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卿安》浮丘辞

54、第 54 章

　　阳城的雨又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阳城城郊的墓园里，肃穆又寂静，下雨天更是给离别添了几分凄凉。
　　陆清的墓前，何遇、祝卿安、许寒、杨昭、澜姐几人撑着黑色的伞站着，牧师低声颂福的声音穿透雨幕，显得既遥远又不真切。
　　何遇手里握着一柄沉重的黑伞，站在母亲的墓前。墓碑上，陆清笑得很好看，这是何遇好不容易从相册里找到的一张她笑得那么好看的照片。
　　周围是一片沉默，只有雨水打在伞面发出的单调声响，黑色西装的包裹下，是一颗破碎不堪的心。
　　何遇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这毫不起眼又廉价的小花，却是何遇小时候灰暗生活里难得的温暖。
　　小时候，陆清总喜欢在买菜的时候，顺路在菜市场门口的摊贩那里买一束小雏菊，回家后，修剪修剪，插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放在何遇写作业的书桌上，每次何遇写作业累了的时候，总喜欢伸手拨弄几下那小小的花瓣。
　　但是，几乎每次那瓶花的归宿都是在盛放时，被何建军扔到垃圾桶里。可陆清还是锲而不舍的每周买一次，照样的修建、插瓶、欣赏。
　　有时阳光会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脸上，何遇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她的目光总是温柔而喜悦的。
　　何遇轻轻的将那束小雏菊放在墓碑下，他的半个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夹杂着雨水的风，将他的头发也吹得凌乱不堪，他半跪在墓碑前，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墓碑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胸口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变得更加沉重。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何遇起身，身后的许寒轻轻的拍了拍何遇的肩膀，其他人沉默着将手里的雏菊放在墓碑下。
　　祝卿安起身后，盯着陆清的照片，眼里强压了很久的泪水还是掉了下来，她想起了，八年前那个恐怖的中午，她想起了她浑身是血拼命保护她的画面。
　　“阿姨，如果当时我没有跑走，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祝卿安无数次的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当时的她好像也只能那样做，也必须那样做。
　　当她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后，经过时间加工的记忆，好像变得更加的沉痛，祝卿安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句：“阿姨，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八年前那个不勇敢的祝卿安。”
　　雨越下越大，牧师的颂福声停了，何遇又深情的凝望了一眼墓碑上陆清的脸，撑着伞，转身拉住祝卿安的手，走进了雨幕中，只留下一句：“杨昭送他们回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两人走向了停在路边的车上。
　　何遇呆坐在驾驶位，颤抖着将烟送到嘴里，打火机在颤抖的手里怎么都打不着，他有些气恼的将火机扔在脚下，烦躁的将手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祝卿安俯身将打火机捡起来，轻轻的打着，将淡蓝色的小火苗慢慢靠近何遇，何遇歪头将香烟点着，狠狠的吸了一口，疲惫的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有些刺鼻的烟味让祝卿安嗓子有些不舒服，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何遇睁开眼，抱歉的看了她一眼，用食指和大拇指将烟掐灭了。
　　手指传来的疼痛，莫名让他麻木的心好像有了丝波动。
　　“你...你没事吧？”祝卿安有些心疼的看向他的手指。
　　“我没事，对不起，忘了你不喜欢烟味。”
　　何遇抬手看了眼手表，眼神一暗，手指紧紧握在方向盘上，直到十根手指都变色，他抬眼看着祝卿安，颤抖着轻声的说：“今天是母亲节。”
　　母亲节这一天，何遇永远的失去了母亲。
　　祝卿安看着他慢慢变红的眼眶，心里说不上的难受，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破碎的人，只能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他充满悲伤的脸，何遇将脸紧紧贴在住卿安温热的手掌心，突然，祝卿安感觉手心一凉，是何遇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上。
　　回去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祝卿安没有问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此刻的祝卿安只想陪在何遇身边，车子在环城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幕降临，透过车窗，祝卿安看到雨中慢慢变少的灯光，终于车子停了。
　　何遇家门口，玲姨在听到车子的声音的时候，就撑了伞出来了，当她看到和何遇一起回来的祝卿安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赶紧走上前来，将伞撑在何遇头上，何遇接过伞，将祝卿安搂在怀里走了进去。
　　房子可能是太大的缘故，再加上下雨，即使是炎热的夏日，还是感觉冷冰冰的。
　　“阿遇，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玲姐说着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她俩。
　　“不用了，玲姐，你下班吧。”何遇接过毛巾，搭在胳膊上，有些疲惫的说道。
　　“要不我帮你俩煮点姜汤，刚淋了雨，小心感冒。”玲姐说着就要进厨房。
　　“玲姐，不用了。”何遇伸手阻止了她。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下班了。”
　　玲姐临走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他们，祝卿安笑着对她轻轻的说了声：“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玲姐才放心的走了。
　　何遇颓丧的坐在吧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正准备送进嘴里，就被祝卿安夺了过来。
　　“刚淋了雨，就不要喝酒了。”何遇还想拿过来，祝卿安眼疾手快的将酒倒掉了。
　　祝卿安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毛巾，轻轻的帮他擦了擦头发，何遇低着头，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一样，祝卿安擦完后，安抚的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你先去楼上休息，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吃，好不好？”祝卿安轻轻按在何遇的家肩膀上，柔声说道。
　　“我不...”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祝卿安打断了。
　　“不行，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看着祝卿安严肃的表情，何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本冷冰冰的心脏，像是被扔进了温暖的水中，尖锐、冰冷的东西都在这暖意中，似乎一点点的在瓦解、消融。
　　何遇听话的点了点头，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祝卿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了。
　　何遇赶紧从她手里接过来，香甜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
　　“我也不会做什么，就只会煮粥，你先吃点垫垫。”祝卿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好。”何遇端过粥，没一会儿的时间就吃完了。
　　“谢谢，很好吃。”何遇突然想起来，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妈妈就会给他煮一碗浓浓的粥，神奇的是，每次他喝完粥，包着被子睡一晚，第二天，病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所幸她还陪在自己身边，何遇想到这里，胸口的难受似乎消减了几分。
　　何遇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他以为要永远失去的人，眼里满是缱绻。
　　祝卿安被他热烈的目光盯着有些受不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见。”祝卿安红着脸说。
　　转身的瞬间，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扯进怀里。
　　何遇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下巴搁在祝卿安的颈窝，湿湿的带着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耳朵上，酥酥痒痒的。
　　“今晚不要回去，好不好？”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祈求。
　　“不回去，我爸妈会担心的。”祝卿安低声说，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松开她，将她轻柔的转过来，他的眼神紧紧的锁住她，眼里翻涌出无限的情意，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发亮。
　　“祝卿安，我需要你，留下来，好不好”他的语气可怜又无助，眼里满是期待。
　　祝卿安终于还是心软了，她轻轻的点点头，何遇紧紧蹙着的眉头也终于放松下来。
　　昏黄的灯光洒在黑色蚕丝被上，祝卿安侧身躺在床上，何遇在她身后，温柔的搂住她。
　　祝卿安的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何遇紧紧拉着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不愿撒开。
　　何遇将脸轻轻贴近祝卿安的后脖颈，他可以闻见她发丝间传来的清甜的香味，他有些贪婪的嗅着，搂着她的手臂慢慢的收紧。像是一个溺水者，终于抱住了一根浮木。
　　“何遇，你不要搂这么紧，有点热。”祝卿安轻轻的动了动身体。
　　“好。”何遇乖乖的放开了她一些。
　　“卿安，你说我妈她会不会怪我？”何遇突然有些悲伤的说。
　　“为什么会怪你？”祝卿安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
　　“怪我没在她身边，怪我没有救她。”何遇抽出手来，将手背盖在眼睛上，充满自责的说。
　　祝卿安想了想，轻轻的拉下他遮在眼睛上的手。
　　“不会的，阿姨不会怪你的，这么些年了，我想阿姨应该也累了，她再也不用痛苦的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了，她现在肯定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痛苦的生活着。”祝卿安声音颤抖着说。
　　何遇转过脸来，看着灯光阴影中注视着自己的祝卿安，专注又深情。
　　“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他轻轻的将祝卿安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轻柔的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就像抱着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夜幕沉沉，两个相拥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