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低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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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继续走近驻扎地，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并不只有查尔斯一个人在说话，她听见了别人的声音。
“冷静点，查尔斯。你的声音太大了，会引来魔物的。”安娜听出了这是那个高个子女魔法师的声音。
查尔斯显然听不进别人的话，大声嚷嚷着：“凭什么布莱克那个家伙可以不参加这次的征战，姓瓦.尔特就这么了不起？他除了姓氏，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安娜离他们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了驻扎地的全貌。地面上搭了几个简陋的棚子，其中一个棚子里拴着几匹马，其中有的看起来还负了伤。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火堆，正在熊熊燃烧，映照出人们凄惨的模样。
先前大吼的查尔斯吊着一只胳膊，头上还裹着一层布，没刮过的胡子和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如果只看这副模样，安娜还真的不会把他跟那个嚣张的样子联系起来。
魔法师们的模样略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空地上还站着那个高个子的女魔法师和玛莎，她们看起来都相当憔悴，玛莎更是已经捂上了耳朵，选择隔绝查尔斯的声音。
高个子女魔法师仿佛为了不让她和玛莎的情绪受到查尔斯的影响，还在试图安抚查尔斯的情绪，但安娜看得出她已经非常疲惫。
查尔斯根本没把女魔法师的话放在眼里，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我根本就不应该呆在这，我凭什么和你们这群废物白白送死？伊莱娜那个疯女人也别想用什么处决来威胁我，她自己就是女巫，没准就是和魔族串通好了要把我们全部害死。”
“要弄死你还用得着跟魔族串通？自己意志脆弱就去睡觉，别在这发疯影响别人。”安娜站在不远处，冷冷地说。
她差点就说“自己意志脆弱就去送死”了。安娜看得见棚子里还有些骑士在休息，现在已是深夜，空地上守夜的人也面露倦色，查尔斯在这种时候还要大吵大闹，换她是伊莱娜已经直接把查尔斯丢出去喂魔物了。
查尔斯的面庞立刻因为怒火扭曲了，看见安娜后又变成了嘲讽，他冷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伊莱娜的侍者啊。你居然觉得自己还有资格说我吗？连战场都不敢来的懦夫。”
“首先，我是女的。其次，现在是休息时间，你不累别人迁就你也累，你要是觉得不累你就去把附近的魔物都吼走。”安娜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到，有条有理地反驳了回去。
高个子的女魔法师压低了声音对安娜说：“刚刚我们在驱赶外来的魔物，不小心把他吵醒了，他才会这么生气的。尽量不要跟他较劲，赶紧把他弄去休息就行。”
外来的魔物？不会指的是她和布莱克吧？安娜有点心虚。
果不其然，罗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看起来十分疲惫地开口：“一个魔物被击落了，另一个被撵走了。”
“唉，毕竟我们已经暴露了方位，魔族之所以不敢接近这里是因为伊莱娜大人还在，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打探我们的情况。”高个子的女魔法师说。
一提到伊莱娜，查尔斯又要发作，还没等他开口，玛莎突然爆发了：“看伊莱娜不顺眼你就自己去把魔族干掉！让我们来这里送死的人明明就是和你一样的贵族！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
玛莎的年纪在魔法师里最小，这是她成为侍者之后第一次参与剿灭魔物，就遇上了这样恐怖的敌人，她早就在崩溃的边缘了，只是原则上还在约束自己，尽量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高个子的女魔法师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玛莎身上，她弯下腰来，轻轻地对玛莎说：“别担心，那些魔族一定不是伊莱娜大人的对手，伊莱娜大人一定会打败那些魔族，带你回家的。”
玛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索菲娅，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明明这场战役本来是不用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们也不用冒着这种风险。那些瞒报情况的老爷们现在都跑了，就留下我们在这里白白送命。”
说完玛莎指着查尔斯又开口道：“你觉得你是谁，你凭什么指责伊莱娜大人？没了她，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抱怨？”
这番动静惊动了休息中的骑士，安娜注意到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经负伤，有的更是变化大得她差点认不出来。
理查德的金发原本再长些就可以碰到脖子，现在金发垂落的部分已经全部被切断，加上他脏兮兮的面孔，像是逃难来的。
查尔斯被玛莎说得面色铁青，却一句反驳的话也吐不出来，其中的一个没有负伤的骑士走了出来，对查尔斯说：“回来休息吧，再不休息，之后真的没准要去地狱里休息了。”
安娜认出了这个青年，是抱着胳膊在地上惨叫的威廉。
他的气质突然从堪称愚蠢的天真一下变得成熟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查尔斯没说话，威廉走过来强行把查尔斯架走，查尔斯也没有反抗。威廉走回去之前扭头看了玛莎一眼，对索菲娅说：“你们找个别的魔法师替一下玛莎吧，让她休息一会。她年纪太小了，再这样下去会承受不住的。”
正好，安娜对玛莎说：“你去休息一会吧，我来替你。”玛莎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棚子躺下。
罗勒也对索菲娅说：“索菲娅，我来守夜吧，你去休息。”
索菲娅担心地看着罗勒说：“你连着守了好几夜了，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今夜还是我来守吧。”
罗勒还想说些什么，被索菲娅强硬地推开了，他只能对着安娜苦笑了一下，转身去休息了。
喧闹终于平息了，此时空地上只剩下安娜和索菲娅围着火堆。
安娜回头望了一眼棚子，然后回头对索菲娅说：“那个愣头青变化还挺大的嘛，居然还会关心人。”
索菲娅拨了拨火堆，说：“威廉的家族和阿根蒂家族有些联姻，严格来说，威廉是玛莎的远方表哥，所以和别的骑士对侍者的态度有所差别。”
“骑士们对侍者的态度很差么？”安娜觉察到不对劲，问索菲娅。
索菲娅顿了一下，然后说：“不怎么样。”
既然索菲娅不想说，她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安娜看向索菲娅，她是查尔斯的侍者，已经在皇家骑士团待了三年了，马上就可以离开皇家骑士团进入高塔了，却偏偏在这时遇到了魔族入侵的事。
如果自己侍奉的骑士战死，侍者会被驱逐，并且不可能再进入高塔，那天魔法师聚在小屋里的时候安娜偶然听到了这件事。
虽然这个规矩毫无逻辑，但是受规则约束的人们无力改变规则，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服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些的缘故，索菲娅看起来是这里最稳重也最镇定的人，仿佛她并不是身处在战场之中，但安娜也清清楚楚记得她也是飞上英灵殿观看授勋仪式的其中一个。
安娜拿着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两腿并拢支在地面上，眼神始终瞟向索菲娅那边。
索菲娅注意到了安娜的目光，温柔地看着安娜：“怎么了？是觉得不舒服吗？”
“查尔斯说的处决是什么东西？是伊莱娜做的吗？”
“在知道了敌人实际的情况以后，有骑士想要逃跑，被伊莱娜大人当众斩首了。”索菲娅平静地说。
这做法乍一听和伊莱娜那个偶尔吊儿郎当的样子格格不入，但某种程度上又很符合她。从斗兽场里走出来的骑士，如果不够狠的话，早就被拆吞入腹了。
听到“敌人”两个字，安娜面色凝重地说：“我来的路上遇见了尸群，里面有我们的魔法师。”
索菲娅温柔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她苦笑着说：“这次的敌人中，有一位死灵法师，能够操纵成群的尸体为自己所用。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有这回事，许多魔法师结伴而行的时候被伏击了，幸存下来的只有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魔法师。”
这下安娜明白为什么这场战役会变得如此艰难了。死灵法师的力量会随着战死的人越多而越强，从这场战役开始迄今为止死的人已经构成了一个太庞大的数字，让死灵法师的力量大大增强。
这样的情况早就应该上报，趁着战役中的伤亡人数还没那么多的时候就铲除死灵法师，否则越拖延敌人只会越强大。
“这里的贵族呢？”安娜按捺着怒意问。
索菲娅露出嘲讽的笑容，冷冷地说：“早就潜逃走了。”
与其因为防护不力导致魔族入侵，最后被剥夺封地和贵族身份，不如直接携带所有财产逃走隐居起来，确实是贵族会干的事。
只是这么做的后果，会导致无数无辜的人丧命。
“棘手的敌人应该不止一个死灵法师吧？”布莱克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把安娜和索菲娅都吓了一跳。
索菲娅手里的魔杖差点就要朝着布莱克挥过去了，下意识的恐惧和警惕让她本能地对入侵者发动攻击。
布莱克看起来啥事也没有，好像刚刚被魔法撵走的人不是他。他自然地坐在了火堆边，加入了守夜的行列。
索菲娅有点懵了，她问：“布莱克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不参与这次战役吗？”
“我改变主意了，想来会会这里的魔族。”布莱克随便扯了个借口。
“那真是好事。”索菲娅展现出了一瞬间的微笑，笑容却又在顷刻间消失，表情变得十分消沉，“不过可惜现在谁来也只能是跟着一起送死了。”
“有这么严重？”布莱克皱着眉。索菲娅在骑士团待了五年，比布莱克待的都久，也见过不少魔族，如果连她都说出这种话来，情况似乎超出了布莱克的预估。
那个预言中只说了首席骑士会在这次战役中战死，并没有提别的，那就意味着首席也有可能是遭魔族偷袭而意外身亡，而战役本身未必有多么残酷与艰巨。
但自从见识过伊莱娜的实力后，布莱克一直在回想那个预言，他根本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族才能杀死伊莱娜。
偏偏父亲还坚决不让他参与这次战役，他难得想要违背父亲的意思，不顾一切来到努波。
他有种直觉，自己必须得来这里一趟。或许他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性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布莱克总觉得哪怕丢了命，也得参与这场战役。
事实也确实比他想象的严峻。他从前剿灭魔族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谎报战况的事，但再怎么样，一切都还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最终他还是能获胜。
而这次，从到达努波开始，一切似乎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索菲娅点了点头，说：“除了那位死灵法师以外，还有一位大魔族佛盖特，”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理查德殿下败给了他。”
“怎么输的？”安娜问。
“对方有着非常强大的魔力护身，还能对敌人实施一定的精神操控，理查德殿下当时将神力用于庇护其他骑士，没有充足的神力近他的身。而且，对方似乎不害怕光明神的神力。”索菲娅回答。
光明神的神力是驱魔最有效的神力之一，如果连光明神的神力都不怕，那恐怕绝大多数骑士都近不了这个魔族的身。
布莱克把玩着一颗小石头，看向索菲娅，问：“这里还有神殿吗？”
“没有了，连教会的人都离开了。”索菲娅回答，回答完后索菲娅感觉到了奇怪之处，又问布莱克：“布莱克大人，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居民撤离后，这里所有通向外界的传送阵都被关闭了。”
布莱克的眉心皱成了一团 ，他想起了那个帮他开启魔法阵的人，对方自称是教会的魔法师，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神力残留的气息。
但他当时实在是找不到别的魔法师，瓦.尔特公爵下达了禁令，他无法向族内的魔法师求助，而剩下能够实施远程传送的魔法师，都是高塔的魔法师，布莱克只能找了教会的人。
如果对方是教会的人，那就一定接受过神王的洗礼，就算没有神力，身上也会有神力残留的气息。
要只是简单的魔力盖过了神力，倒也罢了，布莱克想到先前安娜在尸群里说的话，心中弥漫着不安的感觉。
如果是高等魔族呢？而且是在帝都出现的高等魔族呢？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教会的人了，帮他开启魔法阵的人又是谁？
有魔族混进了人类，并且是高等魔族，这是唯一的解释。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来，仿佛有人存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布莱克把手里的小石子扔进了火堆，两手支在身后，看向天空。
皇家骑士团素有帝国之剑的名号，如果连帝国之剑都能被折断，还有谁能守护帝国？
安娜也把树枝扔进了火堆，如果她没猜错，那个佛盖特就是对伊莱娜下达诅咒的魔族。只有足够强大的魔力，才能让诅咒生效如此之久。
当年的伊莱娜是什么心情呢？在听到了这样残酷的诅咒之后，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直与魔族战斗至死的呢？
安娜看向棚子里的那些骑士，他们此时已经不再如之前所见那般光鲜亮丽，有灰头土脸的，有四肢残缺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能够从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
这是对他们曾做的恶行的惩罚吗？可是如果让普路登来审判他们的话，她应该也不会下达这样的审判。
他们确实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惩罚不应该以战争的形式出现。
夜空极为澄澈，繁星如群鱼置身夜海，恍若无数极微小的明灯，又仿佛钻石，点缀着夜幕，让那深远的夜空，顷刻间璀璨起来。
布莱克很喜欢看天空，他从前好不容易上完一整天繁琐的课程，饭也不吃就逃到塔楼顶上看天。偶尔天空就会像现在这样，深远又璀璨，令人心驰神往。
他每晚都很期待天空中会突然飞来什么东西带走他，神龙也好，怪兽也罢，总之把他带走，让他远离这个总是充满责任与担当的世界。
但他很早以前就没有那种想法了，那个喜欢看天空的孩子已经被深埋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习惯了掌握一切与身居高位的贵族青年。
布莱克从前是个瞧不起女人的人，这一点直到他成为骑士也没有完全改变。骑士的责任是守护高贵的女性，但他对那些高贵的女性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们成天只聊些妆扮与爱情的事，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关注呢？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伊莱娜，她火焰般的长发，她神秘的来历，她充满力量的身躯，还有那条巨龙，她似乎哪里都很特别，就算布莱克认为这些都只是巧合，他也承认，伊莱娜确实不太一样。
但她也一样，她会坐在侍女们中间，和她们讨论哪个胭脂好用，她的房间里也和那些贵族女性一样，有一个梳妆台。
伊莱娜很像那头他永远也追不上的母豹，美丽又神秘，并且极为危险。布莱克偶尔会想，如果当初抓住了那头母豹，会怎么样？
也许他能驯服这头母豹，也许母豹会咬死他，因为这些充满了力量的生物并不是猎物，而是猎手。
布莱克成为黑骑士的那天，刚好也是伊莱娜进入皇家骑士团的那天，人人都在讨论有个女巫成为了骑士，他也不免注意到了那个女巫。
那时的伊莱娜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稍微有点特别的骑士，还弱得可笑，他根本不屑于把注意力放在这样的弱者身上。
仅存的印象里她经常跟不上男骑士们的常规训练，她不是从小接受骑士的教育的，和别的骑士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直到首席竞选开始，一切都变了。那个红发的女人突然出现，然后以绝对的实力成为了首席的不二人选。
她不再参加常规训练，而只是坐在一旁督促。想到这，布莱克联想到那天夕阳即将到来，伊莱娜站在自己和理查德面前，用一把木剑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自己。
纵使他和理查德在体格上有优势，也找不到还手的机会，伊莱娜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在神力的加持下，她的力量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他一直出于傲慢而忽视她，但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伊莱娜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他根本碰不到她的衣角。
或许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错了，他根本不了解女人是怎样的生物，她们远比他过去想的有力量。
布莱克的手支在地上很久，回过神来，他的手臂也麻了。他刚准备结束这种无意义的遐想时，天空中飞过了一条红色的巨龙。
伊莱娜身上穿着银色的铠甲，铠甲上沾了血，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她的脸上也沾了血，红色的长发绑成高马尾，在风中飘荡，银色与红色交织，衬托得她宛若从地狱归来。
伊莱娜低头看向驻扎地，跟着红色的巨龙慢慢降落，动静虽大，但也没有吵醒那些正在休息的人。布莱克抬头与她对视，看见了她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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