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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慈善面具下的狩猎场 ...

  •   慈善晚宴设在城市另一端更古老的洋房酒店。

      朱雨洁坐在平稳行驶的轿车后座,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她穿着宁渊派人送来的晚礼服——一条墨绿色丝绒长裙,剪裁极简却完美勾勒出曲线,肩头搭着同色系的薄披肩。脖子上戴着的不是徐皓送的钻石钥匙,而是一条设计前卫的黑色玛瑙项链,冷硬如枷锁。

      她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化妆、做头发,将自己调整到“宁渊女伴”应有的状态:精致、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镜子里那张脸完美无瑕,眼神却空洞得像玻璃珠子。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时,宁渊已经在酒店入口处等她。

      他今晚穿着黑色定制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造型简洁的铂金胸针。看到她下车,他伸出手臂,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朱雨洁挽住他,指尖触到他西装面料冰冷的质感。

      “记住,”他侧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微笑,少说话。有人问起,就说你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在朱雨洁心里泛起一阵冰冷的涟漪。

      他们并肩走进宴会厅。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混杂着香水、雪茄和昂贵食物的气味。这里的人看起来比徐皓那个圈子更年长,也更沉稳,言谈举止间有种不动声色的权力感。

      朱雨洁很快发现,宁渊在这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不断有人上前与他寒暄,称呼他“宁先生”或“宁少”,语气恭敬。他们看她的目光带着克制的好奇,但没有人敢多问。宁渊介绍她时,永远只是简单的一句“朱小姐”,连名字都吝于多说。

      她像个精致的挂件,挂在他手臂上,微笑,点头,偶尔说一句“您好”或“幸会”。

      晚宴的主题是为山区儿童教育募捐。舞台上有拍卖环节,展示着各种捐赠品:名家画作、古董珠宝、限量版腕表。主持人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山区孩子的困境,大屏幕上播放着催人泪下的纪录片片段。

      朱雨洁看着那些画面——破旧的教室,孩子们冻红的脸颊,渴求知识的眼睛——却感觉不到任何触动。她的心像是被封在冰层里,连伪善的涟漪都泛不起了。

      宁渊以五十万拍下了一幅并不出名的油画。

      举牌时,他表情平淡得像在超市选购日用品。周围响起掌声,他微微颔首致意,侧头对朱雨洁低语:“记着,这是你‘捐’的。”

      朱雨洁愣住。

      “晚宴结束后,通稿会写‘宁渊携女伴朱雨洁出席慈善晚宴,慷慨解囊五十万助力教育公益’。”他抿了一口香槟,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明显是媒体的人,“你需要一个‘善良’的公众形象,这很重要。”

      原来如此。连慈善都是算计的一部分。她的形象,她的名声,都是他可以随意涂抹的画布。

      拍卖环节进行到一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厅入口。

      朱雨洁的呼吸瞬间停滞。

      是李薇的父亲。她在财经新闻里见过他几次,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一个总是板着脸、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此刻,他正与主办方负责人握手,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

      李薇的“失踪”已经过去三周。警方最初的调查似乎没有头绪,媒体报道也渐渐平息。但李家从未放弃寻找。朱雨洁偶尔会在新闻推送里看到“李氏集团悬赏百万寻女”之类的消息,每次都会心惊肉跳。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宁渊的手臂。

      宁渊察觉到了她的僵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放松。”他低声说,手掌轻轻覆上她挽着他的手,看似亲昵,实则带着警告的力度,“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李父的目光扫过全场时,朱雨洁还是感觉像被毒蛇盯上。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槟酸涩的气泡刺激着喉咙。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如坐针毡。宁渊与不同的人交谈,她跟在他身边,机械地微笑,却总觉得李父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她。有好几次,她感觉对方似乎在打量她,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皮囊。

      中场休息时,宁渊被几位商界人士围住讨论什么投资项目。朱雨洁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中心。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十分钟,用冷水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即使妆容完美也掩不住眼底的惊惶。

      “你还好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朱雨洁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礼服的中年女人,气质温婉,正关切地看着她。

      “我……有点闷。”朱雨洁勉强笑了笑。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吧?”女人了然地点点头,拧开水龙头洗手,“放轻松点。对了,我是陈太太,我先生是做医疗器械的。你是跟宁先生一起来的?”

      “是的。”朱雨洁谨慎地回答。

      “宁先生可是很少带女伴出席公开活动。”陈太太擦干手,从手袋里取出粉饼补妆,状似随意地说,“你很有福气。不过……”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心点。宁家那个圈子,水太深。尤其是宁渊,别看他年轻,手段厉害着呢。跟他打交道的人,没几个能全身而退的。”

      朱雨洁心头一紧:“您……什么意思?”

      陈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你年纪轻,提醒一句。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东西,得到了未必是福。”

      说完,她收起粉饼,对朱雨洁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朱雨洁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连一个陌生人都能看出她的处境堪忧吗?

      她回到宴会厅时,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宁渊仍被几个人围着,但李父已经不见了。她松了口气,刚想找个角落待着,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朱小姐?”

      她转身,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笑容和煦。

      “我是《精英》杂志的副主编,姓王。”男人递上名片,“方便聊几句吗?我们正在做一个青年慈善家的专题,宁先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采访对象之一。作为他的女伴,您对慈善有什么看法?”

      朱雨洁接过名片,指尖微颤。她想起宁渊说的“公众形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认为慈善是每个人的社会责任。”她背诵着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尤其是教育,能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

      “说得真好。”王主编赞赏地点头,“听说您本人也很热心公益?我有个朋友在‘暖阳助学’基金会,他说不久前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年轻女士捐了一大笔钱,描述的外形和您很像……”

      朱雨洁的心脏狂跳起来。暖阳助学?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基金会,更别提捐款。

      “您可能认错人了。”她维持着笑容,“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是吗?”王主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朱小姐气质出众,宁先生眼光真好。说起来,您和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问题一个比一个危险。朱雨洁感到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礼服。

      “通过朋友。”她含糊地回答,目光搜寻着宁渊的身影,希望他能来解围。

      但宁渊正在与一位白发老者交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困境。

      “哪个朋友呢?”王主编追问,“我在这个圈子里多年,好像之前从未见过您。”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朱雨洁终于撑不住了,微微颔首,转身想走。

      “朱小姐请留步。”王主编的声音冷了几分,“我只是想做个采访,您何必这么紧张?除非……有什么不方便让人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朱雨洁强装的镇定。她猛地转身,声音有些尖锐:“我说了,我失陪!”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

      王主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您请便。代我向宁先生问好。”

      朱雨洁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宁渊身边。他刚结束谈话,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眼神沉了沉。

      “怎么了?”

      “那个记者……他问我很多问题……”朱雨洁压低声音,语无伦次,“他说我在什么基金会捐款,还问我们怎么认识的……我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

      宁渊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王主编。后者正与别人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精英》杂志。”宁渊低声重复,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李家的投资。”

      朱雨洁如遭雷击:“李薇家?”

      “李家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调查。”宁渊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警方那边我处理干净了,但他们从未放弃。这个王主编,应该是收了李家的钱,想来试探你。”

      “那……那怎么办?”朱雨洁的声音在发抖,“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发现什么?”宁渊看着她,眼神锐利,“你杀了李薇的证据?没有证据。监控、证人、物证,所有可能指向你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

      “没有可是。”宁渊打断她,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记住,朱雨洁,你现在是我的人。李家不敢动我的人,至少明面上不敢。但如果你自己先乱了阵脚,露出破绽,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他的目光像冰锥,钉进她的眼睛:“从现在开始,无论谁问你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三点:你不认识李薇,你从未去过铂悦酒店的酒吧,你那晚一直和我在一起。明白吗?”

      朱雨洁艰难地点头。

      晚宴的后半程,她像个提线木偶,完全依靠宁渊的牵引行动。他带她与不同的人打招呼,介绍时开始称她为“我的女友”。这个称呼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人敢多问。

      朱雨洁机械地笑着,心里却一片冰冷。女友?不过是另一层伪装罢了。

      拍卖会结束,主持人宣布今晚共募集善款一千二百万。掌声雷动,宁渊也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离场时,他们在门口再次遇到了李父。

      这一次,对方直接走了过来。

      “宁先生,久仰。”李父伸出手,表情严肃,“我是李建明。”

      宁渊与他握手,态度不卑不亢:“李董,幸会。”

      李父的目光转向朱雨洁,锐利得像手术刀:“这位是?”

      “我女友,朱雨洁。”宁渊自然地介绍,“雨洁,这位是李氏集团的李董事长。”

      朱雨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她强迫自己伸出手,声音干涩:“李董,您好。”

      李父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时间也比正常的礼节性握手长了几秒。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在审视一件可疑的物品。

      “朱小姐看起来很年轻,还在上学?”

      “是……是的,艺术学院。”朱雨洁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艺术学院?”李父重复,“我女儿李薇,之前也提起过想学艺术。你们同龄人,说不定认识?”

      空气瞬间凝固。

      朱雨洁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薇?”宁渊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是李董的女儿?抱歉,没听雨洁提起过。雨洁性格内向,朋友不多。”

      李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朱雨洁脸上:“是吗?那可惜了。小薇三个月前失踪了,我们一直在找。朱小姐如果有什么线索,请务必联系我。悬赏金已经提高到三百万了。”

      他递上一张名片,不是公司的那种,而是一张私人联络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手机号码。

      朱雨洁颤抖着手接过,卡片像烙铁一样烫手。

      “我们会留意的。”宁渊代她回答,揽住她的肩,“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李董。”

      直到坐进车里,驶离酒店,朱雨洁才猛地喘过气来,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她攥着那张名片,指节泛白。

      宁渊从她手中抽走名片,看也没看,按下车窗,扔了出去。

      “他知道了……”朱雨洁喃喃,“他一定知道了……”

      “他知道的只是他女儿的失踪可能与你有关,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宁渊冷冷地说,“今晚的试探就是证明。如果他手里有确凿证据,来的就不是记者和他本人轻飘飘的几句话了。”

      “可是……”

      “没有可是。”宁渊再次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耐烦,“朱雨洁,你给我听清楚。从现在开始,李家会盯上你。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学校那边,我会给你安排休学。这段时间,你待在酒店,哪里也不要去。”

      “休学?”朱雨洁愣住,“那我的学业……”

      “学业?”宁渊嗤笑,“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心思上学?还是你觉得,一张艺术学院的文凭,对你现在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朱雨洁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的,从她拿起烟灰缸砸向李薇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彻底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学业、前途、正常人的生活……这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宁渊的“所有物”而存在。她的安全,取决于他的庇护。她的未来,系于他的喜怒。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套房。

      进门后,宁渊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呆立在客厅中央的朱雨洁。

      “喝了。”

      朱雨洁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奇异地让她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知觉。

      “接下来怎么办?”她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

      “等。”宁渊晃着酒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李家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我需要时间,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彻底解决?”朱雨洁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宁渊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他背对着她说,“扮演好你的角色。我的女友,一个善良、单纯、热爱艺术的年轻女孩。社交账号我会让人帮你打理,偶尔发一些画作、公益相关内容。你需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又不能太频繁。尺度要把握好。”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能做到吗?”

      朱雨洁看着他,这个将她拖入深渊,却又在深渊中给她唯一庇护的男人。她恨他吗?或许。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的虚荣,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那一瞬间失控的暴力。

      而现在,她连恨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依附他,像藤蔓缠绕着唯一的树干,哪怕这树干布满尖刺。

      “能。”她听到自己说。

      宁渊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他走近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她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但眼神却冰冷依旧。

      “记住今晚的感觉,朱雨洁。”他低声说,“恐惧,无助,如履薄冰。这就是你余生的常态。除非你变得足够强大,或者……”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或者什么?”朱雨洁追问。

      宁渊收回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或者你失去所有价值,被我丢弃。到时候,李家,法律,还有你过往的一切罪孽,都会找上门来。”

      他走向卧室,在门口停住脚步。

      “客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从明天开始,会有老师来教你礼仪、艺术鉴赏、还有如何应对媒体。我要你在一个月内,脱胎换骨。”

      门轻轻关上。

      朱雨洁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手中还握着空酒杯。威士忌的余味在舌尖泛苦,如同她此刻的人生。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墨绿色礼服,精致妆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名媛。

      可她知道,这华丽表象之下,是洗不净的血腥和随时可能崩塌的谎言。

      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流如织。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轨道上,奔向或明确或迷茫的未来。

      只有她,被困在这云端牢笼里,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掌控她命运的手。

      她想起陈太太在洗手间说的话:“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东西,得到了未必是福。”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用一条人命,换来这金丝鸟笼。用自由和灵魂,换来虚假的光鲜。

      而狩猎才刚刚开始。李家在暗处窥伺,宁渊在明处操控,她则是这场权力游戏中最脆弱的一枚棋子。

      她抬起手,指尖触碰冰凉的玻璃。

      倒影中的女人对她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

      那是朱雨洁。

      也是宁渊的“女友”。

      更是杀死李薇的凶手。

      这三个身份重叠在她身上,像一层层厚重的面具,压得她喘不过气。而她不知道,当所有面具都被剥落的那一天,她还剩下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剩了。

      夜色深沉,吞没了最后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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