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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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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舒的话让梁惊重新振作起来,但他并未找丹瑛帮忙。
当晚的事情,梁惊并未告诉别人。大抵是自己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飞舟又在苦新海上漂了三月,飞舟再次回到了庭舒所说的埋骨之地。
攻上飞舟的海妖修为愈发高深,弟子们受伤的越来越多。
所幸丹修也算半个医修,手上的弟子们不至于没有得到救治的地步。
名门弟子,若是落得个不治身亡,恐怕会被唏嘘好多年。
此前那些原本觉得丹门弟子毫无用处,还拖累了自己的青云台弟子们也都放下了怨念。
飞舟还在行进。
弟子们没有庭舒提醒,就连丹流都没有看出其中的猫腻,他们自然觉察不出来。
飞舟一直在原地打转。
“谢安琼是想困死我们。”
庭舒将自己的血滴入海中。
血将入海的一瞬间,飞舟下成群的鱼妖全部跳出了海面,争抢那一滴鲜血。
胜出的鱼妖,在鲜血入喉的片刻,身形便大了一圈。
鱼妖的身体还是鱼的样子,身下却长了四肢。有的如婴儿一般,有的已经有成人的样子了。
它们就像是溺水之人不断挥舞着四肢,渴望等到有人拉自己一把——将自己拉到飞舟上,然后被自己拆吃入腹。
庭舒发笑。
她低头看着底下那些恶心又繁密的东西,“丑态尽出。”
一旁丹流听见她骂人,有些诧异。
“指桑骂槐?”
“师兄觉得呢?”庭舒问。
丹流挑眉,“看来我猜的没错。”
的确没错。
庭舒展颜一笑。
鱼妖的修为越来越高,几乎日日都会有好几只翻上飞舟。
每次有鱼妖上船,弟子们就一阵鸡飞狗跳,闹得丹流头疼。
而庭舒这几日却是明显心情愉悦了很多。
围在飞舟边的鱼妖已经越来越多,多得连海水都看不见了,多得无边无际。
起初看起来还能叫人恶心的吃不下饭,后来反倒习惯了。
庭舒在鱼群中去找刚刚那条夺得了自己一滴血的鱼妖——它的鳞片更加具有光泽了。
“师兄你猜,苦新海中,究竟有多少鱼?”庭舒忽然问。
丹流答不上来。
至今没人能说出苦新海究竟有多大,何况海中的鱼?
庭舒却指了指海面,道:“这么多。”
庭舒嘴边含笑,意气风发。
仿佛那不是鱼妖,而是自己的下属、士兵。
庭舒双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她仿佛正在迎接自己最渴望的东西的到来。
“它马上就要来了!”
庭舒终日苍白的脸终于显现出了红色,仿佛是一件死物,终于在此刻活了过来。
她的心如雷鸣轰动,仿佛看见了海的尽头。
自从第七峰重逢,这是丹流第一次看见庭舒这样的神色。
也是在此刻,丹流才终于明白了,庭舒期待多年的……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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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
屋内被抱进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弟子。
弟子的左臂已经不见,看袖子的惨状,应当是被生生撕扯下去的。
屋内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片刻的怔愣后,赵恪率先回过神,“先救人!”
一语落,屋中的丹修弟子全部围了上去。
单月神色复杂,她看向赵恪,发现赵恪也在看着她。
赵恪冲她摇头。
以往,每当单月惹祸,赵恪总是这样摇头,告诉她“没事。”
但此时此刻,赵恪的眉头也紧锁着。
十几个丹门弟子围着伤者,屋中血腥味浓厚。
不知过了多久,在得知受伤弟子再无性命之忧之后,单月拉着赵恪出了屋。
还是那个角落。
以往在这里钓鱼的时候,梁惊和单月总说这里是钓鱼的宝地,如今这里也是鱼妖最容易爬上来的地方。
单月把自己师傅留给自己报名的阵法拿了出来,这才不至于让鱼妖毫无顾忌地上船。
“你还没想出办法吗?再过几天,我们根本没办法再抵抗下去了。”
“那些妖兽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金丹——昨日已经有金丹后期的妖兽出现了!”
他们已经明白了,鱼妖的修为会随着他们在苦新海上的日子变得更加高深。
——不,不是变得。
是随着在苦新海上越久,越来越多修为高深的妖会慢慢聚集过来。
已经不只是鱼妖了!
这几日弟子们已经不只是受小伤了——那个左臂被扯掉的弟子甚至不是最严重的!
丹门弟子终究不是医修,不过是一知半解,赶鸭子上阵。受了轻伤、内伤,丹药还能治,真半步跨进了鬼门关,丹修根本就救不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继续过下去,他们都得疯!
单月已经被折磨够了!
她越说越激动,憋了好多天的脾气没忍住,全当着赵恪的面撒了出来。
管事这些日子,赵恪说的话比得上平日他一个月的话了。
此刻,赵恪面对着单月,却又变成了一根木头似的。他不说话,任由单月揉圆搓扁。
好久,单月慢慢平复了情绪。
她擦干眼泪,因为自己没理,也不敢抬头去看赵恪。
“抱歉,师兄……”单月把头埋得很低。
她没听见赵恪回她。
良久的沉默后,一只手抚上了单月的头。
赵恪问:“这些天,你害怕吗?”
“……”单月有些不想回答,“当然.”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别扭。
赵恪收回手,说:“这些天若非你和梁师叔,我的日子恐怕要更难过。阿月,我该感谢你的,但一直没找到好时候跟你说。”
这些日子以来,凡是遇到难以对付的妖兽,都是赵恪、单月还有梁惊去处理。
梁惊去,是因为他的身份在哪里,处在后方并不合适——他自己也不想一直被人保护着。
单月和赵恪去,则是因为他们二人是当之无愧的,飞舟上所有人中,最强的两个人。
向红把单月教的很好,几乎传授了毕生所学,就算是自己不会,也要给单月找名师大能。
但她把单月保护得太好,迟迟不肯放手——在赵恪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外出历练的时候,单月还被向红留在青云台做霸王。
单月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害怕很正常。
“对了,梁师叔呢。”赵恪终于想起了梁惊。
梁惊与单月今天一起对付一只上船的海兽。
单月回来了,梁惊却不见了踪影。
单月摇头。
她的两只眼睛还是红的。
“今天把那只妖扔下去之后,他就心神不宁的——应当是回屋里休息了吧。”
赵恪缓缓点头,面色却有一些凝重。
半晌,他忽然捧起单月的脸。
单月一惊,赶忙往后缩:“欸欸欸!大师兄你——”
赵恪将两滴挂在单月脸上的泪滴擦干,随后收回手。
“我们去看看梁师叔。”
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单月脸色绯红。
脸上的泪赵恪没给她擦赶紧,单月用衣袖把剩下的水滴擦干,这才去追赵恪。
赵恪的步子很大。
单月跟着他,不知是自己走得太急的缘故,自己心里面竟然觉得有些慌。
等要走到梁惊屋门的时候,单月加快了步子,超过赵恪,先到了屋门口。
“梁惊!梁惊开门!”
单月拍门也拍得急。
赵恪走上前,制止了单月的行为。
两人站在门前,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单月原本还想责怪梁惊开门开得晚,但门一打开,对上了梁惊那张萎靡不振的脸。
她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实在怪不得单月哽咽。
梁惊一张小脸灰白,嘴唇干得起了皮,衣裳凌乱——单月感觉他下一刻就要死过去了。
但看到梁惊后,单月的心慌好了许多。
虽说梁惊看起来这么虚弱,实际上也很虚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单月翻一个白眼。
身体的不适让他看单月更烦了,甚至没有觉察到单月的哽咽,“干什么你要!?”
就连嗓子都是哑的。
像鸭子。
单月扑哧笑出了声,谁能想到不久前她还哭了一场呢?
梁惊听见单月笑自己,更烦了。
但自己实在是提不上什么力气,对上手打单月这件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单月也没像以前一样和他继续犟嘴。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给赵恪腾出位置。
“师叔。”赵恪冲梁惊微微躬身,“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梁惊看赵恪,可比看单月顺眼。听见赵恪的话,他病都要好上三分。
梁惊说:“没什么大事。”说完,梁惊的胸口忽然又觉得肿胀异常。
他捂着胸口,神色不好。
赵恪一看就知道梁惊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和单月对视一眼,两人一人架着梁惊一边,把他架回了屋内。
单月给梁惊倒茶,梁惊接过之后,还有闲心夸她“真乖”,把单月气了一通。
只能说梁惊这张嘴实在是太欠——面对单月的时候。
赵恪心里想着事,便没将这两个人无伤大雅的打闹逮着不放。
待梁惊喝完茶,看起来脸上有些血色之后,赵恪便开口问:“师叔,你可是觉察到了什么?”
赵恪紧紧盯着他,不打算放过梁惊的每一个表情。
梁惊沉默片刻,眉头皱了起来。
“也不算察觉……”梁惊只好和盘托出 ,“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胸口闷。”
巧了。
赵恪和单月对视一眼。
他们都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修士有通天脉——这可不仅仅是帮着修士修炼的。
直觉,也是修士的本事。
见此,梁惊也发觉不对,他看着两个好似已经知晓些什么的人,问:“你们……”却不知该问什么。
“难怪……”赵恪喃喃,“难怪妙衡师叔会帮梁师叔……”
将自己的灵气渡给另一个人,说来简单,但若是在一个人破境的时候渡出去,那就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了。
但也正是那个时候,修士的经脉大开,也最容易全盘吸收。
赵恪终于明白,为什么丹瑛要帮助梁惊突破金丹了。
恐怕就是为了应对接下来,他们所需要面临的……危险。
只可惜梁惊修炼不勤,以至于丹瑛判断失误,没能让梁惊升入金丹。
赵恪说出自己的推测。
闻言,屋中寂静片刻。
单月率先开口。她一巴掌打到了梁惊身上:“懒死了你!”
分明往常叫自己出去玩的人里,单月是最积极的一个,如今怪罪他也是最积极的一个。
赵恪阻止了单月,但自己心里也有些复杂。
一边感谢两位长老为他们考虑这么深远,一边可惜梁惊没能升入金丹。
他沉下心,思考着过几天会是什么样子的考验来到。
已经这么久了,他们也已经用尽了全力,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赵恪实在不知道,这些妖再强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这最后一战,估计很难取胜了。
越想,赵恪心里越没底。
但就在此时,梁惊弱弱举起了自己的手,说:“其实……我已经金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