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枪顶到我了》蓝缠

20、交谈

　　“如果你想的话，就买一张票去看看，旧列的票价不贵。”

　　一直没开口的连玉山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聚了过去。

　　他的声音不强势，甚至不够大，在仪器嗡嗡作响的帐篷中，坐得稍微远一些的人都听不清。

　　谈诀轻轻挑眉看向他，连玉山平常鲜少会在人多的时候发表言论，甚至很多时候看上去都显得有些腼腆——不过，他没有那么觉得过，腼腆的人是掌不住财的，一个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悄悄躲在楼道里探听，担心自己队长单独应付不来的人，为了队伍的利益能够放下和他之间的旧怨摆好脸色要资源的人，不可能会是一个软弱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连玉山会在这种时候出面说话。

　　负责人连霍骁都不放在眼里，见一个自己叫不上名字的队员都来出头，自然心中不说服，刚要开口，没想到那人又压着他的话头先说：“谈指导员从穹顶赶到加攀，收的是总局调令，不是分局指派，难道您觉得总局的调令有不合理，又或者从仲裁官调为指导员是降职。”

　　当然是降职。

　　负责人脸色悄无声息变得更难看了些。

　　虽然谁心里都知道这是降职，但是没有几个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NTA总局和新政府之间向来态度暧昧，若即若离，更何况谈诀的调令不同于其他指导员由当地分局指派，而是直接从总局签发，这多少就透露着一些不寻常的意味。也是许多人背地里讨论的关键。

　　只不过谈诀调职仓促，这件事也就模糊不清了。

　　负责人尴尬地轻笑了几声，“怎么会，怎么会。”

　　帐篷外适时响起了飞行器引擎的声音，想必是另外指派来的队伍到了，负责人不愿意再和这个怪异又讨人嫌的队伍歪缠，快步走出帐篷去将那两队人引到帐篷中，队尾还追着刚才跑出帐篷拿东西的庞天威和寇白。

　　新来的两只队伍编号H-334和L-112，前者队长是一位高大的男性，没有在战备状态，但是额前却仍旧生出一对棕色犄角，看着倒像是牛的犄角，后者队长是一位更高的女性，高鼻深目，双目深邃，半张脸都是坚硬的青鳞，一时之间看不出是哪个方向分化的掠食者。不过能看得出来，这两只队伍的分化程度都要比N-990小队更高。

　　这两人走进门之后，几乎是同时将目光落在了霍骁身上，自然走到霍骁面前。

　　队长的作战服会有特殊的标志，而凡是任务需要通力协作的时候，队长之间都要相互交接，由主力队伍分发协作说明给协助队伍签字，继而上传系统。

　　霍骁上传了两人的协作说明之后，将屏幕调转到另一个页面，“队伍资料。”

　　合作期间，各自队伍的资料要集中在主力队伍手中，由主力队伍的队长集中调配，有的时候完整的小队也会被拆散。

　　陈富和娜莎依言将各自队伍的资料上传，散漫在两人身后的队伍将视线落在监控上，低声讨论。

　　帐篷里一下子进得人多，倒显得拥挤起来，坠在最后面的庞天威和寇白也不急着和自己的队伍汇合，听到他们说，庞天威就也跟着混在队伍里聊天，寇白对这样的场合无意，就静静站在庞天威的身后，眼神飘散，思想又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

　　N-990到的时间要更早一些，自然知道得也就更多一些，庞天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出来。

　　渐渐的，两支队伍的队员都安静了，围在她的身边听她说。

　　谈诀远远看着，渐渐觉得有趣，站在人群中的庞天威睁着一双圆眼，讲得滔滔不绝，和平常心肺缺失的模样大相径庭，而且听她讲述，也并不是乱讲，反而是有重有轻，凡是刚才他们谈论过程中着重提到的，或者是提到的人多的，庞天威都讲得很仔细，而另外一些顺嘴一体或者无法判断真伪的，庞天威统统一带而过。

　　讲得这么明白，说明她刚刚不光拉着连玉山说闲话，实则是将每一个人说的话都记在了脑子里。

　　等到三位队长手续交接清楚，信息对明白，他们也到了该动身的时候。任务的排布也并不负责，要留两个力气壮的替维修工程师搬运工具，并且在维修过程中给他们打下手，这两人选的是庞天威和H-334队伍的队长，他的分化方向是水牛，负重能力极强，最适合做这样的工作。

　　而庞天威纵然性格里更像对付那些感染者，不过她对于任务命令从来都是毫无疑义的，干脆得先行走到维修队伍旁边。

　　剩下的人里，有三个素食种，其中那个分化方向为甘草的又是三支队伍中唯一的医师，也需要留在中间和维修工程队待在一起，飞禽类仅有唐鸿夜一人，她负责高空侦查，其余人根据能力渐次排开，将维修工程师队伍围住即可，若有感染者攻击他么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也方便相互支援。

　　一切确认之后，一行人分工而动，庞天威看到还坐在那里的谈诀，再看另两只队伍，目露疑惑：“你们指导员呢？”

　　两只队伍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指了指帐篷外：“飞行器里。”

　　庞天威：“他们不出来？飞行器不能飞进去。”

　　H-334那名队员说，“所以人家不出来啊，毕竟指导员的身体不像我们皮糙肉厚，经不住里面毒雾摧残，所以留在车上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反正也差不多吧，平常任务能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也少。安生坐在车里也是为了我们能完成任务嘛。”

　　庞天威又看了谈诀一眼。

　　她想起自己之前还开口说让谈诀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呢，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非分化者的身体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了。甚至在之前，有前面那几任高人的前车之鉴，明明他们队伍才是最见识到指导员脆弱的队伍。

　　庞天威用自己有限的脑细胞左思右想，最后心觉，大约是当时看着谈诀的眼睛，突然就觉得他们应该一起面对才对。

　　谈诀看懂她的眼神：“我会留在帐篷里，见机行事。”

　　至少得套出昌盛科技的后手，不然去了也是累赘。

　　霍骁在一旁，偏头与谈诀视线一对：“这里未必安全，情况不对就回飞行器里。”

　　“知道。”谈诀说着，从作战服的前胸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朝霍骁掷去。

　　后者抬手接住，才发现那是和他们在训练舱时一样的金属圆片。

　　“虽然有通讯设备，但是这个也戴上，有备无患。”

　　庞天威惊诧：“副驾驶还有这个？你又从哪里翻到的，也不知道过没过保质期。”

　　谈诀将自己留在手中的圆片贴好，边笑道：“什么保质期，NTA研发的磁片通讯如果不是暴力破损的话，是终身可用的。”

　　一旁连玉山已经跑到霍骁身边去要自己那一份了，“终身可用？那质量得多好？咱们通讯器还摔不得碰不得，隔三岔五得送去修呢。”

　　旁边一个刚才和庞天威相谈甚欢的H-334小队成员欲言又止，“这玩意儿……真有必要？我们指导员说我们的水平能接到的任务，这东西连拆包装都算奢侈。”

　　谈诀也无意多解释，只确定了一下自己磁片是否贴好，“有备无患。”见霍骁也已经贴好了，还和他确定了一下通讯的效果。

　　都佩戴好之后，三支掠食者队伍带着维修团队离开了帐篷，朝着更深处进发。

　　为了方便探听情况，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微型摄像头，所有的镜头画面都上传到了帐篷前方的大屏幕上，谈诀扫过一眼，很快就确定了哪几个是N-990小队队伍的镜头，他们的镜头位置普遍偏高一些，尤其是显现兽化特征之后。

　　帐篷中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就只剩下谈诀和负责人。

　　谈诀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衣领处，“血渗出来了？你身上有伤？最好去医疗舱处理一下。”

　　负责人微怔，目光顺着谈诀的视线低头看去，不知为何，也没有动作，只是将衣领整理了一下，挡住那块鲜艳的红色：“小伤而已，不用特地跑一趟。”

　　“反正在这里也是坐着，不如你来说说守备队进入里面发生的事情？这样我们再遇到，也好避免。”

　　负责人皱起眉，似乎极其不想回忆起那些事，现在谈诀的身边没有那些掠食者在，他的声音也跟着冷硬了几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群感染者而已。”

　　“哦？”谈诀那双细长的眸子凝在负责人的身上，没有否认他的话，少顷，接着问道：“能多知道一点是一点嘛？况且我这个人天生爱听别人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跑到仲裁庭去了。”

　　负责人眼珠微微一偏，心想过来像谈诀这种前仲裁官的等级，经手的必然是大案。

　　许多大案的归案人员，即便已经进了大狱，还依旧手眼通天，对于外面的信息了如指掌，生意甚至至今都在各地区活跃。据他所知，昌盛科技就有不少业务在和这样的人合作。

　　假如要是能套出一些消息……

　　有利可图，人就总显得和蔼几分。

　　负责人眼珠子一转，又换上刚才那副傲慢中带着谄媚的脸皮来。

　　谈诀看得心中啧啧称奇：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角色，待在昌盛科技的守备部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你先后几次深入的时候，分别出来多少人？”

　　“三支队伍，每只十人，每只队伍活着出来的都不足一半。”

　　这么高的死亡率？

　　谈诀觉得这个数字不太对，但是也并没有选择再这个时候争论，轮到负责人对他的问题了：“听说你还在任上的时候，曾经抓捕过一名道上有名的人物，名字叫做马旦，他还活着吗。”

　　里面想和外面联络有办法，但是外面若是想和里面联络却是异常困难。

　　这个人据说已经断联有一段时间了。

　　谈诀观察着负责人的神色，斟酌回答，“在我离开穹顶之前，他人还在监狱。活的。第一批进去的人里，有几个死于游行，几个死于未知？”

　　“四个人死于游行，一个死于未知。陈龙呢？当时他的案子闹得很大。”

　　陈龙原本是新马泰区廉都的一个大掮客，和他有来往的企业和权力机构横穿十三个区，后来是因为一桩男模生意做到了穹顶，也不知道他触怒了谁，被以非法走私违禁物的罪名抓进监狱，当时这个案子还是谈诀办的。

　　陈龙手里至今的许多生意都处于冻结停滞的状态，毕竟他的刑期也不算长，才三年而已，他的客户很多都在等他回来，重新讲那些停滞的生意盘活，这个人有些能耐。

　　说起这个人，谈诀反而顿了顿，“他三个月前死了。”

　　“什么？”负责人猛然转头看向他。

　　他的耳麦中，另一边上级的呼吸声也稍停。

　　这个人和昌盛科技有些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