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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你方唱罢我登场 ...

  •   魏昭与魏明自踏入水阁便屏息凝神。魏明眼观六路,已将门窗方位、仆役站位默记于心,暗忖退路;魏昭则紧盯张元春等人举箸动向,观察其是否同盘而食、同壶而饮——若见回避某肴某酒,便是警兆。
      此刻张元春举杯相邀,李文勉力举起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半犹疑不定:“今天几番折腾,身上如此多伤口,怎么能喝酒呢?何况这张家的人看起来没一个好东西,到处透着诡异,这酒菜岂能安然下咽??”正踌躇间,忽见魏昭持空杯环揖,面含愧色道:
      "张公盛情,本不当辞。然某与李姑娘新创未愈,医经有云'金疮饮酒,热毒攻心'。"他言辞恳切,指尖轻触肩头伤处,"只得暂以蔗浆代酒,万望海涵。"
      李半闻言心下既喜又惊,喜的是魏昭巧妙借着伤口推脱了喝酒,惊的是这张家人肯定都是喝的酒,这样只有她和魏昭两人是喝这蔗浆,怎么能确保这蔗浆是安全的呢?忽见张猛急道:“诶,酒乃百药之长,少饮一些,或可活血化瘀,于伤处有益呢?”观其情状,李半暗忖:看这张猛如此急于劝酒,看来蔗浆的问题应该不大。转而又担心这张猛虽是个脾气暴躁,不善掩饰的,可是那张元春始终含笑不语,恰似深潭潜鳞,令人难测其意。
      魏昭苦笑拱手:“少主人美意,恐成穿肠毒药。不若以此酒奉祭案前,某闻香致意,情谊不减分毫。”遂将酒盏恭敬陈案,连尽三杯蔗浆。张猛面浮愠色,指节攥得青白,张元春却仍从容含笑,眼波未见半分涟漪。
      张元春抚掌作恍然状:"瞧老夫这记性!魏郎与李娘子身上带伤,确实不宜沾酒,此乃大事,万万不可勉强。"当即转向侍从温声吩咐:"速取上等蔗浆温上,再问厨下可有炖好的虫草乳鸽汤,盛两盅来与贵客暖身。"
      转首看向李文、魏明二人时,面上已绽开豪迈笑容:"二位都听见了!魏郎需静养元气,此乃天意要让我等见识真海量。"目光灼灼投向李文:"李道长,魏郎这杯遗憾,少不得要你担待了。这第一巡,你我共饮此杯如何?"
      李文正把玩酒盏,闻言蹙眉欲拒,却见魏昭微微颔首。他心下暗恼:"难不成真要陪这铜臭之辈?"终是双掌虚按杯沿,仰首饮尽。张元春拊掌称善时,张猛已举杯朝向魏明:"小郎君气血方刚,李娘子这杯便由你代劳。今日共饮,一则为伤者祈福,二则不负良辰美景!"
      李半暗觉荒唐:"你替我祈福?没有你,我还需要康复?这人真可惜生错了时代,要是在现代,怕是早都拿了奥斯卡影帝"魏明佯作懵懂要去抓取鹿肉,魏昭轻斥:"明儿,少主人敬酒,还不起身?"琥珀色眸子映着烛光,魏明撅起嫣红嘴唇:"明儿不会饮酒。"张猛眼底掠过精光:"小郎君若饮此杯,令兄与李娘子便能早日康复。"魏明闻言雀跃,仰颈饮尽杯中物。
      李文指节发白,愤然道:"魏明不善饮,我来陪张公子!"却见魏明捂住杯口:"大师兄,明儿要喝!要哥哥和仙女姐姐快快好起来!"说话间又尽一杯。张氏父子交换眼神,唇角同时勾起微妙弧度。
      张元春轻叩桌面,笑音清越:"诸君且慢举杯!"待满座侧目,他执箸指点席面:"酒是侠客,菜为名士。岂可令侠客独舞,冷落满座高贤?"银箸轻点琥珀色鹿脯,"此乃『蜜炙昆仑觞』,取今日新猎幼鹿,以百花蜜浸渍三个时辰,最是补中益气。"又转向玉盘中的牡丹虾鲙,"此物贵在鲜字当头,此刻食之正当其时。"
      本该在末席照应宾客的张猛,却只顾埋头大嚼。连张元春递来的眼色都未曾察觉,只顾时不时向李文、魏明举杯劝酒。倒是张震朗始终从容周旋,虽未亲自布菜,却时时留意各人案上餐碟。见哪位宾客骨碟将满,便示意侍从及时更换;察觉某人箸尖迟疑,即刻低声提示菜肴特性。其行事如春风拂槛,不着痕迹却处处妥帖。
      宴至中巡,酒意渐浓,席间话题已从珍馐转至朝野风云。张元春执盏轻叹:"方才闻李郎君纵论天下,真令老夫茅塞顿开。惜乎僻居乡野,于朝堂动向实是闭塞。"忽而倾身压低嗓音,"尤对润州父母官朱刺史之风评,渴慕与闻久矣。"
      银箸轻叩盏沿,他目光灼灼望向魏昭:"今日偶闻魏郎与朱使君竟有尺素往来?"魏明指节倏然收紧,李文醉眼微睁却精准捕捉此问,李半心中疑云骤起——“什么私信,魏大哥怎么会和朝廷官员有往来,就算有,这张家父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待魏昭应答,张元春已抚掌赞叹:"以魏郎之才,得使君青眼实属当然!"言辞忽转恳切,声气微颤:"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一观墨宝?绝非窥探隐私,实欲从字里行间揣摩封疆大吏之胸襟。"随即又体贴补充:"若涉机要,万万不必为难!"
      魏昭与魏明对视一眼,心中豁然明朗——难怪张元春父子会现身于此,原来皆为那封刺史手书。魏昭从容搁下茶盏,神色澹泊如叙闲常:
      "此事不过一段尘外因缘。去岁随师云游润州,恰逢朱使君府中设坛祈福。法事既毕,使君邀贫道于松下清谈,所论不过自然之道、无为之理。所谓神交,止于玄谈,未涉俗务。"
      他语锋微转,声若流云:"至于那封手书,不过临别赠言。然今日急流之中,身外之物岂得周全?早已随波化去,归於自然。万物有始有终,此信缘起于道,终归于水,正是其本来面目。"李半闻言,暗生惭意。“魏昭虽轻描淡写,然将此信随身携带,足见珍视。若非为救她性命,此物岂会毁于波涛?究其缘由,竟是在我。”
      张元春凝神细听魏昭所述,字字推敲却难觅破绽,正暗忖需查证刺史府法事真伪,忽作恍然惊觉之态。但见他身形微颤,转向魏昭深深一揖及地,声线带着恰到好处的震颤:
      "莫...莫非竟是因这孽子之过?!"
      他猛然抬首,痛心疾首道:"罪过!天大的罪过!魏郎有所不知,老夫全然未料这逆子竟闯下如此大祸!"话音未落已转向张猛,目色骤然凌厉如刀,厉声喝道:
      "孽障!还不速来谢罪!"
      这一声断喝震得席间烛火摇曳,张猛在父亲凛冽目光逼视下,只得佯作惶恐地趋前跪地。张元春袖中五指紧握,指节泛白,面上却仍维持着痛心疾首的神情。
      张元春扬掌欲掴,厉声斥道:"行事孟浪致贵客落水,此为一罪;毁损朱使君手泽,此为二罪!此等雅物岂是金银可衡?万死难赎!"
      他余光扫见魏昭仍从容执箸,心下正自惊疑,却见张震朗倏然离席,广袖拂动间已跪挡在张猛身前。张震朗仰首急声道:"叔父三思!皆是侄儿疏于管教所致,愿代堂弟受罚!"
      李半垂眸掩去唇角讥诮,暗叹这出戏码比现代剧场更要精彩。
      张震朗声转沉凝:"贵客在堂,若当场责打少主,恐落得治家无方之名。岂非因小过而损累世清誉?"语至末处,恰让魏昭等人听得真切。
      张元春举掌悬空,眼底精光一闪而逝——这般机变,当真可惜不是亲生。他佯怒道:"休要顶罪!"
      "非是顶罪,实为陈情。"张震朗叩首及地,"责罚易施,清名难护。求叔父三思。"
      魏昭适时轻振茶盏,声澈如泉:"贤侄所言暗合道要。《道德》有云:'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令郎既已知悔,过求反失中和。"
      张元春就势收掌长叹:"唉!若非震朗与魏郎求情,定不轻饶!"话音未落,张猛已悻悻起身,投向堂兄的目光如淬寒刃,哪存半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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