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为了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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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通电话后，雾原怜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小杰忧心忡忡，奇犽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也时时落在他身上。
西索则完全是一副看戏的姿态，甚至悠闲地开了瓶酒，给两个少年也各倒了一杯：“要尝尝吗？”
小杰的注意力全在雾原怜身上，奇犽倒是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即被辣得直吐舌头。
而在意识深处，二代怜看似安静，实则是无计可施了。他试图唤醒那个真正的主人格。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但如果这些烂摊子你不想收拾，不如就一直睡下去。把身体交给我。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暗示’，为我们……不，是为我，不断续命。你可以永远沉睡，我会取代你，成为新的雾原怜。」
他本以为只是在对着虚空呐喊，却意外地收到了回应。
「如果你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我很乐意只当看客。」一个淡漠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事实上，真正的雾原怜一直被囚禁在意识牢笼，三面漆黑，只有一面像电视，实时播放着二代怜操控身体后的一切，只是他的声音传不出去，直到二代怜的认知开始动摇，壁垒出现裂痕。
在意识的最深处，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观看着“自己”对“罗苏”的约会感到雀跃，忘乎所以，明明都感觉到不对劲了，仍不断地自我欺骗、自圆其说。
他甚至带着一丝恶劣的趣味——看谁的热闹不是看？自己的热闹，更是千载难逢。
然而，透过二代怜的视角，雾原怜发现二代怜的错认并不全是他的的问题，其中也有栗田诚主动引导的原因。
被当成另一个人，栗田诚却没有常人该有的诧异或澄清欲，反而坦然接受了这份错位的亲近，在二代怜拨通电话试探时，也回答的滴水不漏，用模糊的话术维持着暧昧的距离。这种对怜二代的依赖照单全收，甚至主动营造亲密感的行为，让雾原怜瞬间警觉。
「你……一直醒着？」怜二代惊疑不定。
「不全是。在你兴冲冲去见那个‘罗苏’的替代品时，我试图阻止过，但你听不见。」他冷静地辩解。
雾原怜在意识中席地而坐，通过怜二代的视角观察着外界，同时快速为他梳理现状：
「罗苏已经死了，这里是异世界。小杰是我来这里后认识的朋友；你遇到的那个‘假罗苏’叫栗田诚，是我原本计划接触的目标，没想到被你打乱了步骤；至于西索……他是个意外。」
「......」怜二代陷入沉默，随即无师自通地将自己的意识缩回了意识海深处。这摊浑水，谁爱蹚谁蹚，他不想管了！
还在“小黑屋”里的雾原怜骤然被推回前台，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下意识捂住了额头。无论他如何在脑中呼唤，对方都不理他。
“小怜？”小杰担心道。
“我没事，”雾原怜抬头，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只是有点头晕，记忆还有点混乱，现在好了。”
简单的解释暂时安抚了两个少年，却没能骗过一旁西索锐利的目光。
在他的审视下，雾原怜果断起身：“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小杰，奇犽，我们走。”
西索并未阻拦，甚至绅士地将三人送到门口。就在雾原怜踏出房门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低语：“这次的惩罚……不止是‘失忆’这么简单吧？小苹果~”
雾原怜假装没听见，快步带着小杰和奇犽离开，这家伙敏锐得可怕，连他能力的限制都推测出来了，再待下去，老底都要被掀穿了。
夜晚，小杰奇犽的房间。
“我不同意！”奇犽抱着手臂，坚决反对雾原怜提出的“和小杰一起睡”的提议。
雾原怜往床上一躺无赖道。“我又没问你！”
“我和小杰住一间房，我当然有决定权。”奇犽也躺到床上试图将雾原怜挤下去。
雾原怜丝毫没有“让着小孩子”的自觉，反手就把奇犽挤到一边，占据了床上大半江山：“我和小杰在鲸鱼岛天天一起睡，他的床就是我的床。”
“哈？你是还没断奶的小宝宝吗？自己有房间不回，非要跟我们挤？”奇犽伸手去推雾原怜的脸。
“我还没说呢！揍敌客家三少爷在天空竞技场连间自己的房都没有吗？”雾原怜毫不客气地反击，伸手去扯奇犽的耳朵。
刚洗完澡出来的小杰，看到的就是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的景象。他顶着毛巾，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打了……我们三个一起睡不行吗？”
“哼！”奇犽和雾原怜同时停手，各自扭过头。但无论奇犽如何反对，雾原怜今晚是睡定了这里，他已经让服务生把自己的睡衣送了过来，径直走进了浴室。
等看到雾原怜穿着白色睡裙出来，奇犽立刻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哈，你是女人吗？还穿女人的衣服？”
“你连男人都算不上，管我穿什么？”雾原怜懒得理他，抬脚轻踢了一下奇犽，“快去洗澡，不洗干净不准上床！”
“你是男人非要跟我和小杰睡干什么，炼铜是吗？咦~肮脏的成年人。”奇犽吐舌扮鬼脸在雾原怜找他算账之前敏捷地溜进了浴室。
雾原怜砸奇犽的枕头扔了个空：“我只比你们大六岁！”
小杰看着两人斗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见雾原怜坐在床边不太熟练地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便主动接过毛巾，帮他轻轻擦拭。
雾原怜毫无成年人的自觉，惬意地享受着小杰的服务。那温柔的手法，让他毫无征兆地再次想起了罗苏。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小时候，罗苏也是这样给他擦头发，宽大的手掌揉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小怜，你要记住，你的美丽是神赐的礼物，也是诅咒。它会吸引飞蛾，也会引来豺狼。绝大多数人，不配看到真实的你。他们爱的只是这张皮囊，一旦发现皮囊下的灵魂，他们会恐惧，进而毁掉你。」
罗苏告诉他，他的手是用来欣赏艺术和美好的，不该沾染肮脏的血。杀戮是世上最污秽的事，会从内部开始腐朽他的灵魂。他只需要指使罗苏，对方就会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罗苏教他，礼貌与温和是最好的铠甲。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完美、无害，抓不到任何道德上的把柄。要将他所有的厌恶与锋芒都深深藏起，只在罗苏身边，才能展露真实的情绪。
雾原怜记得罗苏说过的每一句话，并且一直做得很好。他从不与罗苏以外的人交心，也极少与外人接触。罗苏是他的主人、亲人，更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当罗苏死去，他宁可选择可能致命的猎人游戏，也不愿落入那些前来“接收”他的人手中。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在这个新世界遇见了小杰。
小杰和罗苏一样，眼中没有丝毫邪念。可小杰想做的，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主人。
他在小杰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份罗苏教导的“温和无害”。他只希望这段纯粹的关系能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但今天，他在小杰面前，亲手杀了索恩。
他辛苦维持的形象已然碎裂。尽管小杰一如往常，雾原怜心底却无法抑制地滋生怀疑——也许小杰没有看到他的比赛呢？
他想问，却更怕听到那个不想听的答案。
小杰察觉到雾原怜突然低落下去的心情，问道：“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雾原怜骤然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拉回，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今天的比赛，你......也在吗？”
“因为和云古老师的约定，我没去，奇犽去了。”小杰的回答干脆而肯定。
听到第一句他松了口气，但进接着第二句话，像一块冰瞬间坠入雾原怜的心底。奇犽一定会告诉小杰他的行为。
他低下头，任由长发掩盖住自己的表情，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了，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无形的血迹，喃喃道：“我一直就是那样的人……罗苏总是说，如果我开始杀人，就会被杀意吞噬，所有人都会远离我……而他会替我解决一切。但是他死了，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小杰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对上那双无比认真的琥珀色眼睛：
“没有失望。”
“如果你不反击，死的人就会是你。”
“比起索恩，我更希望你能活下来。”
小杰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努力思考着，试图理清那些困扰着雾原怜的话语：
“我觉得……告诉你那些话的人，说得不对。这就像米特阿姨不想让我当猎人一样——她很爱很爱我，怕我受伤，所以才想让我永远留在安全的鲸鱼岛。但是，米特阿姨也知道我有多想找到金，所以最后……她还是让我出来了。”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更精准的语言：“那个告诉你这句话的人，他可能非常爱你。但是……”小杰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但是他好像，只想把你永远留在他的‘鲸鱼岛’上。”
“而且！”小杰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就远离你呢！我只知道，小怜为了保护自己而反击，没有错！ 我们说好了是朋友的，对吧！”
不知何时，奇犽也洗完澡出来了。他靠在墙边，用一副看笨蛋的眼神看着雾原怜：“我家就是干杀人这行的，全家都没被什么‘杀念’吞噬。这种骗小孩的话你也信？真是白痴。”
“诶？”小杰拖长了尾音，疑惑地看向奇犽，“可是，奇犽不是因为不想当杀手，才离家出走的吗？”
“那是我不喜欢杀人，不代表我做不到，更不代表我杀了人就会变成疯子。”奇犽踢掉拖鞋跳上床，语气带着揍敌客家特有的现实与冷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扯淡。”
“…………”
噗嗤。
短暂的怔愣后，雾原怜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冲散了所有的阴霾与沉重。他猛地转身扑到床上，手臂一伸，勒住奇犽的脖子就把人圈进自己怀里揉搓：“你这个毒舌的小鬼！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嗯？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成年人的手段！”
“喂喂喂！放开我！你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奇犽奋力挣扎，以他的力气，雾原怜还真按不住他。两人瞬间拿着枕头打作一团。
小杰见状，也笑着扑上去劝阻，结果立刻被卷入了“战局”。三个人在床上笑闹着滚成一团。
在这一片混乱的、温暖的嬉闹声中，雾原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豁然开朗。
他怎么会忘了呢？
他怎么会因为罗苏为他打造的那座金色鸟笼过于华美精致、温暖舒适，就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何要走进那座鸟笼？
——不是为了被驯养，而是为了活下去。
在生存的必要前提下，杀戮不是堕落，只是一种选择。不是所有人都会如罗苏预言的那样远离他。即使没有罗苏挡在前面，他也可以自己面对这个世界的獠牙。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转，并且，真的会有人，纯粹地、坚定地，希望他 “活下来”。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罗苏那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与控制欲，清楚地知道罗苏的教养方式旨在将他培养成一件只属于其个人的、完美的“艺术品”……
他依然无法去恨罗苏。
因为走入那座鸟笼，是他自己在绝境中做出的选择。罗苏给了他当时最需要的东西：庇护、教导与一种扭曲的爱。
只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被罗苏立下的规则所束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为了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