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仔》变色十一

16、溺水

　　现在是可以比较亲密讲题的关系了，比较亲密程度的对比对象是跟其他男生的态度，雁鸣浒不跟他们讲话，但是可以主动问闻嬴，然后靠近十厘米，听他讲。

　　英语也因此进步明显，因为同桌全英文给他讲解题目，慢慢地，发音清晰地。

　　还会用英文进行一些对话，意思很明显，希望雁鸣浒也用英文回应，到期中考试之前，雁鸣浒可以回他一点点了。

　　雁鸣浒其实很柔软，这是闻嬴跟他同桌直到现在，得出的结论之一，还有之一是很会讲冷笑话。

　　有一天，学完每日的对话练习，雁鸣浒突然拿过本子，写了POTATO。

　　“我是一个土豆，我放了一个屁之后，请问！”雁鸣浒问闻嬴，“我变成了什么？”

　　闻嬴光顾着偷偷盯着他，不能被发现，哪里有空想答案，只猜到会是个脑筋急转弯，他总冷不丁会说，这次也是一样吧。

　　于是摇摇头，问：“变成了什么？”

　　雁鸣浒唰唰地画了一个表情：OTATO。

　　“我变成了一个表情包，哈哈！因为P没啦！”

　　好得意哦。

　　闻嬴受不了地笑，他们两个就对视着，笑得莫名其妙的。前桌两个转过来一看，有意思，学到了一个冷笑话，可以逗别人去了。

　　雁鸣浒说：“笨。”

　　闻嬴道：“是啊，我是理科DOG来的嘛。”

　　这一对同桌，加上前桌的朗夏和他同桌，也是个学霸，四个人气氛搞笑融洽，又有闻嬴这个不一般的坐镇，总之，这一角已经成为其他同学眼中值得羡慕的同学情谊代表。

　　朱鹭鹭有些想换位置，他一直想跟闻嬴近点。但总有些矜持，像朗夏一样特意去换位置多么明显，尽管全班捎带上隔壁班都知道他喜欢闻嬴，他还是想着靠缘分，靠顺意的安排。

　　但一直都没有，没办法就跑来霸占前桌座位，蹭听，然后不时问闻嬴有的没的，这时候雁鸣浒就非常识趣地远离，等着闻嬴给他讲。

　　然后闻嬴这人就会丢出一句，用什么什么定理，答案是几，一句话之内结束讲题，非常明显地区别对待。也不算，一开始他也是这样给雁鸣浒讲的，现在改了而已。

　　然而雁鸣浒能够坦然接受，朱鹭鹭却不能，他们毕竟比较小的时候就认识，自认关系不一般。

　　有天，闻嬴照旧淡淡地用三言两语讲完题，就让朱鹭鹭回座，看起来很冷，结果转头就凑到雁鸣浒桌面帮他看翻译，还笑。

　　朱鹭鹭小脸气得歪崩，他说：“喂？你钟意他？日日讲题给他，我问你一下，你就这样？哼！”

　　然后盯着雁鸣浒，用普通话跟他说什么“别以为自己很漂亮很独特”的话，说得雁鸣浒都想照镜子，很漂亮很独特？

　　又用粤语讲了一句话，大概是不好听的。因为闻嬴就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他先看了雁鸣浒，雁鸣浒睁着眼睛不明所以，他才稍稍缓和。

　　随后很不耐烦地用粤语对朱鹭鹭说，说得非常快：“明明你都知道怎么解的，还在这里问来问去，烦不烦啊？我好有时间吗？你没看见人家在等位？”

　　“哦，没时间给我讲，就有时间给他讲？”朱鹭鹭再次讲得很大声。

　　“他那么笨，又听不懂，这个单词这么简单，还需要讲解吗？你明明就是故意找事和他做……”

　　闻嬴就生气了，盯着人不说话。一直受追捧的人冷下脸，薄薄的眼皮轻抬，气场很盛。

　　好像最近比较容易心情好，所以让人忘了，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以前这班里敢打扰他做题的人不超过两个，这朱鹭鹭不包括在内，他现在真的很生气。

　　他把指尖夹着的笔，竖着敲到桌面一下，然后说：“走开。我不喜欢你。别再找借口跟说些没意思的话。”

　　“我真的烦，只是不说而已。你别让我告诉你第二次。”

　　“我爱讲，讲什么，怎么讲，跟你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对我期待什么，我说不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痴！”

　　闻嬴说得很小声，很轻，但能使朱鹭鹭听清的音量也足以使周围的几位听清。当即就有人私语，还有人走开了，不用想就是去传播八卦去了。

　　朱鹭鹭很受伤，但不想承认，故作恼火地说：“我，谁说喜欢你了！那只不过是叔叔说的玩笑话。”

　　闻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调却戏谑，说：“那再好不过。”

　　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你配不上我，我懒得看你。实在太伤人了。

　　朱鹭鹭这才恍然记起他是个冷情冷漠的人，就像现在这样，竟然可以毫不温情地伤害青梅发小的感情。

　　少年的自尊和矜持比天大，朱鹭鹭倔强地回看他，用粤语说：“这种乡下妹……”

　　闻嬴突然恼怒，冷着声说：“三……”

　　朱鹭鹭站起来，眼泪都蓄起来了，“我要告诉叔叔！”

　　江天翼从后门进来“喂，喂”地问，“做什么啊？”

　　有人说闻嬴有事，在跟朱鹭鹭吵架，他有点紧张，赶紧从后门进来。

　　不怪乎江天翼紧张，闻嬴上一次倒数“三二一”，是在中三第一学期，说完“一”的那一秒，把一个男生踹出了胃出血。

　　但他现在是对着女孩子，还不是别的普通女孩子说，这个朱鹭鹭做什么惹他了？以前都是不理的，今天怎么查数了？

　　那次揣人之后，闻嬴被停课一个星期，那个星期他都无聊死了，他这次可不能再让他好兄弟冲动。

　　“怎么了？”他来问雁鸣浒，还没等问出来什么，闻嬴对他说：“没什么，走开。”然后提开椅子出去了。

　　他的意思是不要问雁鸣浒，但江天翼跟他那么好的兄弟，也没在意，还是继续问。

　　雁鸣浒说：“朱鹭鹭问他一些问题，他有点不耐烦不想回答，朱鹭鹭因此不开心然后稍微大声说他，他更不高兴。就这样。”

　　雁鸣浒觉得自己很会归纳，因果关系、事件始末说得清楚明了。

　　江天翼：“啊？搞什么啊，问他两句题，他发癫？”他直觉不是因为这个，朱鹭鹭说过喜欢闻嬴啊，怎么会驳他的面子？但他没在现场无法知道细节。

　　他又去看朗夏，朗夏自然知道缘由，只是不会告诉江天翼这个狗崽子。

　　朗夏幸灾乐祸：“闻嬴的事，你就去问他不就行了？你不敢啊？”

　　“我又没问你，多话！”

　　“哟哟，我可是从头到尾知道的，你别说想问，你求我都不说呢！”

　　雁鸣浒朝他摆摆手，说自己不知道了，又跟朗夏挤眉弄眼，江天翼于是踢了一下朗夏的桌腿，被朗夏反踹一脚后，趄趔地走开。

　　此事件引起不小的注目，闻嬴后来直接旷课，第二天雁鸣浒才见到他，他像无事发生，雁鸣浒也就没在意的样子，又不关他的事情。两个人还是界限明确地讲题。

　　期中考雁鸣浒再次进了前二百，跟江天翼的差距只有不到四十人了，爽爆了，下次必定超过他。

　　雁鸣浒很开心，哼歌的频率增加，最近开始玩点小游戏，不知道从哪里发现的一个单机小游戏，叫做永不言弃。

　　一团墨点，在树桩上跳动，BGM很燃，小墨点踩到桩上会有鼓点，非常魔性，也很难很难，陷阱很多，通常一关要玩十好几遍，一不小心就over重开。

　　闻嬴看他玩到后来，自习课也沉迷不已，不知道怎么约束他，又觉得好像没必要约束，他明明很开心。

　　经常处于这种纠结的状态，主要是他不问问题了，就少了很多对话。少了很多对话，意味着没法更亲近，烦。

　　在闻嬴有点发愁的时候，江天翼帮了大忙，他竟然开始主动学习，他这嗨仔竟然会产生危机感这种东西，他说：“期末要开家长会的，这个暑假可不可以好好玩，就看期末了，还是努把力。”

　　闻嬴像不经意，把兄弟卖给雁鸣浒，无中生有，告诉他：“江天翼怕你超过他，现在开始看书了。”

　　雁鸣浒听完，手机也不玩了，“什么？这个人！怕我？好没出息，只听说要超前，没听说要赶后的。神经吧他，他怎么不说向你学习，当第一爽一爽？”

　　雁鸣浒嘀嘀咕咕，闻嬴被逗得乐不可支。

　　“昂，就是。好没出息，下次我说说他。”

　　其实雁鸣浒也好胜，这么短的时间赶上进度已属天赋异禀，天天不看书的公子哥之前笑话过自己，他都还记着呢。人都开始看书了，这怎么得了？我也要看。

　　然后就正常学习了，又跟闻嬴说话了，甚至一起去YW1号，朗夏都不再是雁鸣浒的第一邀请人。

　　闻嬴太满意，允许江天翼在BS里挑一支他的收藏，江天翼对他突然的做法很不明白，怎么他想学点习，好兄弟很欣慰吗？那要两支。

　　闻嬴心情好，两支也允。

　　天气渐热，雁鸣浒对游泳课的热情拔高一个度，每周泳课都积极。他的装备一直都很精简，现在为了游泳的时候更畅快，买了一个二手的游泳耳机。

　　也追求速度，改穿竞速泳衣，长条条的人戴上耳机，在泳道里来来回回，很专注，也很冷酷。

　　今日，朗夏逃了自己的网球课，跑来一起游泳。他当然也会游，不过只会一种泳姿，那就是新手蛙。

　　雁鸣浒和闻嬴要上够二十分钟的集体课，才能自由活动，所以朗夏自己在游客泳道里当小蛙。

　　当自由活动的命令发出，雁鸣浒立即朝朗夏那边去。

　　“我来啦！”

　　“你会跳水吗？”朗夏从水底冒头，摘了泳镜，一张小脸被水泡得白白的，水珠从脸上扑簌簌地落。

　　两个人趴在岸边，嘀嘀咕咕地聊天。闻嬴不甘独自一个人，也不应别的凑上来的人的邀约，过去一块聊。

　　朗夏：“西九龙中心，以前我念书的时候呢，天天去吃寿司自助，然后就去买衣服，很便宜哦，可惜现在没有了。”

　　雁鸣浒说：“改天一起去找新的寿司自助，还有什么活动吗？平时放学以后。我们那边就不会放学这么早，所以没办法找兼职，我们就会一起去喝喝奶茶，然后逛地下街。”

　　“对了，这里有地下街吗？”

　　闻嬴说：“没有哦，只有地铁线。”

　　“哦哦。”雁鸣浒一笑，“这里太自由了，自由得过了头，我到现在才适应。”

　　朗夏：“你不是来一年多了嘛？”

　　“是啊，可是上学才不到一年。我跟你们有很大不同，比如说，我还是喜欢用微信。哈哈，就有种老土的不愿意改变的缺陷。”

　　闻嬴：“没有，乱说。”

　　“哟呼！”

　　一声猴叫，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是江天翼他们，还有阿四阿五六。

　　三个白花花的腹肌帅哥出场，把池子里的同学都弄得燥了些。早有相互熟悉的打了招呼，雁鸣浒看到，有个人是之前欺负过朗夏的人。

　　雁鸣浒心里不悦，面上不显。没等人到，就想先躲开。

　　“走吧，游起来。我今天要练习翻转蹬壁出发，我总也不会，太难了这个。”

　　“要不要我教你？”闻嬴说。

　　“好啊。不过我先自己试试吧。朗夏，走了。”

　　雁鸣浒去竞速深水道，那边人少。闻嬴想跟着，被江天翼他们叫住了，只好上去。

　　朗夏有点慢，在旁边泳道，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出发，雁鸣浒自由泳很快就领先几米。

　　到了头，雁鸣浒一口作气前翻，翻是翻了，壁没蹬着，身形是歪的，但也没事，调整好了又是一条丝滑的小鱼，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雁鸣浒腰腹爆发力练出来不少，游泳又快姿势又优美，赏心悦目。都是半个学期学习纠正的成果。

　　江天翼在岸上看着了，说：“不错嘛，自由泳这么快！”

　　“他还会蝶泳，抬头自由泳也会，不间断可以游一千五百了。”闻嬴说。

　　“哟哟？听起来比我厉害啊。”

　　周数斯：“什么叫比你厉害？你根本不厉害，上次谁在……”

　　江天翼身也不热了，“嘘，不许说我，我是靓仔，没有不厉害的时候。”

　　江天翼去了雁鸣浒那条泳道，准备大显身手。在雁鸣浒后面跟着他，跟了两圈，不得不佩服，这瘦得像小鸡仔一样的女仔，游泳怎么这么猛？

　　但翻转蹬壁确实菜，游了几百米，翻转了几次，本来就不会，最后这一下更是翻车了。

　　一个不留神，没有屏住气，鼻腔灌进大量的水，辛辣直冲脑门，于是全都乱了套，喉头又灌进一股股的水，气泡翻腾。

　　刚才蹬了好几次，都蹬不到壁，这次却格外准确，甚至过了头，小腿打在墙壁上，疼得让人眼冒金星，就这样失去了气力。

　　二米二的深水区，能没过一个半雁鸣浒。

　　不知道谁先发现了：“喂！救人啊——”

　　“哔——”

　　雁鸣浒翻腾着，小腿骨传来疼意，鼻腔辛辣的感觉褪去，窒息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大脑缺氧头晕眼花，他怎么也露不出口鼻。

　　迷蒙间，能感觉到身边围拢了几个人，有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脑袋也撞上了一个胸膛。

　　闻嬴是头一个飞游过来的，连扑两条水线，泳镜都没戴好，直接一把扯掉了。

　　他抓到水下的人，圈着腰托着浮上来，手掌握上尖下巴，让口鼻露出水面。

　　雁鸣浒终于再次获得呼吸的机会，抓着手中的臂膀，大口大口换着气。

　　手中的人真的很轻，也许是浮力帮忙，闻嬴托着一个人，还能轻易地踩着水。

　　手中的皮肤发腻，换气声近在咫尺，脸上肌肤纹理清晰可见，闻嬴实在紧张，手却仍然稳稳的，只是感觉脑袋发热，呼吸都重了几分。

　　“吓人啊你？有没有事？不会翻就不要翻呀！”江天翼扒着水线，也伸了一只手过来虚虚抬着雁鸣浒，就是讲话不好听。

　　听说：“喝了多少？待会吐吐就没事了，啊。”

　　雁鸣浒没话说了，这人。

　　他想抬头，结果撞上了一个硬实的肩膀，反应过来闻嬴还抱着自己你，赶紧说：“我，咳咳，没事了。”

　　闻嬴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但还虚虚圈着。

　　救生员也很警醒，早就第一时间带着救生圈奔过来了，只是没有闻嬴快。现在看到人被扶住，就说：“快点先上岸，必须先休息十分钟。”

　　众人接力围着雁鸣浒，看他上岸。

　　闻嬴也跟着起身，第一时间去翻了泳包，拿出两条大浴巾，自己围一条，又给雁鸣浒披了一条。

　　一上岸，身上像挂了百斤秤砣似的，全身都沉坠得很，雁鸣浒因为缺氧，本就脑袋发昏，这下头重脚轻的感觉简直倍数增长，他站着站着，突然脚下发软，身形一矮就要倒地。

　　还是闻嬴。

　　他反应能力简直一等一地好，手一伸就又把人捞住了，这回没再放开。

　　“……”

　　休息室内，雁鸣浒沉默地看了几眼闻嬴，他摘了泳帽，刚才去洗漱换回了常服。

　　雁鸣浒从下往上看他，看不出哪款但大概率极贵的板鞋，笔直的西裤腿，本来严谨的短袖衬衫被他穿得像休闲风。

　　一双冷情的眼，唇不薄又红润，高挺的直鼻和细腻的脸，此刻湿发背头，长睫毛湿润，其实帅得一塌糊涂。

　　是那种不明目张胆，经得起细看的帅。

　　想起刚才闻嬴对自己做了什么举动，雁鸣浒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游了，洗个澡就走了。刚才谢谢你。”

　　“小浒。”

　　雁鸣浒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小腿看，好家伙，一大块青斑，难怪刚才痛死了。

　　他抬起头：“你也不游了？那你先走吧，我看看，如果我不回学校的话，我就回家了。谢谢谢谢，明天请你喝水。”

　　闻嬴说：“好吧，小浒。”

　　“我只说一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慢慢和你说，你不要直接拒绝我，好吗？”

　　刚才在泳池里，雁鸣浒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水喝多喝傻了，闻嬴拥紧他一次，又一次。超出了救援范围，因为已经救完了，不知道他还在那里抱什么。

　　身体的接触如此明显，他却只当是错觉，等上岸一倒，闻嬴抱着他来到休息室，雁鸣浒在轻微的颠簸中，非常确定了。

　　雁鸣浒又看他，明晃晃的，眼神懵然，却又清澈，说：“呃，……好吧。”

　　“你不用觉得尴尬，那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么？生物老师都说了。”

　　闻嬴：“……”

　　很像装的，装不懂。

　　闻嬴本来觉得害羞，现在只觉得有点好笑。眼前这人装乌龟，试图掩埋刚才发现的了不得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不敢或是不想接受吧。

　　休息室里，救生员和医护已经走了，江天翼他们刚才没能跟进来，等能进来的时候，又被闻嬴忽悠走了，所以只有他们两人。朗夏不想走，也被闻嬴“威胁”去洗澡间了。

　　闻嬴判断这又是一个进一步的机会，他最会看题，最会解题。他的观察本已经记录了足够的样本，可以解题了。

　　闻嬴：“嗯。是很正常的，原因分为生理冲动和心理喜欢。我刚才应该是后一种。”

　　他笑：“小浒，我很正常地，有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