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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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婚宴过去的第二天。
许伊人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现在的状况。
应该叫有点微妙的尴尬吧。
在他左边，老太太齐思敏搭着条薄毯在看电视剧。
在他右边，老丈人田彬看天看地假装自己很忙。
在他斜对面，老家公秋定忠安详闭目听耳机。
气氛透露着一种礼貌的安静。
好像应该开口说点什么。
许伊人想。
可是说什么比较好呢？
“喵。”
哦，这里还有一个小家伙。
许伊人低头，和脚边的狸花猫大眼瞪小眼。
狸花昂首低头上下扫视他，对这个前不久才见过面的两脚兽表示疑惑。
喵喵喵，这个人怎么又来了？你们来个人管管啊。
很可惜，管事的人都出门采购物资去了。
猫咪围着陌生的两脚兽转了一圈，倒过来又转了一圈，来来回回重复了几次，还时不时伸头动动鼻子嗅一嗅。
气味确认完毕，狸猫的表情变得呆滞。
这是什么玩意儿？
“咪，过来。”
听到熟悉的呼唤，猫的注意力瞬间转移，踏着凌波微步降落在齐思敏脚边。
“喵。”它轻轻叫了一声。
齐思敏摸摸它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指着许伊人对它说：“这个人以后也是屋头（家里）的一个主意嬢（主人家）了，你不准抓他哈。”
狸花眯着眼睛舒服地蹭蹭，歪着头盯着许伊人看了好一会儿，看着看着，又跑过来围着他的腿转。
“能摸吗？”许伊人问。
齐思敏冲他点点下巴，“你可以先告（试）一下。”
于是许伊人伸出手。
手指停在猫视线里一公分左右，见它没有反应，才慢慢接近，最后落在脑袋上面。
无事发生。
很好，平安降落。
手指动起来，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咪油光水亮的毛发。
掌心传来细微的颤动，小家伙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
齐思敏“哟”了一声，颇有些稀奇：“它平时都不亲人的。”
暗中观察的田彬也很遗憾。
是啊，还以为会被挠一爪子的。
许伊人记得秋声艳吐槽过，说一开始怎么都养不熟，还到处跑，后面养久了才好点。
不过这只叫什么来着？
许伊人：“它有名字吗？”
“名字啊，苗苗倒是给它取了一个，叫薄荷。”齐思敏把毯子捂严实了点，老人家怯冷，“不过喊也不答应，还是咪啊咪地叫。”
薄荷？
许伊人想起秋声艳的薄荷头像，她从来都没换过，这也是一个原因吗？
“为什么叫薄荷啊？”
“嗯，”齐思敏眯着眼睛想了想，“刚捉过来的时候滴点大儿（一点大），苗苗稀奇的很，说要给它起名字。”
这倒是，她对于自己的所属物一向喜欢起名字。
“起了半天也没起好，不是不顺口就是报听（不好听）。”
齐思敏还能记起秋声艳皱着一张脸绞尽脑汁的样子，咬着大拇指想半天，看天看地看院子。
忽然，她的视线停留在院子的一角。
那里长着几株薄荷。
“就叫薄荷嘛。”秋声艳脱口而出。
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听完后的许伊人沉默。
啊……就这样？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含义呢，看来她早期的取名风格很随意。
“这猫儿还有名字啊，我咋不晓得？”一旁的田彬插话进来。
连秋定忠也不知何时撑开眼看过来。
齐思敏白了他一眼，刺他一句：“你晓得个屁，你啥子都不晓得。”
莫名其妙被老妈呛一顿的田彬：我干啥子了我？
“你们人在外头，是不晓得撒。”
这回轮到田彬沉默了。
要说他让最难过的事，书莹陪他吃苦算一件，没孝敬好爹妈算一件，还有一件，就是没陪着秋声艳长大。
这个老实的男人静了半天，也只是憋出来一句：“我现在在屋头，以后都不出去了。”
齐思敏望着电视机没说话。
秋定忠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
许伊人却是悄悄瞧着他。
印象里他和田彬打的交道不多，不过也一直在家就是了。
应该可以排除这个选项。
“你们干莫子（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几个人吓一跳。
四双眼睛抬起来一看，秋声艳秋书莹还有秋巧珍提着几个塑料口袋站在门口，两对母女神似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莫名。
感觉好像错过了什么。
许伊人最先反应过来，“没干啥子，”他撑着膝盖起来，快步上前取下秋声艳手里鼓鼓囊囊的袋子，向她解释，“我们摆龙门阵呢。”
田彬迟了半拍，看着许伊人这臭小子献殷勤也是不甘示弱，赶在他后脚跟如法炮制。
“啊对头，我们摆龙门阵嘚，摆龙门阵。”田彬呲个大牙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
秋声艳和秋书莹：？
什么情况，你俩一块聊天，真的不是在明嘲暗讽吗？
后头慢悠悠走过来的秋定忠从秋巧珍手里接过东西，收获了老伴儿疑惑的眼神。
秋巧珍：弄块安？（什么情况）
秋定忠抬起眉毛：不管，你紧他掴家的（随他们去）。
“真的假的，”秋声艳的眼珠从自家老爹转溜到许伊人身上，满脸写着“不信”两个大字，和后面的秋定忠对视一眼，“摆龙门阵刚刚咋弄安静？”
许伊人眉毛都没动一下，“啊，那个啊，我们在思考。”
说着，他还扭头去找田彬证实：“老her，你说是吧？”
田彬：“……啊是。”
秋定忠迎着她的目光挤眉弄眼。
秋声艳瞅瞅许伊人，又瞅瞅田彬，也不知信没信，只评价一句：“哦，那你们感情交流得还快当。”
秋声艳：“所以……”
“你们尽都（全都）堵在这搁儿干啥子？”秋书莹笑着补上女儿的话。
“还不把东西放到，留在这搁儿过年啊。”
两个男人浑身一抖。
喔豁。
下一刻，二人同步动作疾走如风，左右手提溜的塑料袋都甩成摆锤了。
和末尾闲庭信步的秋定忠形成了鲜明对比。
神戳戳的。
秋声艳换好拖鞋，牵着妈妈领着姥姥坐到齐思敏旁边，凑过去问：“那两个爪子（怎么）了？”
秋书莹和秋巧珍也好奇地看过来。
“没啥子，就是看到猫儿摆起你小那会儿的事。”
猫？小时候？哪件事啊？
秋声艳问。
“你记不得了，你鼓捣（硬要）给那猫儿取名字啊？”
名字？
这么一说秋声艳倒是有点印象了。
“那是好久的事情了，我都记不归一（清楚）了你都还记得到。”
齐思敏哼了声：“你啥子事情我记不到。”
提起这个齐思敏就纳闷，戳戳她的脑袋瓜，“按理说你弄年轻的记性该比我好的，结果你还一天到晚东东安安的（头脑不清醒的意思）。”
“是不是东西装多了转不动了？”老太太自言自语，支出身子对秋书莹说：“要不等会儿弄点啥子给她补一下？”
秋书莹想了想，“买了排骨和鱼，可以将就一下。”
“姐姐，我买的有核桃，饭吃了可以开给咩儿（对孩子的统称，相当于幺儿）吃。”秋巧珍接话。
齐思敏一下子笑开，“那要的，还是巧珍会买。”
“这边要比你们那边温度低，你要穿厚点。”
齐思敏越说越觉得冷，干脆掀开毯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巧珍来，一起盖到热乎点。”
“姐姐我当真不冷的。”
“哎呀来嘛，嫌冷不嫌热的。”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齐思敏抱起小毯子噌噌噌就一屁股坐在秋巧珍旁边，大手一挥把两人的腿笼罩在毯子的势力范围内，瞬间驱走了寒气。
“你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那倒是，谢谢姐姐了。”
“不谢，我两个讲啥子客气。”
两小老太太岁就这么月静好看着电视上不知道那个频道放的狗血家庭伦理大剧。
秋声艳：那什么，现在不是才九月底吗，怎么感觉你们要过冬了？
不过今天下雨确实有点冷就是了。
一冷起来就想喝汤。
“妈，”秋声艳转头看秋书莹，眼巴巴盯着她，“排骨就炖藕弄汤吃嘛。”
“就晓得吃汤，喊你老her去弄。”
“要的！”
——
“咚！”
锃亮的刀锋高高扬起，狠狠落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开——
菜板上的排骨。
田彬面无表情剁剁剁。
好大的手劲。
洗好藕放进筲箕里沥水的许伊人如是想到。
“小许啊，你拿个盆盆给我。”背后传来声音，是秋定忠在喊他。
“哦，好。”
许伊人把盆清洗一下递过去：“嘚，家公。”
秋定忠接过盆放在空旷的灶台上，再把蒸架支里面，最后安上蒸饭器。
装置就位，时机成熟，上主角。
秋定忠揭开逸出蒸汽白泡的锅盖，霎时仙雾缭绕直冲云霄。
秋定忠拿着个大漏勺往锅里一舀，白生生香喷喷抻直了腰杆的米就这么新鲜出锅了。
一勺一勺的米差不多舀完，还剩一点，秋定忠就提溜着锅的双耳，连米带米汤酣畅淋漓地浇了上去。
然后浅洗一下锅，再掺点水进去。
这个时候蒸饭器的汤也差不多沥干了，端起来放一边，蒸架从盆里到锅里，蒸饭器也紧随其后。
盖上盖子，多蒸一会儿，柴火饭就好了。
秋定忠满意点头。
“汤弄好没？”老家公回头询问其他人的进度。
“快了快了。”田彬刚好焯完水，把排骨倒进电饭煲，许伊人接着把切好的藕倒进去，再撒点盐姜花椒之类的调料，开水漫过食材，电饭煲程序设置好，这边也大功告成。
“打整鱼是个大工程，菜先洗好最后再炒。”
水槽里的鱼奋力蛄蛹，挂钩上的围裙被取下，秋定忠挽起袖子，朝它缓缓靠近。
“我们几家点（快点）弄嘛。”
“要的。”“好。”
——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人食指大动。
“杂老会儿（感叹词），好香啊，”秋声艳闻了闻，竖起大拇指，“我们家的大厨出手就是不一样。”
三位大厨不语，只是一味嘴角上扬。
“来来来，吃饭要趁热，快上桌了。”秋声艳招呼着。
大家很快就坐上桌。
“苗苗，你来看，”秋书莹捧着手机凑近，“你看我这两张拍的何如？”
秋声艳挨近了仔细看，给予肯定的评价：“可以。”
“再调一下色就更好看。”
“咋个调？”
“这，照片下面有个编辑，点进去。对，你看下面有个调节，里头各种参数，你每个调一下颜色就上来了，像弄家。你看是不是嘛？”
“当真的欸。”
又学会一个技巧的秋书莹很高兴，分享到vx群里。
「玉石书香：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玉石书香：[微笑]」
下一秒有人秒回。
「招财进宝：好丰盛哦」
「玉石书香：你休息了？吃饭没？」
「招财进宝：刚刚休息，还没开吃」
「招财进宝：破公司不让请假烦死了，幺乖儿结婚我都来不到」
「Falling：小姨不气，我这里有录像，一会儿发给你」
「招财进宝：幺乖儿我给你买了新婚礼物寄过去，你记到收哈」
「Falling：谢谢小姨[亲亲]」
「Falling：我也给你买了护肤品[玫瑰]」
「招财进宝：谢谢幺乖儿[愉快]」
「招财进宝：我家这两个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Falling：弟弟妹妹过两年就好了，到了年龄就晓得咋个关心人了」
「招财进宝：那借你吉言了[呲牙]」
「招财进宝：姐姐，过年记得来耍哈」
「玉石书香：晓得，每年都来的」
「精忠报国：快去吃饭」
「招财进宝：在点了」
「招财进宝：对了，回去你们记得体检哈」
「珍：我们晓得，你管好掴家身体」（注重自己身体的意思）
秋声艳专注地看着消息，一时连菜都忘夹了。
“先吃饭，”许伊人不得不打断她，“吃了再摆。”
秋声艳也想，可惜小姨挺忙的，一会儿就不好打扰她了。
确实挺忙的，搞房地产是这样的。
许伊人想。
第一次见面是前天晚上的视频通话，屏幕上的女性和秋书莹有三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一个是柔和脂玉，一个是耀眼宝石。
秋晶雨靠在床上休息，显然是才洗漱没多久的样子。
“哈啊，苗苗新婚快乐呀。”
“谢谢小姨。”秋声艳笑着应下，把旁边的许伊人扯过来，“小姨，这个就是许伊人，我男人。”
“小姨好，”许伊人冲她点头，“你喊我小许就是了。”
“欸，小许是吧，好帅气一个小伙。”
秋晶雨的神情流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哈，我这边甩不脱（工作放不掉），不能当面祝福你们了。”
秋声艳：“没得事，你念到（念着）我我就高兴了。”
秋晶雨看她的目光柔和又慈爱，“我肯定念到你。”
她看着一旁的许伊人，语重心长道：“我们家苗苗多好的，你以后跟她好好过哈。”
许伊人郑重其事地答应：“嗯，我晓得，我会的。”
秋晶雨颔首。
“好了，”她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多迟了，你们今天也累得很，早点休息。”
“要的，小姨也早点睡。”
“嗯，拜拜。”
“拜拜。”
秋声艳就这样和许伊人肩挨着肩靠在一起，和他讲秋晶雨。
她说，小姨结婚晚，从小就是拿她当亲闺女疼。
她说，她们姐妹感情好，一直都互相帮助着。
她还说，小姨有了自己孩子也一直关心她，还告诉弟弟妹妹要多亲近大姐姐。
她最后说，小姨对她很好。
许伊人看着旁边笑靥如花的秋声艳。
她已经聊完手机了，正在和家人聊最近听到的趣事，一桌子人都在笑。
家常菜的滋味回味无穷，配着细碎跳跃的闲谈，一家人共享这一份幸福，是那样平常又难得的温馨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