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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宁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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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安全屋的日子,像一摊不断下沉的、粘稠的淤泥。没有昼夜,只有墙壁上时钟指针麻木的圆周运动,和吴助理准时送来三餐时,门锁转动那一声单调的“咔嗒”。
朱雨洁蜷缩在二楼卧室的飘窗上,身上裹着柔软的毯子,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花园景色。修剪整齐的草坪,精心栽培却毫无生气的花木,高耸的、爬满藤蔓的围墙,切割出一方精致而绝望的天空。
她的身体在发生一些微妙而恐怖的变化。
起初只是恶心和持续的疲惫,她归咎于惊吓和压力。但很快,小腹开始出现隐隐的、不规则的钝痛,有时是左侧,有时是右侧,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慢地、恶意地搅动。她没有再流血,但内裤上总有些可疑的、淡褐色的污迹。最让她恐惧的是,她的皮肤开始变得异常敏感,腹部和腰侧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发痒的红点,像是从内部开始腐烂的征兆。
她不敢告诉吴助理,更不敢要求去医院。她知道,自己肚子里那个“可能存在”的东西,正在以一种错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不是生命的孕育,而是某种病变,或者死亡的过程。
吴助理依旧沉默、高效、无懈可击。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提供食物、饮水、干净的衣物,处理垃圾,偶尔用探测仪器检查房间是否有可疑信号。她从不与朱雨洁进行眼神交流,也从不回答任何关于外界、关于宁渊、关于那天晚上结局的问题。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判:你已被隔离,等待处理。
朱雨洁试图从送来的食物包装、偶尔瞥见的电视新闻碎片(吴助理会在她吃饭时短暂打开客厅电视,播放毫无意义的财经或国际新闻)、甚至窗外偶尔飞过的鸟群中,捕捉一丝外界的讯息。但一切都是徒劳。世界仿佛将她彻底遗忘了,或者说,宁渊已经为她打造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时间停滞的囚笼。
直到第七天的傍晚。
那天送来的晚餐比平时丰盛一些,甚至有一小盅炖汤。吴助理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用那种平板无波的声音说:“朱小姐,宁先生晚些时候会过来。”
朱雨洁正在喝汤的手猛地一抖,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汤洒了一点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宁渊……要来了。
是最终的处理决定,来了吗?
她食不知味地吃完剩下的东西,味同嚼蜡。胃里因为紧张而痉挛,小腹的隐痛似乎也加重了。她起身,走到浴室,看着镜中那个苍白、消瘦、眼底布满血丝、皮肤透着不健康灰败的女人。她试图整理一下头发,手指触碰到发根,却扯下了一小撮。脱发,也是从这几天开始的。
她对着镜子,努力想挤出一个表情,任何表情,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最后,只剩下一种茫然的、濒临崩溃的麻木。
晚上九点,楼下传来汽车驶入车库的轻微声响,然后是脚步声。沉稳,熟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卧室的门被推开。
宁渊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衣着依旧一丝不苟,深灰色的羊绒衫,黑色长裤,像个刚刚结束一场重要会议的精英。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落在站在窗边、僵硬如雕像的朱雨洁身上。
他扫了一眼她明显更糟的脸色和枯槁的神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坐。”他走到房间内唯一的单人沙发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朱雨洁机械地走到他对面的床沿坐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纺织厂仓库的火,烧毁了大部分东西,包括那个匿名者和他的设备。”宁渊开口,声音平静,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警方初步调查认定是意外火灾,起因可能是废弃油料泄漏遇到明火。现场发现的弹壳和打斗痕迹,被归咎于可能存在的、与视频交易无关的非法活动或流浪人员冲突。李建明的人撤得很干净,陆沉舟也抹掉了痕迹。这件事,表面上看,过去了。”
过去了?朱雨洁的心脏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看着宁渊,等待那个“但是”。
“但是,”宁渊果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李薇的案子,警方因为这场火灾和之前的‘张超认罪案’,重新梳理了线索。他们发现了矛盾点。张超的证词有漏洞,而李薇失踪前的社交记录和消费轨迹显示,她最后接触的人,指向性很强。”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照片,扔到朱雨洁面前的床上。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是监控截图。一张是铂悦酒店附近的路口,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背影,很像李薇,时间是那个雨夜。另一张是稍远处,一个穿着风衣、匆匆跑过的女人侧影,虽然戴着帽子,但身形……朱雨洁的呼吸停滞了。
“这些是警方从更远的、私人商铺监控里恢复出来的片段。”宁渊的声音冰冷,“虽然看不清脸,但足够让他们怀疑,李薇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铂悦附近。而张超的供述里,完全没有提到铂悦。警方已经重启对张超的审讯,也在重新排查铂悦酒店当晚所有可能的人员和记录。”
他顿了顿,看着朱雨洁骤然惨白的脸:“李建明没有放弃。他动用了一切力量向警方施压,要求彻查。他甚至私下放出风声,悬赏五百万,买‘任何能证明李薇死因和凶手’的消息。现在,黑白两道,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件事,在找‘那个雨夜出现在铂悦附近的女人’。”
朱雨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重启调查?悬赏?无数眼睛?
“还有陆沉舟。”宁渊继续,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厌烦,“他那天晚上没占到便宜,反而惹了一身骚,被警方重点‘关照’了一段时间。他把这笔账,算在了我头上。不,更准确地说,算在了你头上。他认为是你引来了警察,破坏了他的计划。他通过中间人放话,要‘那个女人’付出代价。”
陆沉舟也要她死。
“至于李铭,”宁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那个蠢货,以为你真怀了他的孩子,又被那晚的枪战和火灾吓破了胆。他不敢找他爸,也不敢找我,居然偷偷跑去找了陆沉舟,想‘合作’把你弄出来。结果被陆沉舟当成傻子耍了一通,现在被李建明彻底禁足在家,成了个笑话。”
所有人都要她死。或者,比死更惨。
朱雨洁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小腹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像有只手在里面攥紧了她的内脏,狠狠拧转。她额头上渗出冷汗。
宁渊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适,目光在她捂住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近乎残酷的了然。
“你身体不舒服?”他问,语气却不像关心。
“肚子……有点疼……”朱雨洁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宁渊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文件夹里又拿出一份报告,放在照片旁边。
“这是你上次检查的详细报告,我让别的专家重新看过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血HCG数值异常,孕酮极低,B超看到的‘疑似孕囊’结构不规则,无血流信号。专家意见很明确:这大概率不是正常妊娠,而是宫外孕,或者……葡萄胎。”
宫外孕?葡萄胎?
朱雨洁虽然不太懂这些医学术语的具体含义,但“不是正常妊娠”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的心脏。所以……根本就没有孩子?或者,是一个会要她命的、恐怖的怪胎?
“宫外孕破裂,或者葡萄胎恶化,都会引起大出血,危及生命。”宁渊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而以你现在的处境,去医院,等于自投罗网。李建明和陆沉舟,甚至警方,可能都盯着各大医院的急诊和妇产科。”
他这是在告诉她,她不仅没有护身符,肚子里还揣着一颗随时会炸的炸弹,而且无处可逃。
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朱雨洁。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视频的威胁暂时解除了,但李薇案子的重启,陆沉舟和李建明的紧逼,还有你身体里的这个‘麻烦’,”宁渊总结道,语气像是在评估一件残次品的最终处置方案,“让局面变得……非常棘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朱雨洁,我曾经给过你机会。第一次,在你杀了李薇之后。第二次,在你愚蠢地招惹陆沉舟和李铭之后。甚至第三次,在你用怀孕这种可笑的谎言试图翻盘之后。”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我给过你生路,给过你选择。但你每一次,都选择了最愚蠢、最贪婪、最自取灭亡的那条路。”
他转过身,目光冰冷地审视着她,像在看一件已经彻底失去价值、只剩处理麻烦的垃圾。
“现在,你还有什么?你还能给我什么?来交换你的命,或者……一个稍微痛快点的结局?”
朱雨洁瘫坐在床沿,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宁渊,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依附、最终却将她推入更深渊的男人。虚荣,算计,恐惧,谎言……她这一生,就像一个拙劣的、充满贪欲和愚蠢的玩笑。而此刻,玩笑到了尽头,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的死亡通牒。
她还有什么?这具正在从内部开始腐烂的身体?这条卑贱如蝼蚁的命?
突然,一个疯狂到极致、也绝望到极致的念头,像最后一点磷火,在她一片漆黑的脑海里闪过。
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扭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我还有一个秘密,宁渊。”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一个关于你,关于宁家……更大的秘密。”
宁渊的眼神骤然缩紧,锐利如刀:“你说什么?”
朱雨洁扶着床沿,艰难地站起来,小腹的坠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但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迎着他审视的目光。
“那天晚上……在李薇之前,在铂悦酒店的另一个套房……我进去过。”她缓缓说道,语速很慢,像是每个字都在掂量,“我听见了……你和那个人的谈话。关于城东新区地块的……真正交易。关于如何绕过招拍挂,如何‘处理’掉那几个钉子户,还有……如何把一部分利益,输送到海外的某个账户。那个账户的名字……我记得。”
她当然不记得。她根本就没听过。那天晚上她满心都是自己的生日宴,哪里会去偷听宁渊的商业机密?她只是在赌,赌宁渊做过类似见不得光的事情,赌他疑心重,赌她在绝境下爆发的、最后的、拙劣的表演能力。
宁渊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毒蛇猝然咬中的阴冷和震怒。他死死盯着朱雨洁,仿佛想从她疯狂的眼睛里,分辨出这些话的真假。
“你在威胁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我只是在告诉你,我还有什么。”朱雨洁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小腹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送我走。给我一笔足够我后半生隐姓埋名生活的钱。帮我处理好医院的问题。我就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眼中的疯狂和破釜沉舟,已经说明了一切。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宁渊盯着她,足足有一分钟。他的眼神变幻莫测,从震怒,到冰冷的算计,再到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朱雨洁心底最后一点侥幸的火焰,瞬间冻结。
“朱雨洁,”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赞叹的残忍,“我不得不承认,在制造麻烦和自寻死路方面,你真的是个天才。”
他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你以为,编造一个所谓的‘秘密’,就能要挟我?你以为,我走到今天,是凭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我处理掉的麻烦,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你,是其中最愚蠢、最不值一提的一个。”
他伸手,不是打她,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至于你说的那些……”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就算你真的听到了什么,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说出去吗?”
朱雨洁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赌输了。宁渊根本不信,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宁渊话锋一转,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的注射器,里面是透明的液体,“看在你跟了我一场,也勉强算是我‘藏品’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将注射器放在茶几上,旁边是那份身体报告和那些监控照片。
“这里面是足够剂量的镇静剂和止痛剂,可以让你毫无痛苦地睡过去,然后……”他看了一眼她的小腹,“你身体里的‘麻烦’,和你这个人,会一起‘自然’地消失。吴助理会处理后续,做得像一场突发的急病,医疗事故,或者……自杀。李家、陆家、警方的视线,都会暂时被转移。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或者,”他指向窗户,“你可以自己跳下去。二楼,不高,但运气好的话,也能摔死。那样更直接,更‘意外’。”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餐选择。
“选一个吧。趁我还有点耐心。”宁渊走到沙发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一个等待戏剧落幕的观众。
朱雨洁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她看看茶几上的注射器,又看看紧闭的窗户,最后看向宁渊那张冷漠英俊、却比恶魔更可怕的脸。
体面地“病死”?还是“意外”坠楼?
这就是她最后的“选择”。
多么讽刺。她一生都在追逐虚荣,渴望站在云端,成为人上人。最后,却连选择如何死去的权利,都如此卑微而残酷。
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她痛呼一声,弯下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不是经血,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的颜色。
宫外孕破裂?还是葡萄胎?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死亡已经迫在眉睫,从内部开始,吞噬她。
她抬起头,看着宁渊。他的身影在疼痛和泪水中变得模糊。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虚荣的、做着白日梦的朱雨洁。如果她知道,通往“天鹅”之路的尽头,是这样一个冰冷、肮脏、被彻底碾碎的结局,她还会选择踏上这条路吗?
没有答案。人生没有如果。
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她用尽最后力气,朝着窗户挪动了一步,又一步。
宁渊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催促。
朱雨洁的手终于摸到了冰凉的窗框。她费力地拧开锁扣,推开窗户。夜风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远处隐约的城市喧嚣。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宁渊一眼。
他坐在光影交界处,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同寒潭,仿佛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个冷静的裁决者,看着一件不合格的物品,被送入粉碎机。
朱雨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扭曲的、无声的笑容。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翻出了窗户。
身体坠落的瞬间,失重感袭来。风在耳边呼啸,时间仿佛被拉长。她没有尖叫,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迅速逼近的、坚硬冰冷的地面。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
看到了李薇死前惊愕瞪大的眼睛。
看到了林晚星转学时绝望的背影。
看到了徐皓茫然痛苦的脸。
看到了陆沉舟戏谑嘲讽的笑容。
看到了李铭冲动愚蠢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宁渊那双毫无波澜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像一口井,吞噬了所有光,也吞噬了她这荒诞、虚荣、丑陋、短暂的一生。
“砰——”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别墅后院响起,并不十分响亮,很快被夜风吹散。
一切,重归死寂。
二楼卧室。
宁渊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有立刻起身。他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吴助理迅速而专业的处置声响——检查,清理,模拟意外现场……
他拿起茶几上那份朱雨洁的身体报告,又看了看那些监控照片,然后,划燃一支火柴,将它们连同那个注射器一起,在烟灰缸里点燃。
火苗跳跃,吞噬着纸张,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亮他半边冷漠的脸。
“宁蚀……”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义不明的弧度。
侵蚀,腐朽,最终归于虚无。就像这个女人,就像很多他见过、用过的“物品”。在欲望的泥潭里挣扎得越久,被侵蚀得就越彻底,最终连一点残渣都不会剩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已经被吴助理用防水布暂时遮盖的、小小的一团,以及地上那滩迅速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夜风吹动他的额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惋惜,没有轻松,只有一片深沉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麻烦,终于清理干净了。虽然过程有些超出预期,但结果,符合他的要求。
李家失去了女儿,李建明会继续疯狂,但失去了明确的靶子,又能疯狂多久?陆沉舟惹了一身腥,需要时间擦屁股。警方重启的调查,随着“嫌疑人朱雨洁”的“意外身亡”和“张超翻供困难”,最终大概率会再次陷入僵局,成为悬案。至于那个可能存在的“海外账户秘密”……就算朱雨洁真的听到过什么,现在也永远闭上了嘴。
所有可能的线索,都断在了这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物品’已处理。后续扫尾干净点。另外,可以开始接触李建明公司那几个动摇的股东了。还有,给陆沉舟在城西那个项目,制造点‘合规’上的小麻烦。”
声音平稳,冷酷,带着惯常的算计和掌控力。
挂断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吴助理已经指挥着两个沉默的身影,将那团东西抬上了一辆不起眼的厢式车。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离别墅,融入浓重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宁渊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卧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纸张燃烧后的淡淡焦糊味。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走到刚才朱雨洁站立的窗边,轻轻晃动着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折射着冰冷的光。
他举起杯,对着窗外无边的黑暗,无声地致意。
不是为了祭奠。
而是为了……下一场游戏的开始。
这个城市,这个名利场,从来不会因为一两个玩物的消失而停止运转。贪婪、欲望、算计、背叛……永不停歇。而他,宁渊,永远是那个站在高处,冷静地看着一切发生,并在适当的时候,伸手拨动棋盘的……执棋者。
至于朱雨洁?
她终于变成了她梦想中的“焦点”——以一种最彻底、最无声、也最讽刺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像一滴水落入沙漠,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只有那个曾经承载了她可笑梦想和最终毁灭的标题,仿佛还漂浮在冰冷的空气里——
《宁蚀》。
被宁氏的力量,缓慢而彻底地,侵蚀殆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