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鱼神》南再瑾

14、僵局

　　神座高悬于万丈碧波之上，流光溢彩，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端坐其中，沧海之力在她指间环绕，化作无形的壁垒，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深蓝之下，是永恒的孤寂，唯有规律潮汐与她为伴。

　　而他，立于人间。曾经的凡躯在一次次的磨砺中，已淬炼成最锋利的刃。他挥剑，斩向的不是有形的敌人，而是那横亘在她与尘世之间的、无边无际的“荆棘”——那些源自古老神规的束缚，那些试图将她永远禁锢于神座的法则力量。每一次挥剑，都在他新生的躯壳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神力反噬的痛楚足以让凡人魂飞魄散，他却只是抹去嘴角渗出的金血，目光始终望向那片深邃的海，仿佛能穿透无尽的海水，看到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她感知得到。
　　每一次剑锋劈开荆棘的锐响，每一次法则反击落在他身上的闷响，都如同最执拗的叩问，清晰地传入深海之牢，敲打在她以神力冰封的心湖上。波澜不惊的面容下，是暗流汹涌。她恪守着神规，维持着这看似稳固的僵局，因为这是保护，亦是……她曾认定的宿命。可那叩问声，太固执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着滚烫的温度，试图融化深海万载的寒冰。

　　僵局已成。
　　海面之上，风平浪静，神与人，两不相干。
　　海面之下，他砺凡躯为刃，欲斩人间荆棘，只为让她高居神座，能少一丝负累。她凝沧海为牢，恪守冰冷神规，却在万丈深蓝之下，听着那来自人间，固执的叩问。

　　这平衡，脆弱得如同琉璃。
　　他在人间奔走，足迹踏遍险壑绝境，寻访失落的神代遗迹，剑锋所向，连最根基的规则锁链都开始崩裂碎响。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之烛，那凡躯锤炼出的“刃”，已在过载的边缘嗡鸣。
　　她在神座上悸动，深蓝的牢笼因她心绪的波动而泛起细微的涟漪，整个海域的洋流开始紊乱，酝酿着无人知晓的风暴。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感知到他灵魂的光芒时而炽盛如烈日，时而黯淡如萤火。冰冷的神规与心底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激烈交锋，维系牢笼的神力，出现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滞。

　　僵局已成。
　　而这僵局，又能持续多久？深海之下的暗流与人心之中的执念，都在悄然积聚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