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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辽炀卷·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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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棋这一觉从中午睡到了晚上,她感到饥饿睁开眼的时候,沂源已经在门边的桌子前坐着了。
除了一个包袱,桌子上还放着一盘饼和两碗粥,都还冒着热气。
沂源听到她的动静,转过身来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吃饭。
李棋迫不及待拿起一个饼啃了一大口,眼睛当即就亮了,“好香好好吃!这几天不是粥就是面糊糊,我吃得舌头都快失去味觉了。”
沂源没说什么,只拿起一个饼也吃了起来。
“我是睡了很久吗?他们怎么有时间烙饼吃?”李棋一边吃,一边不由好奇。
闻言,沂源停下动作,看向李棋摇了摇头。
李棋困惑,“没有睡很久?还是不是他们烙的?”
沂源点了好几下头,李棋这才肯定,“我没有睡很久,饼也不是他们烙的。”
沂源再次点头。
李棋好笑,“沂源哥,你多说两句话会被雨中花前辈扣钱吗?”
李棋第一次在沂源脸上看到窘迫的情绪,虽然转瞬即逝。
“不会。”沂源一字一顿道,“说话、很累。”
见他不像是在找借口,李棋也不逼他,只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那你就不说吧,不过,沂源哥厨艺很好呢,这么简陋的环境,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饼,真的很厉害。”
沂源的脸似乎有些红,李棋只当他没怎么被夸赞,不由得又夸道:“真的很好吃!沂源哥可以再多做些吗,我想分给大家也尝尝。”
说罢,李棋想起这大宅院中的人数,自己先否决了,“还是算了,人太多了,就算一人只尝一口,你也得烙很久,估计胳膊都要废掉,”
她偷笑道:“还是只偷偷烙给我一个人吃吧。”
沂源点点头,应该是表示同意了。
两人又说又笑吃完了桌上的食物,当然,主要是李棋说,沂源听。
吃饱喝足,李棋往脸上抹了些药水,从沂源拿来的包袱里取出干净鞋袜换上,又戴上了人皮面具。
外面已经黑透了,林府医还坐在药堆中间,面前的桌子上堆了很多称量好的药材,他人掩藏在药物堆中,似乎是累得睡着了。
李棋上前一看,人果然睡着了。
“林府医,林府医,”李棋拍拍他的肩膀,温声叫他,好几下才将人叫醒。
林旭还有些迷糊,“李兄弟,你醒了。”
“嗯。”李棋点点头,“林府医,你回房间去睡吧。”
林旭应了声好,起身就往屋里走,显然是困极了。
李棋不由好笑,自然也感激,将人送回房间,才又倒回来。
然后就碰上回来休息的鬼机灵,鬼机灵看到她很高兴,但比起初见,鬼机灵疲累很多,这些天,所有人都很累。
鬼机灵上前,小声喊:“姐姐,你睡得还好吗?吃过晚饭没有?”
李棋摸摸他眼下的黑青,“睡得很好,也吃过晚饭了,你呢,吃过没?”
鬼机灵点点头,“没什么胃口,但也喝了些面糊。”
他又说:“那十六人的情况很好,在你睡着的期间,虽有一人发热,但现在已经降下去了,性命应该无忧。”
“好。”李棋心疼摸摸鬼机灵的脸,“你快去睡觉吧,晚上有我照看,放心。”
鬼机灵应了声好,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了房间。
目送鬼机灵进屋,李棋和沂源服下丹药,又戴上面罩,才离开后厨院。
她先去看了看那十六人,确定他们中没有人有异样,才转身去找绿意和青怜,喊两人去睡觉休息。
两人眼下也是一片乌青,她们看不清李棋的脸,只能看沂源,见沂源脸上没有一点疲态,才放下心来,乖乖去找房间休息。
之后,李棋又挨个房间查看。
钱宅太大,房间太多,挨个查下来还挺累,但李棋还是坚持都查了一遍。
除了几个不算太严重的发热,都没有大碍。
一一在门口看过,确定没有异样,李棋在后花园中的一棵柿子树上找到了子瞮。
子瞮坐在枝丫山,手里拿着个小柿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棋看向沂源,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沂源一跃跳到了旁边的凉亭顶上坐下。
见状,李棋后退几步奔跑借力跃到柿子树上,和子瞮隔着中间的主树干坐了下来。
子瞮将手中那黄橙橙的小柿子递到她面前,“有些涩口,要尝尝吗?”
李棋结果试探着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
“甜的啊!”李棋说着两口直接塞到了嘴巴里。
子瞮像是有些诧异,又伸手去摘了一个,用手中的手帕擦了擦便咬了一口,但很快,他就吐了出来,定定看着李棋。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为了捉弄我,也太能忍了吧。
李棋很是无辜,她又摘了一个,拿过子瞮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又咬了一口。
她还细细品尝了,才看向子瞮,“就是甜的啊,很香甜。”
说着,她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递给子瞮,“不信你自己尝。”
在李棋真挚的目光下,子瞮将信将疑接过咬了一小口,仔细咀嚼着,但很快,他又吐了。
“你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李棋一急,扑过去就要抓住他的手把脉,却被子瞮躲过。
“没人能给我下药。”他浅浅笑着说着,摘了几个柿子扔给不远处的沂源,“多谢你照顾我师妹,给你也尝尝。”
沂源稳稳接住,没有搭理他,只看了李棋一眼,便收回视线研究手里的小柿子去了。
子瞮又摘了些回过头递给李棋,“喜欢吃就多吃,看样子还要下雨,过几天估计就掉光了。”
李棋没接,定定看着他,问:“你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胁迫你做什么事情?”
子瞮哑然,随即好笑道:“小七你在说些什么啊?”
见李棋不语,他恍然大悟又笑道:“你是说我和师父断绝关系也要入朝为官的事吗?没有胁迫,想当官成为人上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何况我有这个才能。”
李棋依旧不语,却拿过他手中的一个柿子擦干净吃了起来。
“我来擦。”子瞮说着接过手帕擦拭手里剩下的小柿子,然后等着李棋吃完马上递给她。
李棋又接过第二个,才听他缓缓开口说:“暴露你的真实身份,是我对不起你,但皇帝怀疑我是梁国遗脉,又抓住了师父,不得已,我才诱骗师父画出你的画像,将你的身份告诉了皇帝。”
“师父是被成武帝抓住的?”李棋看向子瞮,“意思是,你现在所作所为,除了成为人上人,还为了保全师父?”
不等子瞮回答,李棋又说:“师父完全不知情?更没有和成武帝有过往来?”
子瞮点头,李棋又说:“那无忧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好研制出来,就丢到了嬴国皇宫。”
“还有师父赶到鄂阳的时间,怎么会那么巧?”
子瞮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又说:“师父此刻还在成武帝的手里,碍于师父的本事和邹杲的性命,他应该不会轻易对师父动手。”
“但我走到这一步,为成武帝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已经没退路了,我只能依附皇权过活。”他说着笑了,只是笑得很是苦涩。
李棋一时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静静又吃了两个柿子,李棋才轻声开口,“师兄,你知道梁国宝藏在哪儿吗?”
子瞮一愣,扭头沉默看着她。
李棋嘲讽轻笑,“我身为梁国公主,因为所谓宝藏被各路人鬼蛇神追了一路,但师兄你知道的,在逃离被大火吞噬的梁皇宫的前一天,我就因为发热失去了过往记忆,我真的对梁国宝藏毫不知情,更别说什么藏在我身上的藏宝图了。”
子瞮点点头,定定看了李棋许久,淡淡开口说出一个惊天秘辛,“藏宝图在我身上。”
李棋一惊,“在你身上?”
子瞮点头,“在我背上。”又说,“是用师父调配的秘方由皇上亲手刺成,要其显形,只有先服下只有师父一人知晓的药方。”
“藏匿宝藏的地方还设置了八道机关,一步踏错就会造成整体的坍塌,连同人和宝藏一起掩埋,破解机关的方法只有你知道,为了保护你,在一切事成之后,命师父用药抹去了你的记忆。”
李棋久久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半天才挑出其中不合理之处,问道:“既然要保护我,父皇为何不一并抹去你的记忆?”
“因为皇上信不过师父。”子瞮说,“师父本是暗秋城挂名杀手,一时不慎落入梁国大牢,皇上得知他身份后用鬼族诱哄,师父才留在梁国为皇上做事。”
“但皇上并没有完成承诺,让鬼族回到陆地上生活,师父将你我养大,还传授你我医术、武功已经是仁至义尽。”
李棋知晓师父的出身,却不知道师父成为他们师父前的过往。
她一时更加迷糊,已经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更理不清谁说的是真的了。
她知道再问无益,也就没有再追问。
片刻,才听子瞮又说:“梁国的宝藏是梁国自开国起,历代积累下来的,那些本来是以防万一、让梁国东山再起的保证,但到你这,皇上只希望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健康无虞。”
“他说,你若有能力吃饱穿暖,就让我当做不知情,若你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负,我再告诉你,助你取出宝藏。”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子瞮顿了顿,“哪怕你要为国复仇。”
李棋闻言又是一惊怔,她僵硬转头看向子瞮。
子瞮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李棋一时头疼万分,脑海中那身着龙袍的模糊身影的面容似乎清晰了几分,还多了些她陌生的记忆。
她似乎被什么人抱着抛高高,在男人爽朗的笑声下,坚实的手臂总能稳稳接住她,她也跟着哈哈直笑,央求‘举高点,再举高点’,旁边似乎还有母亲身份的女子让他们小心点、别摔了的叮嘱。
她努力想看清两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反而头痛欲裂,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子瞮和沂源都是一惊,子瞮连忙起身接住她,将她带到地上。
沂源迎上来接过她,从后边撑着她。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还飘起了毛毛细雨,子瞮道:“下雨了,师妹,我们先回去吧。”
不等李棋说什么,子瞮和沂源一左一右扶着她,带着她往后厨院走去。
林府医还没起,鬼机灵的房间里,绿意二人挤在简易的小床上还在休息,再容纳不下更多人,李棋如今的伪装也不合适和二人睡一起。
和鬼机灵交接好,三人都进入了子瞮的房间,唯一的床留给李棋,沂源和子瞮则席地而睡。
李棋坐在床上,没有丝毫困意。
沂源打来冷水,想让她取下人皮面具,李棋照做。
洗好脸,子瞮也整理好床铺,拉她过去坐下。
子瞮握着她的手,温柔道:“师父在医毒上的盛名绝非人云亦云,想不起就不要想了。”
他又说:“皇上本来也只希望你好好活着,现在又有金曲楼护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做,都来得及,所以,不用急,不要把自己逼太狠。”
说话间,人狠话不多的沂源已经帮李棋脱去了鞋子。
李棋点点头,合衣躺在床上,背对两人蜷缩起来。
子瞮叹了口气,和沂源短暂对视一样,挑了靠门的一个床位就过下躺下了。
沂源在中间的凳子上坐下,一时无言,但三人都知道,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睡着。
后边,子瞮起来点了些安眠的药草,三人才陆续睡去。
之后,李棋再没有和子瞮谈起过相关的事。
李棋和子瞮等人每日除了病患就是病患,依旧忙得不行,唯一的闲人就是只在意李棋的沂源。
沾李棋的光,十余个医者还有绿意和青怜也终于吃上了米粥和面糊以外的食物。
眨眼,又是三天过去,雨果然又下了起来。
雨刚下的时候,子瞮就生怕上游决堤、水再漫进怀鹤乡,连忙写了封信,让孙忠送给邹瑅。
果然不出所料,到今晚,雨下得格外的大,噼里啪啦的,仿佛要将一切生灵冲洗干净。
几天下来,李棋习惯了夜间值守,也习惯一一去检查所有人情况的习惯。
今日的雨虽然越下越大,但她和沂源吃饱后,还是撑着伞,照例一一去看。
才查了几间房,还未去休息的绿意和青怜急匆匆跑来,“公子,不好了,马跑了!”
李棋脚步一顿,拧眉问:“什么马跑了?”
两人已经来到跟前,绿意压低声音道:“玄翼和小灵狐跑了。”
“什么?”李棋转身就往外快步走去。
除了邹杲带着千赤在金曲楼不辞而别之后的几日,玄翼其余时候都很乖,甚至能听懂李棋一些简单的指令,所以李棋才放心将小灵狐也交给它看顾。
青怜一边跟着她的脚步,一边详细说:“马夫说那只小灵狐经常出去玩耍,今日出去了一阵,回来玄翼就开始躁动,方才更是用头猛撞栅栏,马夫们担心它撞出好歹,开门去查看,它就是趁着这时候冲出来,带着小灵狐跑不见了。”
突然,李棋停下了脚步,绿意和青怜都很诧异,“公子?”
李棋抬手,示意两人别出声。
很快,她们也听到了,好像是细微的哭声,大晚上的,还下着雨,女鬼一样,怪瘆人的。
向来跟在李棋身后的沂源当即快步走在前面,四人警惕朝着声音来源寻去。
拐过回廊,四人来到一间房门前,里面都是孕妇。
李棋快步上前,抢过沂源手中的灯笼推开门寻声看去。
灯笼散发的光亮照耀下,只见角落处一个妇人满头大汗,她身上用于保暖的衣物上已经被水迹打湿,她左右两个妇人在安慰她,但无济于事,她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了?”李棋将灯笼甩给身后的沂源,快步朝妇人走去。
妇人自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她左边那个妇人带着颤音道:“她一直喊疼,怕是要生了……”
这屋中十一个孕妇的情况李棋都了解,按照时间推算,她们中不可能有人在这个月生产。
再一看妇人的肚子,明显不足月。
也有生产过的妇人看出这点,连忙指了出来,“这怕不是要生了,而是早产。”
“怎么会突然早产,这可是要一尸两命的啊!”
妇人们都恐慌起来。
“沂源哥,你先去烧热水;青怜绿意,你们去去通知小灵和我师兄,然后去寻马。”李棋快速安排完,一边抱起即将生产的妇人,一边安抚其余妇人,“你们别激动,冷静下来,深呼吸,冷静下来。”
沂源留下伞和灯笼,施展轻功回了后厨院。
见状,想留下帮忙、但没有任何这方面经验的青怜和绿意也只能按照李棋的指令,先去通知两人。
一群妇人也意识到严重性,连忙照做。
李棋又说:“千万别紧张,别动了胎气,一个我还勉强能救,多了就都救不了了,你们都冷静点,别怕、别激动。”
众人点头,又连连深呼吸,还有人催促她快救她抱着的妇人。
李棋确定她们都冷静下来,脚一踢、腾出一只手接住雨伞塞到妇人与自己的缝隙间固定着,也顾不上再拿灯笼照明,抱着妇人按照记忆往后厨院冲去。
妇人本就感染了疫病,经过几天的治疗虽然得到了缓解,但谁也不知道她腹中的小孩有没有被影响。
除了厨院,其他地方都是病患,她只能冒险将人往后厨院带。
李棋才抱着人跨进院门,就听子瞮在院门左边的第一间房门口朝她喊道:“小七,把人抱到这来。”
这间房很狭小,之前只放了些锅碗瓢盆。
如今锅碗瓢盆都被搬了出来,地上还铺上了被褥。
李棋才将人放下,鬼机灵拿来剪刀等勉强能凑到的用于接生的工具。
“这才七个多月吧?”鬼机灵很是担忧。
李棋回答了一声‘是’,又有一位老医者被搀扶着过来,“我救活过八月早产的妇人和其儿子,让我来。”
几人闻声连忙让开,只有以身体支撑妇人的李棋没起身。
老者上前准备跪在妇人的另一边,但还没跪下去,就听很清脆的一声咔嚓,众人都是一愣,很快,就听老者痛叫出声,“我的腰——”
无奈又慌乱,子瞮和扶老者进来的另一名医者连忙将老者扶出去,鬼机灵上前跪到妇人另一边。
李棋连忙温声安抚妇人,“别怕,跟着我一起吸气…好,再来,吐气…好,继续,再吸气……”
妇人疼得面目都扭曲了,只勉强照做着。
鬼机灵褪去她的裤子,虽没有接生经验,但只一眼,他便觉得不妙。
“下/身几乎还未张开,”
李棋闻言也是也是一惊,但她不敢露出半分慌张,她一慌张,妇人也会失去主心骨。
妇人死死抓住她的手,几乎将她的皮肉抓破。
“救、救我孩、救我孩子……”
“好,我会救,你和孩子我都会救,别急,满满用力,好,很好,来,跟着我继续呼气……”
妇人想照做,却疼得没法继续,额间、脖颈都是暴起的青筋,汗水几乎将她整个人打湿。
突然,两人都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鬼机灵循着气味看去,只见妇人□□流出了大滩的血。
“姐姐,大量出血了……”
鬼机灵话还没说完,妇人晕死过去。
李棋慌乱掐着她的人中虎口,“别睡,醒醒,别睡,求你了,醒过来,快醒过来……”
李棋绝望到哭出来。
鬼机灵也是同样的,他一边抹泪,一边从托盘中拿出一些三七用嘴巴咀嚼过后,吐出来塞到妇人嘴里。
门被打开,子瞮端着热水进来。
浓郁的血腥味让子瞮也是一惊,他快步上前,放下水盆急忙摸了摸妇人的脉搏,当即抓住李棋的手,“小七,振作起来,你还能救她!”
李棋猛地抬头看向子瞮,“怎么救?”
“师父给你的十八刀呢,拿出来,剖腹取子。”
李棋闻言一愣,连连摇头,“不,剖开腹部她会死的。”
“师父教过我们剖体疗术的,只要避开要害,她和孩子都不会死。”子瞮死死抓住李棋的手,“而且,你做到过的!十五岁的你能做到,现在的你也一定能做到。”
李棋又是一怔,有些想崩溃甩开他的手,“人和猪怎么能一样!”
但子瞮紧紧抓着没放开,声音也高了些,“再不动手,她和腹中胎儿就都死了,比鲜活的猪还不如。”
李棋沉默着解开衣裳,从腰包里取出一把小而锋利的刀具,正好是十八样,这也是它名字‘十八刀’的由来。
鬼机灵连忙接过摊开,但她却迟迟没能动手。
子瞮深呼吸一口,取出第一把小刀,“好,那我来,保住一人总比两人都死好。”
说话间,他已经动手去解妇人的衣物了。
李棋面前不由得浮现出子瞮和那一大摊血的画面。
十五岁那年,师父找来两头怀孕的母猪给她们练习剖体治疗法。
她侥幸成功了,母猪和小猪都活了下来,但子瞮没把好度,剖口大了些,母猪流了很多血,止都止不住,不等师父动手就断气了。
这套十八刀也是师父在那之后不久传给她。
一时间,血泊中的母猪被面前的妇人替代,她一惊,连忙推开子瞮,从子瞮手里抢过了剖体刀。
“我来。”李棋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等着抢救小孩。”
子瞮点头让开位置,“好。”
李棋点了妇人止血的几个穴道,一边给刀消毒,一边对鬼机灵说:“小灵,去准备线和止血补气的汤药,除了你之外,别让其他人再进来。”
“好。”鬼机灵立刻起身去准备。
她又补充,“你进入也要用子瞮配制的药酒消杀身上毒气。”
已经跑到门口的鬼机灵又应了声好,开了条小缝挤了出去。
很快,李棋将刀消好毒,用热水仔细清洗过双手,又从腰包中取出一粒药丸给妇人服下,并往她口中塞了一把三七,这才看向她的腹部。
隔着薄薄的皮肤,能看到腹中婴孩无力轻微的挣扎,尽管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它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子瞮握住她的手腕,温声但坚定,“开始吧,你能做到的!”
看着子瞮满脸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李棋收到了激励,但还是有些犹豫。
她连着深呼吸好几次,“我能做到!”
最后,一咬牙,缓缓出了手。
妇人被疼得哼哼出声,李棋刚想抬头去看她的情况,就听子瞮说:“别分心,继续。”
李棋又深呼吸一口,这才保持着手腕的平稳,缓缓将剖口又拉开一些。
子瞮则去照料妇人,妇人短暂疼醒,很快又疼晕过去。
他拿过随身携带的银针给妇人扎了几针,缓解她的痛苦。
施完针没多久,便看到一只小脚。
不等他帮忙,李棋已经顺着那只小脚,将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孩子取了出来。
孩子面部紫红,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是憋太久,憋晕过去了。
李棋将孩子往子瞮怀中一塞,急忙道:“抱走,务必把孩子救活。”
“我会尽力。”子瞮掀起衣摆护住孩子,抱着孩子快步离开。
正好,鬼机灵也拿来缝纫的线。
李棋手上动作不停,另一只手从工具包中抽出针递给鬼机灵,“火烤变色,然后穿上线。”
鬼机灵将针线穿好时,李棋也成功取出胎盘。
她接过针线开始层层缝合。
才缝了没两针,她就满头都是汗水,鬼机灵连忙倾身给她擦去。
如此这般重复了不知道多久,等李棋终于完成缝合,两人都累得快力竭。
但还不能停下,李棋给妇人缠上纱布,又对人做急救,鬼机灵则起身去端来汤药。
沂源将汤药熬好送到了门口,一番急救,汤药都快凉了,妇人才勉强睁开眼皮。
“孩……”
李棋连忙握住她缓缓抬起的手,温声道:“孩子已经取出来了,是个女孩,他们会照顾好她,你先喝药。”
鬼机灵适时将汤药喂到她嘴边。
妇人终于露出笑容,努力张开嘴巴,接下了汤药。
一口没喝下去,她直咳嗽。
李棋连忙给她顺气,让人往上一些靠在自己身上,又对愧疚不已的鬼机灵说:“与你无关,继续喂,一点一点喂。”
鬼机灵勉强笑笑,这次只舀了一点点喂到她嘴边。
才喂了两小口,外面又传来绿意急切的叫喊声。
“公子,纪姑娘,又有人生产!”
闻言,两人都是一惊。
李棋连忙道:“把药放到我手边来,你先去看看,处理不了就把人带回来。”
鬼机灵点头,放下汤药连忙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沂源的声音,“我来帮忙。”
怀中的妇人又晕了过去,想到师父说过的:刨开血肉最危险的不是过程,还是过后的恢复,若伤口感染,死亡的可能将会翻倍。
李棋连忙拒绝,“不用,人越多,她感染的风险越大,越危险。”
沂源没再出声。
见妇人只用一床被褥裹着,李棋指名道姓喊:“沂源哥,你去拿一套我的衣物,再烧一锅热水吧。她身上的衣物全是血,得换一身。”
沂源应了声,李棋又道:“再去外面找找,被褥最好也找两套来。”
沂源又嗯了声,不多时,他带着衣物和被褥回来,还多带了一件柔软的里衣。
李棋才接进来不多时,沂源又提来一桶温度适合的热水。
等忙活完,李棋累得大喘气,等气息平稳,天地好像安静下来,李棋甚至能听到妇人微弱的呼吸声。
片刻,忍受不了这样寂静的李棋忍不住开口又问:“沂源哥,绿意和青怜回来了吗?”
“没。”
李棋一怔,片刻又问:“孩子怎么样了?”
“叫了。”
“嗯?”李棋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好笑,“叫了,也太言简意赅了。”
她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但想到另一位临盆的妇人,不由又担心。
“沂源哥,你去看看另一位要生产的妇人的情况吧,若纪灵处理不了,就立刻把人带过来。”
沂源应了声好,冒雨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