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合欢》脆脆猫猫

45、山雨来（二十）

　　合欢在人群中被陵游带走回到了陵游现在的居所。合欢还未从国主从城墙下跳下和晏归撕心裂肺的呼喊中回过神来，陵游对着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她似乎都没听进去，她只记得哥哥说要她早些休息，明天带她走。

　　合欢一夜未眠，她的脑海里总是有许许多多的画面，晏归冲向国主的样子，那像溪水一样的红色血水，还有她被人群裹挟着和晏归越隔越远，晏归逐渐模糊的身影。她半梦半醒间，脑海了也全是爹娘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一整夜，她只觉得不安和胸口的闷疼。

　　第二日一大早，陵游就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抱着个婴孩走说要带她走。合欢问哪来的孩子，陵游只是淡淡地说山上捡来的，也不多做解释。合欢只是麻木地跟着陵游收拾东西，把东西搬上马车，坐进了马车里。

　　合欢抱着婴儿坐在马车里，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城中行人已经很多了，来来往往许多士兵在张贴着告示，人群也都在议论纷纷。只是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议论什么。

　　“哥哥，他们在张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合欢有些忐忑地问道。

　　“无非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陵游有些敷衍，而后又安抚般说道，“什么事都不重要了，爹娘不在，此处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马车就要走时，气喘吁吁的寓木拦在了他们面前。

　　“你要去哪？”寓木直接走到合欢面前，用她那一贯的冷漠语气问道，动作却显得有些急切。

　　“这段时日十分感激娘娘照顾合欢，而今事情已了，我们就告辞了。”是陵游答的，合欢只是坐在马车里闪躲着寓木的目光。

　　“你真的要走吗，你不要殿下了吗？”寓木的声音有些开始有些着急。她说这句话时，合欢似乎看见了她眼里有泪光闪烁。

　　“娘娘请不要阻拦。”陵游走到了寓木面前，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如果不走，请问欢欢要如何自处，要如何日日面对着杀父杀母仇人之子？”陵游的语气开始有些生气。

　　合欢被这话一惊，刚刚的留恋和不安霎那无存，她只是看着寓木，直到她不忍去看寓木的眼睛，才低下头开了口，“木姐姐，你回去吧。”

　　寓木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又变得像合欢初见她时那样，冷静又疏离。她只顿了一小会，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合欢坐在马车里抱着熟睡的孩子，盯着孩子熟睡的脸发呆，陵游赶着马车，三人就这样出了城，一路无语。直至到了城外一处树林，马车停了下来。陵游转过身对合欢说，“下来看看爹娘吧。”

　　合欢一惊，放下孩子，几乎是颤抖着下了马车。她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在看见两个并列的坟茔时双腿一软，跪在了墓前。陵游从马车里拿出了一些蜡烛点上了，兄妹俩开始烧着纸钱，合欢边烧边哭出了声，一声声哭喊让陵游也逐渐红了眼睛。兄妹俩就这样在坟前跪了许久，陵游郑重起誓说会照顾好合欢。

　　直至马车里婴儿的哭声响起，合欢才在陵游劝说下，依依不舍地和父母告了别，回到了马车。

　　陵游在给孩子喂水安抚时，才对合欢说了孩子真正的来历，合欢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神又多了些心疼和悲痛。

　　等到孩子也安静下来时，陵游重新回到马车前面，拉起了缰绳却顿住了许久。合欢不解，问他为何还不走。

　　“欢欢，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太子？”陵游问道。

　　合欢惊讶地看向陵游，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陵游说道，那语气里满是惋惜，“再走下去，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陵游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想走，我不会逼你。”陵游说完，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合欢。

　　陵游一直很坚定要把合欢带走，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兄妹俩去一个新的地方，他可以养活她。让她不要被用一个假的身份困在一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可是陵游看见了她在人群中想要冲向太子时的眼神，看见了她看见寓木时眼里的不舍。

　　陵游猜想了所有的情况，却忽略了她自己的心思。在陵游所有的想象里，都是把她带走，让她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可是，陵游现在突然意识到，如果把她带走，她就再也不会快乐了。

　　合欢沉默了许久，陵游从她的沉默里已经看到了答案。她终究还是爱着那个太子，只是在对他的爱和恨中煎熬。而陵游知道，这恨是虚假的。是自己为了带走她，自私地没有说出真相。

　　陵游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早上才得知的真相。“刚刚城中贴的告示，是黑衣人同伙的证词，他们是被陆生财蒙骗了，才去了康安坊。秦国国主和太子从不知情。”

　　昨夜事发后，成将军在天刚亮时来找了陵游。告诉他，那个黑衣人苦苦哀求要见告发他的人一面。成将军觉得此事应该还有转机，便去询问了陵游。陵游犹豫了许久，还是去了牢里。

　　陵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犯人，问他，为何要见自己。疲惫不堪的人却哀求着看着他，用尽了力气说道，“那个孩子呢？”

　　“哪来的孩子？”陵游依然面无表情。

　　“那你走吧！”犯人终于垂下了头，似乎没有了半点生机。

　　陵游转身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那个人，用依然冷静的语气说道，“秦国国主昨天夜里在城墙上跳下来死了，死前，他亲口说你们是他的部下，这一切是他的失职。还有，城外发现了十四具男子的尸首，应该就是你们的人。”

　　那个人猛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陵游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外走了。

　　那个人却跟突然发了疯一样，要找成将军。他见到成将军确认了秦国国主身亡的事情后，又开始耷拉着头像死过去了一样，后来却传来了低声啜泣的声音，然后是发了疯一样的笑声。没过多久，他就说要招供。成将军觉得事情不简单，天未亮就叫来了太子。

　　于是，在成将军和太子的见证下，那个满身是血，似乎再没有半点生机的人，终于说出了事情全部的真相。

　　陵游也告诉了合欢这一切的事情。还没有等到合欢的反应，就把马车掉了头，往城里去，径直走到了太子所在的府衙。陵游在心里感叹道，自己果然还是又心软了啊，那又怎么样呢，不管她以后会经历些什么，大不了一起扛了吧。

　　他们到府衙门口时，刚好看到了急匆匆跑出来的林谋。林谋也是满身满脸的沧桑，满眼疲惫。却在见到他们兄妹俩时，嘴角上扬。他反常地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们兄妹俩微笑。

　　合欢下了马车，眼神躲闪又小心翼翼地往府衙内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陵游，陵游只是点头示意他进去。

　　合欢进了府，直接就去了书房，她小心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带着些忐忑，不知该用何心情去面对晏归。却在推开门时刚好对上他抬起的头。

　　合欢看着他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突然抬起，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在看见她的一瞬似乎迸发这光彩，闪着光。合欢突然生出了许多的勇气，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向他走去。晏归只是楞了一会，便急切地从站起来，绕过桌子，跨步走到合欢面前，伸出长臂，把合欢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合欢突然觉得这几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在梦里，她睡不安稳也醒不过来。直至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真真实实地醒了过来。

　　而门外，目送合欢的身影消失的陵游，一转身便对上了林谋的视线。林谋只是看着陵游，并不向前，陵游看着他这个少见的沉稳不说话的样子觉得好笑，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林谋看见他这个样子，低头也笑了一下。

　　“许大夫还走吗？”林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陵游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合欢在这。”陵游也答地没头没脑，但林谋也知道他在答什么。

　　两人又杵了一会，只是两个人都面上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林谋开始走向前小心地逗弄着陵游怀里的婴儿。孩子面色白嫩，看得人心生欢喜。

　　“这是男孩女孩？”

　　“女孩。”

　　“多大了？”

　　“刚满月。”

　　“有名字了吗？”

　　“没有。”

　　“叫归晴怎么样，许归晴。”林谋抬起头看向陵游，带着些期盼。

　　“好。”陵游看着孩子的脸，脸上和煦的笑让林谋有些出神。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陵游读的诗不多，他偏偏读过这一句，这是母亲很爱的一首诗。是啊，回首萧瑟，那些风风雨雨终究是要落幕了，那就一直走下去吧，管他会迎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