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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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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于归站在女卫身后,看着顾守正挺拔不屈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长街之上,忽然听见一阵环佩叮当,一辆极其奢华,以金丝楠木为车身,缀满琉璃珠的马车,在更多身着宫中制式铠甲的护卫簇拥下,缓缓的停在了街口。
那阵仗,远比这位赵公子带来的更为煊赫,带着皇家的威仪。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戴着碧玉戒指的纤纤玉手撩开,露出一张明艳张扬,保养得宜的脸庞。
那女子约摸二十五六年纪,云鬓高髻上插着金凤衔珠步摇,两侧点缀着点翠的祥云簪,耳坠是赤金缠珍珠的坠子。
她眉眼狭长,眼尾微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漫不经心的威仪与浸淫权势的风流。
来人正是深受当今陛下宠爱的长女,永嘉公主——李明月。
她的目光在场内扫过,先是落在狼狈的赵公子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亲昵却不容错辨的嗔怪:“赵珩,你是越发不中用了,让你请个人,也磨蹭这半日?”
她唤的是他的大名,但那份熟稔与随意,显是平日极为亲近,将其视为家奴般的存在。
而赵珩在见到来人之后,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脸上瞬间堆起委屈与讨好,几乎是连滚爬爬的快步走到车前,指着顾守正道:“殿下明鉴!并非是小的不用心,实在是顾大人横加阻拦,硬说小的这是强掳民女,要治小的罪呢!小的报出殿下名号,顾大人也......也丝毫不给情面!”
赵珩刻意扭曲事实,将自己扮作十足的受害者。
永嘉公主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神色肃然,身姿挺拔如松的京兆府尹,脸上绽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上位者的浅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原来是顾大人,看来是场误会。本宫并无他意,只是听闻这位姜姑娘蕙质兰心,心中甚喜,想请过府一叙,做个客罢了。”
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风雅的朋友邀约,将方才剑拔弩张的拦截轻描淡写的盖过。
但顾守正身姿未动,并未因对方尊贵的身份而显出半分退缩或谄媚。
他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下官见皇族的礼,声音沉稳有力,字字清晰:“臣京兆府尹顾守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礼毕,他直起身,目光坦荡的迎上永嘉公主的视线,继续道:“恕臣直言,殿下若真是诚心邀客,何须动用如此多的护卫,此刻天色不早,行这半路拦截,强逼就范之事?此等行径,与市井匪类何异?臣既为京兆府尹,掌京畿治安刑名,见此情状,依法过问,制止暴行,护佑百姓,乃是臣分内之责,亦是《大靖律》所载之明文,还望殿下明察。”
他搬出了《大靖律》,将个人行为上升到了国家法度的高度,语气不卑不亢,既守住了臣子的礼节,又捍了卫法律的尊严。
永嘉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如同阳光被乌云遮蔽。
她没再看顾守正,而是将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投向身旁躬身站着的赵珩,忽然毫无预兆的扬起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赵珩的脸颊上。
“混账东西!”
永嘉公主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风,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本宫何时让你这般请人了?竟敢私自揣度本宫的命令,行此等鬼祟跋扈之事,败坏本宫清誉!”
赵珩猝不及防,他半张着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屈辱和深切的怨毒,但接触到永嘉公主那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件无用废物的眼神时,他立刻深深的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死死压住,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却不敢伸手去摸,只从牙缝里挤出颤抖的声音。
“是......是小的蠢笨!会错了意,办砸了差事......小的该死......请殿下息怒......”
这一巴掌,看似在教训赵珩,实则是打给顾守正和所有围观者看的。
她用一个奴才的颜面,轻巧的撇清了自己强掳的嫌疑,将一切推脱为下人不会办事,意图将大事化小。
永嘉公主这才重新看向顾守正,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属于皇权的压迫感:“顾大人,下人不懂事,办事鲁莽,本宫已代为惩戒。现在,本宫亲自来请姜姑娘,这总可以了吧?莫非顾大人觉得,本宫亲自相邀,也是不合规矩,也需要你京兆府尹批准不成?”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再次重重的压回到了顾守正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姜于归这一边。
永嘉公主以退为进,亲自下场,若姜于归再拒绝,便是不识抬举,驳了公主的颜面,后果不堪设想。
街头的空气仿佛凝固的冰,寒冷刺骨。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或担忧或幸灾乐祸,都聚焦在姜于归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回答,如同等待着一枚会引爆惊雷的引信,将决定后续事态的发展。
永嘉公主唇边勾着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笑意,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
顾守正眉头紧锁,官袍下的手悄然紧握,脑中飞速思索着破局之法,既要护住姜于归,又不能与公主彻底撕破脸。
而赵珩则是捂着脸,眼神怨恨而期待的看着姜于归,巴不得她拒绝,好看她触怒公主的下场。
姜于归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紧,干涩,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需要在心底反复掂量。
她知道,不管回应是还是不是,都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去公主府,无异于羊入虎口,林晏的案子未明,永嘉公主此时找上她,绝无好事。
不去,便是当场打公主的脸,其后果,恐怕比去公主府更糟。
就在她唇瓣微启,那艰难的音节即将冲破喉咙之际——
哒——哒——哒——
一阵清晰而沉稳,带着独特韵律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均匀咕噜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的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奇异的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与紧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通体玄色,仅在边缘处以暗金勾勒云纹的马车,在四名身着藏蓝色劲装,腰佩长刀,气息沉稳内敛的护卫随行下,无声的滑入这片已然拥挤的街面。
马车造型古朴大气,并不如何张扬炫目,但其上悬挂的那个象征着无上权势与地位的荣国公府徽记,一只踏云而行的狻猊,在稀薄的月光与街边摇曳的灯笼光线下,散发着无声而沉重的威压。
马车稳稳停下,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自内掀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容步下。
正是容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