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仔》变色十一

14、慢慢靠近

　　快两年没露过腿，雁鸣浒的腿极白，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跟穿的白回力鞋不是一种白，但就是白，穿了俏皮的黑色长袜，两边是刺绣红色爱心，在西装校服外面穿姨妈给织的毛线开衫，裙角飘逸，长辫子跳动，个子高挑，还戴了一副玫瑰金边的眼镜，架在翘鼻梁上。

　　如果不是眉压眼的话，真的很温柔。

　　学校里的同学都用的奢侈品的牌子，衣服和鞋子火起来的，就会有不少撞款，女生们也大多散着头发，打扮靓丽，但雁鸣浒就跟他们很不同，他只要上学就不会散头发，那是内地念书的习惯，上学不能散头。

　　也不能化妆、涂明显的口红，他念了一个学期才接受了这里开放的学风，现在会打扮自己，但也不会打扮太多。

　　一路上只是吸引些目光，走进班级就是一整个吸引大目光。

　　众人看老式但极符合他气质的眼镜，看他的长辫子和配饰，看他穿裙子的样子，以及，从膝盖攀岩而上的长疤，隐在裙摆里，不知道是否贯穿了整个大腿。

　　因为并不是疤痕体质，这疤痕的颜色也浅，但跟其他原生白皙皮肤比起来，还是太显眼了，无法忽视一点。

　　但雁鸣浒不在意，脚步一点没停，坐下来的时候甚至没有看谁一眼，然后还是双腿一岔，转身放好包，马上掏出作业，细细簌簌地整理桌面。

　　“阿鸣，你怎么穿裙子啦？”朗夏转过来问，虽然假期常聚，但朗夏还是想念雁鸣浒。

　　“好看。以后都穿裙子啊。”

　　朗夏语气有些羡慕，不禁让雁鸣浒怀疑他是不是也想穿裙子。

　　他又凑上来悄悄问：“你的腿怎么了？”

　　朗夏觉得应该不是吴昊伤的，这个疤好像有些旧。问完，他恍觉不妥，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说“对不起。”

　　因为他太可爱，雁鸣浒从来不会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会生气，他没恶意。

　　“因为以前的校服丢啦。”他回答。

　　闻嬴从他走进来开始就不写题了，看他，庆幸他不留意任何人，所以不知道他看他。

　　手和腿都太白了，开衫毛线衣有点大，感觉他从讲台落下来，走过来，这一方的空气都在变香，腿，那个疤是怎么回事？有点激灵了一下。

　　钟先先也不敢问，他的问题只能到这一层，有关衣服，有关喜好的食物，有关作业，这个疤无论承载的故事是否沉重，他绝对不能问的，不会有人忍心。

　　“哇！靓女！”江天翼挺惊喜的，过来打量雁鸣浒，“还是裙子适合你嘛，别老穿什么裤子的，还是男仔的。”

　　雁鸣浒现在对他真情流露了许多，闻言大方展示了一下全身，笑着说：“用你讲啊？”

　　不会有人忍心，除非那个人是傻叉。

　　“哦哟哦哟，说你两句。”江天翼眉头挑挑，好奇地问：“你腿上怎么有个疤啊？你，你难道还打过别的什么架，被人捅了吗？”

　　江天翼拍拍雁鸣浒的肩膀，说：“还是你罩着我吧，你比较厉害。”

　　闻嬴把笔抛了，他心里不舒服，他不想让江天翼说这些话，道：“什么都有你事。”

　　江天翼啧了一声，讲：“嘿！”

　　朗夏很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周围都是八卦的耳朵，只有当事人无所谓，雁鸣浒拉近椅子，说：“因为有啊。”

　　江天翼此时也有点反应过来，毕竟朗夏的眼神快把他剜了，自觉不妥，他打哈哈，“我是说，你可以做美容的呀，闻嬴家医院有美容医师，什么韩国进修过的专家级。”

　　“再说吧，我一般不喜欢改变。”雁鸣浒低头看了一眼，说：“我不是很在意。”

　　闻嬴让江天翼回去，别在这里发癫，他要写题。OK咯，江天翼唧唧歪歪地回去了。走之前，放了瓶牛奶在雁鸣浒桌面。

　　雁鸣浒一看，朗夏的牛奶、闻嬴的茶、江天翼的牛奶，当他是牛啊，喝得了这么多？

　　课间，雁鸣浒给闻嬴发信息，问他医药费是多少，他要个数，好还给他。

　　出院的时候，姨妈说医药费不用结，他的同学结了，因此忧心忡忡，但又找不到人，那些医生都没空理会他太多。虽然表姐说会处理，但姨妈还是不够放心，只好让雁鸣浒回校之后，务必要到账单。

　　雁鸣浒说来学校的时候他会问，而且会付的。姨妈说，你哪有钱啊，他说有呀，兼职的钱，港迪明年再带姨妈去。
　　“看手机。”他喝了口茶，头都没转过来说。

　　闻嬴愣了一下，明明坐在他身边，但他要发信息。拿出来一看，点进微信里，没有，再点进WhatsApp，是问医药费。

　　闻嬴斟酌措辞，少见地尝到题不会做是什么滋味。说不还，他有什么立场？要还吗，他希望和他有点特别的联系，还了就没了。

　　——我现在没太多，分期付可以吗？谢谢你。

　　闻嬴心里松了口气，说：“可以。”然后回他——就六万吧。

　　雁鸣浒住院十多天，回家疗养一个月，期间定期复查。十多天治疗住院连带检查等费用是六万多，闻嬴倒是说了实话，差不离的一个数。

　　雁鸣浒看着这个数，有点冷笑的感觉，呵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这，就是香港的物价吗。

　　闻嬴心底轻颤，后悔实报，早知道减一半，他辛苦兼职一个月都赚不到两万，何况已经两个月没在做。

　　想说点什么找补，只听见他冷冷地说：“吴昊这个贱人。”颇有想再打一顿的咬牙切齿。

　　闻嬴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好玩，但想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又不笑了，确实，吴昊这个贱人，他说：“分十期怎么样？我不会算利息的。”

　　“OK。今天先给五千。”雁鸣浒点点头，反正债欠多了怕什么虱子痒，“卡号发我一下吧，注意查收。”

　　他语音婉转：“非常，感谢！”

　　“不客气。”

　　大课间，闻嬴被叫走了，他有点不耐烦，但没表现，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一天到晚没事做，叫他做什么。丝毫忘记与兄弟几个在走廊闲聊或者球场随便打球的样子，纯属忘本。

　　开学一星期后，都习惯了雁鸣浒的打扮，气氛终于自在很多，虽然对于雁鸣浒没差，但是闻嬴舒服多了。

　　他讨厌别人看过来，主要是看雁鸣浒，讨厌被打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课间讲题时光，讨厌雁鸣浒不在座位上而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

　　总之，占有欲发作，没完没了，又没有任何缓解的方法，还要注意藏住，过得颇为艰难。

　　雁鸣浒之前借了钟先先高一二学期的所有课本和笔记，重学。他一边听新课，一边学旧识，头要爆炸，每天喝很多茶来保持精神，难免有脾气糟糕的时候。

　　闻嬴之前没太大感觉，现在想起来就很心疼，而雁鸣浒已经把笔记都还了回去，自己捣鼓着学，闻嬴自觉又是一个好机会。

　　但他没笔记，没办法给他一些，以此换得他的好脸色，尽管他知道他的坏脸色是泛化的，没有针对性，但他还是存在一点希望。不知道怎么办，内心很躁动。

　　雁鸣浒学累了，没有茶，他起身下楼买。贩卖机前有人在操作，他过来看，只有一瓶三得利了，他看着那个人买，混血儿应扶泽，这不是他老板么，上次送他去医务室里的人也有他。

　　“你要这个？”他问，手指点点。“只有一瓶了。”

　　雁鸣浒点点头，不过他又说:“你要也可以。”

　　混血儿让给他了，买了椰子水。雁鸣浒说：“谢谢。”

　　应扶泽：“没事。你喜欢就行。”

　　雁鸣浒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医务室，谢谢了。”这茶是你自己不买的，关我什么事。

　　应扶泽笑，“总算听到一句你的谢谢。”

　　雁鸣浒无奈地笑了笑，买了那瓶茶，又买了瓶柠檬水，再次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应扶泽在后面，边喝水边看着他走远。

　　本学期，雁鸣浒终于可以上体育课，他不会打篮球不感兴趣，羽球一般感兴趣，网球打不明白不喜欢，排球打起来太累，最后能选的就一个了，游泳。

　　报课的时候他不在学校，还是朗夏打电话去问他的，当时表正好传到闻嬴手里。

　　他等人打完电话，慢悠悠地问，“他要报什么课？”

　　不给表，看似嫌麻烦不愿递一手，实际很贼，是想确认雁鸣浒填什么，他跟着填，朗夏那时还不知道他喜欢雁鸣浒，没想到太多，讲：“他要游泳哦，帮写一下，谢谢。”

　　然后有人如愿以偿。

　　在港城，有很多学校，运动场地都是租的，寸土寸金的城度，一般除了一个一馆两用的篮球馆兼礼堂，和小操场，学校没有那么多空间。

　　这也是为什么通常体育课安排在下午的原因，上完了直接放学。港铁国中虽然豪，倒也还没有游泳馆，不是建不起，是没地建。

　　游泳馆在不远的街区，雁鸣浒用地图搜了两遍，背着泳包去了。

　　雁鸣浒是野泳长大的，游泳也是在河里自学的，游得挺快，只不过动作不标准，但这有什么关系，在水里扑腾就很高兴。

　　他百米自由泳可以游进一分半，自我感觉蛮牛逼，还会一点点蝶泳，仰泳和蛙泳也会游，在深水区翻来翻去的，很灵活，肉眼可见地舒服。

　　闻嬴游了几个来回，就上岸待着，视线不时看一眼他，因为没有熟人，所以不遮掩。

　　那边老师在浅水区教学，除了同学，还有一些别的泳馆会员，人不少，闻嬴目光略来略去，只为了其中一眼，看得不真切也无妨。

　　雁鸣浒穿的是中长泳裤，腿上的疤被隐藏，闻嬴看到松了口气，觉得挺好，对他身材反而并不好奇，只是觉得他戴着泳帽也好看，小脸紧绷。在水里像只灵活的企鹅，飞飞地游着，灵活可爱。

　　从女宾室走出来看到自己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闻嬴顺势邀请他下次一同走过来，雁鸣浒说早说啊，刚才我都找不到地方。闻嬴便笑，给了他一只香蕉，让他游完吃。

　　闻嬴在躺椅上休息着，头上顶着毛巾吸水，修长有料的身材吸引了很多目光，他坦然自若。旁边手机突然传来消息，是江天翼在私群里叫他，问他哪去了，一大串文字，他心情好，说在游泳。

　　又是一大串文字，这衰仔一天少说点话能憋死，怪不得他的同桌烦。闻嬴一记微笑，又撩动不远处的几个女孩之心。

　　有人过来问联系方式，闻嬴冷酷地说：“我陪喜欢的人来的，我很喜欢他。没有任何想要认识你们的想法。”

　　四点半放学的时候，雁鸣浒湿着头发去兼职，泳馆的吹风机他有点嫌弃就没用，在洗漱台收拾完就出来了。

　　大背头湿发，皮肤白皙，长腿中裤，漂亮地对上从男区出来的闻嬴，他摇摇手打招呼，加快脚步走了。

　　闻嬴紧追两步，问他：“兼职吗？要不要送你？”

　　“送什么啊，我搭地铁就可以，你又不顺路。”雁鸣浒眉眼带了三分笑，他快步走，远远地回头，朗声说：“谢谢香蕉，拜拜！”

　　闻嬴还是想跟，脚步都急了点，迈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瘦条条的人走远。心想，不急，不急……

　　两日后，闻嬴找张秒东帮忙，两个人单独在走廊讲话，很少见，他们向来王不见王，闻嬴还是趁江天翼下楼才过来找的人。

　　虽然张秒东跟他们是一样的人，不时也跟他们一块玩，但更多时候还是做自己事情的乖女，他有什么本事能帮上这个东玩西玩，野路子朋友一堆的公子哥？

　　哦，是找套卷，那真的是只有他能帮了。高一每次考试的卷子，他都有收着，不过，“要来做什么啊？”他总归要问问。

　　闻嬴说“帮人问的，明日拿来，请你吃饭，餐厅任选。”

　　张秒东于是说，“好啊……”

　　“好什么啊？嗯？”江天翼突然从后面搂住闻嬴，提起嘴角，左望右望这两人，在说什么他不能知道的？

　　“什么事都有你，走了。”“喂！”

　　应扶泽和周数斯在班里不明所以，走出来的时候，闻嬴已经讲完了，说要回班了，两个刚出来的人相互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游仔找你做什么？”应扶泽找了个课间时机，去问张秒东，“讲咯，我可以帮的。”好像他无所不能似的。

　　张秒东好笑地看着他，“你可以帮啊？那你来做，他要试卷，以前的。”

　　“什么？试卷？”应扶泽如有所思地反问，物理竞赛能得国一奖的人，不是考第一就是考第二的人，要以前试卷干什么？

　　稍微一联想也就明白了，有一个他身边的人，第一次物理月考没等级分，好容易摆脱了倒数，缺课两个月又倒数了，他当然是给那个女仔拿的试卷。

　　应扶泽说：“还以为他是有麻烦事。”然后劈里啪啦地走回去，那不知道多久前做过的试卷，他上哪也找不着。

　　“还帮不帮？”张秒东在那边故意追问，得不到回答，笑着转回去了。

　　第二天，张秒东背来十几套卷子，他接过来掂了掂，还要问：“不还你了，行吗？”得寸进尺。

　　张秒东不是很乐意，他要留做纪念，他有囤积癖，说：“嘿，做什么啊，你去复印多几张就得咯。”

　　然后闻嬴就去一张张复印了，再把原卷还回去。原卷上面有做过的痕迹，他一块一块遮住了，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复印完毕。

　　在最后的时候，突然傻逼地想，为什么不找人做这种事，为什么不找个老师，出它个几百套都行？昏了头了。

　　雁鸣浒拿到卷子，立刻就对闻嬴有了点对像女孩子一样特有的好脸色，笑得甜。

　　然后有点惊讶，左眉挑了一点，掰着纸页看，上面还有刚复印出来的那种油墨臭味，全科的十几套，很厚实，他拍了拍，拿下眼镜，由衷地说： “谢谢你啦，好同桌！”

　　闻嬴略微得意地比了个“OK”的手势，面上不显，实际心里高兴，逗他说：“报酬是一个月的外带午饭，怎么样？我弄这个可不容易。”

　　“没问题！”

　　没想到雁鸣浒真的答应了，笑眯眯地，说：“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闻嬴这下才是高兴得不得了，忙不迭地说：“我不挑食，什么都OK。”

　　说罢，转着笔，窸窸窣窣地弄桌面，长腿简直无处安放，动来动去。随即又想到自己是不是情绪太外露，结果转过来一看，雁鸣浒一心研究怎么放那些试卷，压根没给他一丝注意力。

　　有些自作多情了，闻嬴便轻轻笑了，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