧缺，或是价钱太高，他实在无处施展。陵游找莫大夫问过后，按莫大夫的嘱咐写了好些药物的单子，让林谋一起寄给晏归了。

　　几日后，晏归在和合欢晚膳时，看见了这封加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