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垂涎》碳十四说

4、抛出橄榄枝

　　希明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我得去换身衣裳。”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真的穿到异世界，谁不喜欢帅哥和美女，更何况这个帅哥还亲自送上了门。希明可不得好好捯饬。

　　蓝科上下打量了希明一眼，笑道：“有必要么？”蓝科来找她，自然是与她的蓝眼睛有关，而无所谓她的着装。

　　然而，这句轻飘飘的话在整个屋子里的人听来是极大的轻蔑。

　　对于希明而言，他仿佛在说：“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对于其他胡家人而言，他仿佛在说：“家境如此还装什么贵族小姐？”

　　“落魄贵族，你有什么资格奚落我姐姐？”崇明到底年龄小，沉不住气，完全忘姐姐此刻还有求于蓝科，只是一味地辩护反击。

　　“抱歉。”蓝科眉毛一挑，毫无抱歉之意，悠然道，“只是我赶时间，我相信希明小姐比我更赶时间。”

　　“啪”一声，希明果断地将打湿了、黏在身上外衫褪去，露出白皙的胳膊和贴身缎面衬裙。

　　她重新抬起头，盯着蓝科道：“走吧。”

　　帅哥虽然好看，却是一开口就令人厌恶的花瓶。

　　希明有些恼羞成怒。一方面，她羞恼自己的失态；另一方面，她感觉自己的优越感被打破了。

　　是的，面对这里的所有事物和人，希明都有作为外来者的优越感。

　　她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这里的人只是类似纸片人的存在，有一天自己总归要离开这里。更何况，她在原世界已经工作了好几年，虽然在这里的身体才十八岁，眼前二十出头的男人也不过是个弟弟。

　　弟弟，可以被说教，也可以被调教。哪里有弟弟摆谱的道理？

　　这不，眼见姐姐要出门，小弟启明很机灵地跑到母亲房里拿出一件披肩，绕到希明身别，扯扯她的裙摆，努力向上递给她。

　　希明接过来，随手围在肩膀处，踏出屋门，就连走路她的步伐也快了蓝科半步，以显示自己的前辈地位。

　　这些在蓝科看来，则是希明在向他示威，彰显她作为年轻黑马蓝眼睛的骄傲。

　　二人很快走出农家小院，映入眼帘的是还未散去的乌云，以及巨大的模糊的彩虹。这次下的雨还算干净，并不是酸雨。一大片收获后残留的短短的秸秆密布眼前，再往远处，则是遮挡视线的翠绿山丘。那是中央一区的方向。

　　承接雨水后的小溪“淙淙”流淌，溪边有一条仅容一人同行的石子路上没什么泥巴，蓝科想也不想就走上去。

　　希明没穿鞋，嫩白的脚无法承受石子的尖锐，只得走在石子路旁的泥巴里。

　　冰凉的溪水混合雨水浸润了她的脚底，按理来说，作为自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她从来没走过这种路，应该会觉得不适应，但当脚底和泥巴接触的一瞬间，她却感到莫名舒服。

　　二人行走在溪流旁。周围都是庄稼户，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但谁也不敢上前询问。谁都知道胡家的女儿平日里在区里最好的学院上学，是这个小山坳中唯一的蓝眼睛，向来眼高于顶，找她说话等同于自找没趣。

　　但这旁边的男人是谁？竟然也是蓝眼睛。神之子的世界离普通人太遥远了，这里的人能勉强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也因此没人认出蓝科。

　　刚刚下了大雨，整个山坳除了希明的房间以外都断电了。不过这没有影响炊烟袅袅，家家户户烧起了柴火，准备做晚饭。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希明内心有隐约的猜测，但她还需要确认。

　　“通灵。”蓝科言简意赅。

　　虽然猜到了，希明还是惊讶：“你真的会通灵？”

　　这回轮到蓝科诧异：“你不会？”

　　来找希明之前，他当然对她进行了调查，知道她是平民学院中成绩最好的人。一来，神学成绩最好，又拥有蓝眼睛，却不会通灵，这本就不合常理；二来，蓝科知道希明作为学生代表参加过多次区内大型明目神朝拜会，甚至在两年前的无神与弑神活动被镇压后，组织多名本区各大平民学院的学生开展神会宣传和知识普及活动。

　　如果连通灵这么基础的能力都不会使用，或者说从来没有感受到神的存在，她又为什么如此拥护明目神？

　　“我……”即便在平民学院没有人会通灵，又即便并非所有蓝眼睛都会通灵，听到蓝科的问话希明仍然紧张，害怕被他发现自己其实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希明的支支吾吾引起了蓝科的好奇。一般情况下，眼睛越蓝越纯粹，能通灵的概率越高。虽然通灵需要掌握技巧，但这些技巧不难。

　　如果希明具备高浓度皓物质，也掌握理论知识，却不会通灵，是否说明她踩中了小概率事件，是极少的天然抗皓者？那也怪不得神军护卫队带走了另一个姑娘，而不是她。

　　蓝科想进一步确认，他直白地问：“你知道什么是通灵吗？”

　　希明觉得蓝科在测试她，她本不想回答，又想要证明自己确实知道，还是开头道：“简单来说，通灵就是通过体内皓物质的作用释放信号，与周围有信号受体的人进行信号交流。就像打电话一样，只不过无需通过任何电子产品。”

　　蓝科进一步确认心中所想：“看来你们平民学院也教过，你既然知道理论，为什么无法通灵？”

　　“我们学院……只有我一个蓝眼睛，就连老师也不是，所以，没有人教我如何释放信号、如何给出信号反馈。”希明有些心虚，虽然话听起来像是好学生在狡辩，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理由了。

　　蓝科停下脚步。愈发好奇，一个没有亲身感受过神迹的平民，到底凭什么在明目神会中那么活跃？

　　对于任何一个平民来说，这个问题都很好回答。蓝眼睛宝贵，但不是所有蓝眼睛都被重视，一个没有被神选中的蓝眼睛，如果不能表现出超于常人的天赋，那么他/她成年后将不会获得联邦和区政府的任何资助，甚至连十八岁前的补贴也将终止。

　　也就是说，为了能维持优渥的生活，原来的胡希明需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

　　可是蓝科从来不缺钱，他的朋友圈子非富即贵，蓝眼睛也不少，因此产生了如此缺乏常识的疑惑。

　　他再次自下而上打量希明。

　　希明出来匆忙，甚至没有穿鞋，可是即便脚上沾了泥水，也遮不住白嫩的脚背和修剪过的圆润蓝指甲，这与这片山坳里其他任何一个农户的黝黑龟裂的脚都不一样。即便她身上只着香槟色衬裙，也能从流光溢彩中感觉出面料的高级，更不要提她的披肩，这绝不是破烂发霉的家庭能用的起的东西。

　　事实如此，这条羊绒披肩是希明从二百三十六区的核心商业街的奢侈品柜台买的，是她曾经送给母亲的礼物。

　　启明即便还是个小孩子，也知道姐姐嫌弃家里的东西，因此哪怕匆忙之下不敢进姐姐的房间，在父母房间给姐姐拿的东西都是质感最好的。

　　“你看什么？”被像看货物一样的眼光打量，希明内心紧张且不快。

　　“噢——”蓝科这才有了隐约的猜测，眼前的女孩对神的信仰恐怕全部来自于对物质的渴求。简而言之，虚荣让她信仰明目神。

　　希明美丽的蓝眼睛带着怒气，一睁一合，晶莹璀璨，又极其纯净，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倒映出的蓝科与蓝科身后的晚霞。

　　蓝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蓝眼睛在平民群体中是极其稀少的。

　　如果希明能听到蓝科在想什么，估计会冷笑出声，贵族么，果然不食人间烟火。

　　“你想成为神之子？”蓝科没有说教希明的打算，更没有当她通灵老师的意思，而是很快抛出下一个问题。

　　希明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与蓝科交流，他总是问一些难以回答或懒得回答的问题。为了符合希明一贯以来的人设，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

　　“神之子难道不是每一个蓝眼睛的梦想吗？三年前你在飞升仪式后被遣返，难道是因为你不想？”希明终于找到机会在言语上反击蓝科。

　　“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想不想。”蓝科神色如常，表现得真的毫不在意，不知道是因为这三年被问多了习惯了，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既然你想成为神之子，那么你也一定会想知道有关玻璃城和飞升仪式的事。我知道你的父母来过社区保障中心，其实即便他们不去，我也会来找你。”蓝科这次很直白，没有藏着掖着。

　　希明不解，父母找蓝科是因为有所求，可是蓝科为什么来找她？蓝眼睛珍贵，但蓝科毕竟出身蓝氏家族，虽然近年来没有再出过神之子，诞生的蓝眼睛也不在少数，他完全没有必要来拉拢或打探她的消息。

　　“我来找你确认一件事。”蓝科直奔主题，“你有没有去过二十八区？”

　　二十八区？希明心下震惊，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希明自从出生起就在二百三十六区，父母就是普通的务农人员，所有认识的亲戚里没有一个富贵之人。

　　联邦的二百多个区分布在整个蓝星的陆地表面，区号并不是根据位置划分的，而是根据地区综合指数划分。基本可以理解为，生活水平越低、地理条件越差，则区号越大。

　　她所在的二百三十六区已经是吊车尾。然而一河之隔的北方平原物产丰富、风调雨顺，中央一区和二十八区都在那里。

　　不过即便离得不远，他们家也付不起昂贵的跨区交通费，甚至都办不下来跨区通行证。今天以前，希明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二十八区，通过父亲的话，她才得知，自己祖上也许来自二十八区。

　　“没有。”希明不算说谎，她确实没有去过二十八区，只不过她隐瞒了刚刚得知的关于祖姑奶奶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