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合欢》脆脆猫猫

41、山雨来（十六）

　　合欢看着晏归就要喝进甜汤时，不能动弹，前额冒汗，睁大双眼，眼泪几乎都要奔涌而出。但只是在这一瞬，他瞥见了案上的文书，那堆成几叠的文书和打开的一张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她惊呼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伸手打翻了晏归手里的碗。陶制的碗摔在地上，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让她回过了神。

　　合欢什么都没说，踉跄着走出了书房。

　　晏归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离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隐在院中。他知道，他们之间就像这样，终究走远了。

　　合欢回到房里又枯坐了许久后就打算出去，却在府门口被拦住了，侍卫说，“殿下有令，太子妃不得出府。”合欢说让侍卫去找许大夫，侍卫却说，“殿下有令，许大夫不许再进府。”合欢失魂落魄地回了房，百思不得其解。

　　到晚上夜深了，合欢打算悄悄出去时，就碰到了正悄悄进来的陵游。陵游看到合欢，打量了一圈屋子，确认没人后拉着合欢就往外走。合欢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宴归所在的院子的方向，顺从地跟着走了。只是，两人刚走到墙边就被一群人发现拦住了，晏归和林谋也在。

　　陵游冷静又带着些不屑地对晏归说道，“太子殿下，我们在秦国为孩童们治病时说好了的，等事情了解，我带欢欢离开。现在我要带她走。”

　　“你现在不能带她走。”晏归的语气也很冷静。

　　“为何？”

　　“她是太子妃，入了府就是我的人，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吗，那我秦国的威严往哪放？”晏归似乎有些凶狠，语气也很是严肃。林谋不由得望了他一眼，他一贯不会拿威严这种东西说事的，而今这般装出个威严的样子，林谋却知道他是没有底气了，甚至是有些害怕了。

　　“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欢欢在府里无人管顾几乎病死时怎么不说是你的人？”陵游气愤又嘲笑地说道。说着就带着愣在一旁的合欢就要往前走，侍卫们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

　　林谋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家有话好说，都是一家人，不必伤了和气。”并不动声色地让侍卫退下了。

　　合欢只是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听到晏归说自己是他的人时，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晏归。她不由地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和衣躺在地上的样子。继而又想到两个人在萤火虫下的亲吻，想到爹娘满身的血，想到那把带着花纹的剑。百感交集，合欢差点没站稳。

　　一行人僵持了许久，晏归和陵游怒目相对，林谋看着两人的样子，杵在一旁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听到一个平静又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

　　“你放我走吧。”合欢说道。几人都惊讶地望向合欢，只是晏归的眼神里，满是心痛。

　　“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晏归看着合欢，似是在回答他。“众侍卫听令，送娘娘回屋，也送许大夫出去！”晏归背过身，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陵游马上冲过去就护着合欢，他虽没有学过什么武艺，但长期四处游走，也是有些力气和身手的，就和侍卫起了争执。林谋眼看着一个侍卫的剑就要伤到陵游了，才大声呵斥了一句，“够了！”，陵游才停下来。

　　“怎么，林公子也是笃定要是非不分，誓死追随太子殿下了吗？” 陵游说道，这语气的嘲讽和刻薄让林谋觉得似被针尖扎在了心上，有些难过，却更多了些气愤。

　　“我知道你遭逢大变，有些不悦，但我认识的许大夫从来不是这样尖酸刻薄无理取闹的人。” 林谋说道。

　　“原来痛失父母，而今想要保全妹妹性命也是无理取闹吗？”陵游语气里的嘲讽更甚，这让林谋更加气愤。

　　“你口口声声说要保全她性命，她现在在这府里就是最安全的。你一定要把她带出去，再大张旗鼓告诉世人康安坊除了你还幸存了一个许合欢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带着个来路不明的婴孩，自身都难保，拿什么去保护她。”林谋终于忍不住，把这几日的气愤一下说出。

　　整个康安坊就侥幸活下了陵游一人，晏归和林谋担心那些黑衣人知道后回来寻仇，担心陵游安危，日日都派人监视着他。却听到的是这些含沙射影的话，一时觉得有些心寒有有些气急。

　　而陵游则认定了这就是秦国太子所为，坚信合欢能活下来是因为和寓木在一起，生怕他们会杀了合欢灭口。陵游也怀疑过许多，他和晏归林谋两人相处过，知道他们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事情桩桩件件摆在眼前，他不敢不信。

　　当日陵游在井里救下那个婴孩，他就怀疑这也许是杀手一时心软，也料定那杀手还会悄悄回来。所以他才悄悄和成将军说了，说是有个人偷偷藏了珠宝在井里，让成将军设下了埋伏。果然，第二日晚上那人就来了，被抓了个正着。据他招供，这些人屠坊确实和那个病有关。有人查到了康安坊中一些人的病情，知道这些病会传染且极难治好，所以才想到屠坊，一劳永逸以绝后患。但他却一直说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这个说法和陵游的猜想几乎一致，这病也和他去几个村子里查看的情况一致，且他回城的第二日，他就打探到那个村子因为暴雨遭了洪涝，死了许多人。桩桩件件如此巧合，他心惊肉跳，不得不信。他笃定这事哪怕不是太子做的，也和秦国脱不了干系，所以才想着赶紧带走合欢。

　　陵游见晏归他们百般阻挠的样子，心里鄙夷他们是怕事情败露。只是林谋的几声呵斥又让他满是怀疑，他似乎本能地想要去相信林谋，相信这不是他们所为，相信他们是为了自己和欢欢的安全。

　　林谋和陵游沉默地对峙了一会，是合欢先说了话。

　　“哥哥，你回去吧，我在这很好。”合欢淡淡地说道，然后转身朝屋内走去。陵游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也总是想要去相信晏归，相信自己心悦的人，可是她总是会在梦中看见那把剑，看见爹娘血淋淋躺在她眼前的样子。她现在也心绪很乱，不知道该相信谁，可是她知道，她想要哥哥平安。不管怎么样，如果带走自己，自己总会拖累哥哥的。

　　接下来的很多日子，合欢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总是在写字。寓木总是会来看她，但合欢总是不声不响，寓木也不说话，就只是在屋子里做女工，给合欢伤口换药，看着合欢吃饭。寓木有时回过身看着合欢，就见她提着笔，满面泪水，笔下的字也全都被墨晕开了。寓木就过去抱住她，合欢于是抱着寓木开始大哭。

　　晏归总是在夜深时，在合欢睡下后，拖着处理了一天公务后疲倦的身子，去看合欢。晏归明白，他们之间也许有许多许多误会，但却始终都回不去了。就像合欢屋里的那束野花，那束已干枯了许久却没有被处理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