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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找上门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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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琅从未想过能有这一天。
仙界覆灭七千余年,魔族统治的世界,她成为唯一一个即将渡劫飞升的仙族。
一切都多亏她的主上,她脚下这片富饶的庆希国的王——黎霄,魔神之子,最年轻的魔王,天之骄子,这样尊贵的人,将她收入王宫,成为她麾下的仙族斗战士。
全凭黎霄提携,明琅才获得丰富的修炼资源,突破境界,在一次次仙族角斗中获胜,赢得魔族的尊敬。
明琅很早就决定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主上,如同这是她一出生就附带的命运。
眼下她站在能远眺国都昱都的苍山上,四周灵力如飓风呼啸,飞升的雷劫在头顶聚集发紫,透过扭曲的空气,她能望见黎霄高耸的王国在静谧的夜里,灯火通明,威严高贵。
待飞升成功,她要第一时间回到王宫,跪倒在主上衣裳下,告诉他最忠诚的仆从回来了。
登山的路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明琅还未回头,惊喜已经浮上面庞,主上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了。
几缕碎发在黎霄耳间飘荡,闪烁的雷光偶尔照亮他深邃的眉眼,那浓黑如剑的眉似乎沾染水气,如两道泼墨,他那双眼睛,平和时令人心生敬畏,冷漠时如刀光剑影,此刻在雷雨风暴中,像是一汪深潭。
他一身黑袍,繁复的魔族龙样暗纹从领口绣到腰间,腰间挂着他最心爱的佩剑。
“主上。”她原地半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主上亲自来守护她飞升,这是前所未有的恩遇。
“你过来。”黎霄勾了勾手。
明琅短暂犹豫一下,此刻大劫将至,位置改变很容易造成灵气混乱。但她很快为此羞愧,趋步上前。
她能为主上做任何事,与同类厮杀、不惜生命保护他、亲手践踏反抗的同族……她什么都做过了,走两步算什么?对主上一颗赤诚之心,永不动摇。
她跪在黎霄面前,脸侧感到温热,明琅浑身一抖,不敢相信主上竟然触碰她的脸颊。
他宽大有力的手将她的右脸包裹住,像在抚摸,又好像是错觉,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用大拇指忽然刮过她的眉毛,指腹触碰到她的睫毛,令她不得不眨眼。
“主上,我——”
话语断在喉咙,剧烈的绞痛从心口绽放,她颔首,看见一支散发着神力的匕首穿透她的胸口,而主上的手,正握着它,猛地一拧。
明琅噗地吐出一口黑血,喷向主上的华服,她慌忙想伸出手抹去这污秽,但肩膀脱力。
她知道这只匕首,是传说中七千年前,魔神杀死最后一位仙神的武器——银牙碎虚。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恍惚间她看见主上也半跪下来,抚摸她的那只手现在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还紧握住杀器。
“为什——”
“你潜伏在我身边,是想颠覆我魔族统治,杀害神尊,这些,我都查清楚了。”
主上在说什么?她从未和仙族反抗组织有过同盟,更不会潜伏,在亲友和主上之间,她也选择了主上。
“这一定是……误会。”她无力地扑在地上,刀没入更深。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几息,她听见主上的呢喃。
“……真是天真,养你只是取乐,不知不觉到今天这境界,早该阻止了,仙族怎么能成神?”他抽回银牙碎虚,甩干净污血,翩然转身,将她留在这青山之顶。
渡劫的雷云震颤半晌,忽地飘落满天的雪花……
明琅惊恐地睁开眼,像是做了很深的噩梦,胸口残留着剧痛,但摸上去没有任何伤口。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小时候住的崖洞里。
她这是……重生了?
明琅从枕头底下翻出一盏琉璃镜,看见一张稚嫩的脸庞。
她真的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额嗯……”旁边床上传来一阵隐忍的疼痛声,躺在上面的,是明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义姐南煦。
她盖着薄毯,满脸都是纱布,露出的肩膀血渗透了白布,泛着一层黑色。
明琅缓缓坐起身,不敢相信地伸手触碰南煦的床单,感受里面隐隐传来的体温。
从有记忆的那天起,南煦就把她当做亲生妹妹照看,那时她们和其他同龄仙族躲避魔族的追杀,一路跋山涉水,等走到这处仙族聚居地时,只剩她和南煦两人,其他人都死了。
南煦比她大五岁,天赋异禀,实力强劲,没有过多哀怨,向拥有此处矿山的魔界贵族租下了这间小小的崖洞。
魔族喜爱宝石,这座山的水晶被开采完后,就被原地主以高价租给自由身的仙族,变相地奴役所有租住的仙族。
在魔族统治的世界里,仙族只有奴隶和类似奴隶两种境遇。
南煦扛起了她们二人的生活。这间崖洞,摆放着两张小床,门框顶上嵌着一颗夜明珠,明琅这面墙上有个透气的巴掌大小洞,一张小桌,简陋至极,但关上门,就是明琅最安稳的家。
南煦嘱咐她安心修炼,不让她做任何危险的工作,自己却参加世间最残忍的娱乐——供魔族取乐的仙族厮杀角斗。
在魔族大大小小的城邦里,无一座城没有供仙族角斗的赛场,这是魔族最热衷的娱乐。
只有比赛获得的奖金,才能支付得起高昂的房租,只是随时都会丧命。
南煦此次就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明琅还记得她被送回来的那天,仙族医生已经让她节哀,但她不接受,抱住医生的腿求她一定要救姐姐的命。医生叹了口气,死马当了活马医。
南煦有惊人的求生欲,断掉的骨头重新连成,破碎的内脏被滋养修复,她奇迹般地存活了三月,开始断断续续清醒。
“怎么……哭了?”南煦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一脸怜爱之情。
明琅抹掉眼角的泪,冲她笑笑,“我想你快好起来。”
“会好的。”南煦柔和目光中充满坚毅。
前世最后,是自己亲手杀了南煦。明琅无法控制地回忆起来。
那是个狂风暴雨的夜,她持剑挡在黎霄寝殿门口,时隔多年,见到了叛逃反抗组织的南煦,她们没有叙旧,南煦是刺客,而她是护卫,她们一言不发,酣战一宿,直到明琅的长剑捅进了南煦的心口。
那时她的心痛得仿佛是捅了自己。
南煦抓住她的剑柄,缓缓握住她的手,那曾经闪耀着愤怒与决心的双眼,此刻只是无尽的悲哀。
“……但愿你能活下去。”她在明琅的脸上留下五道血迹,丧失了全部生机。
明琅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向黎霄复命的,只余感叹:
我错了,最终我也没能活下来。
命运垂怜她,给她重来的机会。
她凝望着南煦苍白的脸,这一回,她绝不再背叛亲友,绝不背弃自己的族群,她要拯救南煦,要杀掉那个,毁了她全部人生的魔王黎霄,还有这践踏万千生灵的每一个魔族!
南煦闭了会眼,重新想说什么,这时她们小屋唯一的一扇木门被砸得咚咚响。明琅立刻挡在南煦身前,她拿剑的同时,想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出意料地,来的是这片废弃矿山主人的走狗,南煦明面上尊称他为黑烛哥。他狗熊般强壮的身体堵在门外,连只鸟都挤不过去。
黑烛负责管理她们这条走廊上的所有租客,自然也负责收取租金。
而南煦卧床三月,攒的钱全上交了不说,眼下还欠下十六万幽金的债务,黑烛正是来讨债的。
“动手……”黑烛懒散地抓住门框伸展,他一声令下,身后的魔族卫兵就挤进屋子,不由分说搬走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另一人还要伸手把南煦拖起来。
“住手。”明琅挤进身位推开这个不讲礼的家伙,稚嫩的脸庞上却显露出历经无数血战的杀意,诡异的矛盾让魔族卫兵退了半步。
“你们做什么!”南煦挤出力气发问。
黑烛慢吞吞地说:“你们欠了两个月房租,侯爵大人不是来发善心的,住不起就滚,没有你多嘴的余地,你们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只要今天能交得起租金就行了吧?”
明琅的话让屋子里安静下来。
黑烛和几个魔族卫兵互相看了看,齐齐爆发出笑声,引得走廊其他租客探头偷看。
“今天就能拿到十六万幽金?就凭你?哈哈……南煦你没教过她自己几斤几两吗?还是,你这个废人能想到办法?哈哈……”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明琅语气沉静自信:“今夜前,我会把钱送到。”
“明琅!”南煦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做,但直觉告诉她很危险,明琅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
黑烛笑着笑着停下来,明白她是认真的,但心里满是嘲讽,他不相信这个只是筑基境中期的小丫头能搞来这么多钱。
“清理欠租的租客是侯爵的指令,我可不能拖延。”
明琅心里冷笑,知趣道:“我们也明白,晚上我送来二十万,请黑烛哥用多出三万帮我们疏通疏通。”
前世,南煦和明琅就在今天被扫地出门,颠沛流离大半年,才还清欠款,重新获得住处,南煦没有好好养伤,使得多年以后南煦旧伤不愈,和明琅决斗时复发,令她落了下风。
这回她用尽所有办法,也要南煦须发无损。
黑烛绽放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这倒是好说,不过你要是跑了,我也吃不了兜着走,哥哥我也宽限一下,明天午后你要是不能拿钱回来,你和你姐姐就要去做苦役。”
明琅看了眼南煦,她眼中全无对自己的考量,满是对明琅的担忧。
“等我回来。”明琅说。
南煦闭上眼,郑重地点点头。
“那成,”黑烛歪头指指门,轻笑说,“你姐姐等着你呢。”
这是明晃晃地将南煦当做人质。
明琅走出七弯八绕的穴道,站在矿山脚下的驿站,魔族规定,仙族禁止使用法术赶路,必须乘坐指定的马车,她等了一刻钟,挤得熙熙攘攘的大马车厢就停在她面前。
她刚一抬脚,就被人潮冲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向国都进发。
二十万的巨款,正常途径不可能得到,但她心中知道一个合适的冤大头。
前世她进入王宫,接受黎霄的问询,讲到她欠下房租被赶出住处的日子,黎霄淡淡地哦了声,道:“那段日子本王正在王立角斗场挑选苗子,如若你早些前去参赛,本王便可早早买下你。”
王立角斗场是黎霄斥资修建的全国最庞大的角斗场,每个境界的仙族都有发挥的场地。除了明琅,没有参赛者知道,黎霄就藏在角斗场的贵宾房内,默默挑选他未来的仙斗士。
马车最终站点正是王立角斗场不远处,这栋她厮杀无数次的巍峨建筑,在落日余晖下映出血色光芒。
黎霄,这一次,轮到我把你吃干抹净了。
明琅踏入登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