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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听风阁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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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轩是琉璃坊里难得的清净地。
二楼临窗的雅座,江霁影指尖搭在青瓷盏沿,目光落在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晨光透过窗棂,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跑堂刚续过第三遍水,楼梯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脚步声沉稳,却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滞涩,像是重伤初愈的人,小心控制着力道。
她抬眼望去。
来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劲装,袖口磨损处打着同色系补丁,针脚细密整齐。身量很高,肩线平直,本该是极挺拔的身姿,却因左腿细微的不协调,透出几分落拓。
他走到桌前,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晨光映亮他半边脸庞,肤色是久不见日的苍白,下颌线条却利落如刀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子夜的寒潭,此刻却蒙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
“江姑娘?”声音低沉,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
江霁影没应声,目光掠过他腰间若隐若现的玄铁令牌,最后定格在他按在左腿外侧的手指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前巡察使,殷昼。”他自报家门,将令牌轻轻推到她面前。玄铁令牌上“巡察”二字已经模糊,边角处深深烙着个“殷”字,像是某种不甘的印记。
见她不语,他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动作间带着久经官场的从容,却又因腿伤显得格外缓慢。
“听闻姑娘在查聚宝阁的案子。”他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半盏。执壶的手稳得出奇,与那病弱的表象截然不同。
茶水注入盏中的声音清越绵长。
江霁影终于开口,声音像浸过山泉的玉石:“殷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他抬眼,目光与她相撞。那倦意深处,竟藏着星火般的锐利,“那贼人能在聚宝阁来去自如,至少精通三种以上的遁术。现场残留的灵力波动...”
他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叩:“刚烈霸道,非寻常修士所能为。”
茶烟袅袅升起,在他苍白的唇边缭绕。
江霁影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月华之力在经脉中无声流转,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所以?”她问。
“所以姑娘独行危险。”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恰巧,我养伤期间闲着也是闲着。巡察司的旧档案,多少还记得些。”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皮纸缓缓推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近十年各地类似的失窃案,用朱笔圈出的几处,都与至阳功法有关。
“三年前,南疆巫蛊案;去年,东海鲛绡失窃...”他指尖点过那些标记,“结案卷宗都写着‘邪修作乱’,但现场残留的气息...”
他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与这次很像。”
江霁影心头微震。这些卷宗她暗中查过,都被巡察司列为密档,非核心人员绝难接触。
“为何帮我?”她问。
严烈——或者说顶着这个身份的殷昼,唇角牵起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眸光更深。
“两个理由。”他伸出两根手指,骨节分明,“其一,办案的赏金够我这样的废人安度余生。其二...”
他忽然挽起左袖。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小臂蜿蜒而上,隐入衣襟。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红色,像是被什么至阳之力灼烧过,至今未愈。
“这伤,是追查某个太阳族余孽时留下的。”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贼人身上的气息,与我当年闻到的一样。”
茶盏在江霁影指尖微微一顿。
阳光正好移到他脸上,照亮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那里翻涌着某种真实的恨意,与她记忆深处某些画面微妙地重合。
真巧。她在心底冷笑。
巧得像精心布置的陷阱,又像命运递来的刀刃。
“合作可以。”她终于松口,声音依旧清冷,“但若让我发现你有异心...”
后半句消散在茶香里,杀意却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殷昼从容地迎上她的目光,甚至微微颔首:“理应如此。”
他端起茶盏,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仰头时喉结滚动,露出颈侧一道浅淡的旧疤——那是月华族秘术才能留下的痕迹。
江霁影瞳孔微缩。
窗外忽然传来琉璃风铃的脆响,叮叮咚咚,敲碎了满室寂静。
一场各怀心思的棋局,在这茶烟袅袅的清晨悄然开盘。执棋的双方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却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弈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