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鉴》一枕青

15、机关巨城

　　马车又颠簸了两日，穿过起伏的丘陵与平原，空气中的气息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清新的草木泥土味，被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味、机油味和某种灼热能量特有的焦糊气息所取代。越靠近千机城，道路越发宽阔平整，以某种混合了金属碎屑的材料夯实，车马行其上，发出与泥土路截然不同的沉闷声响。

　　第三日午后，当马车攀上一道高耸的山梁时，闻天语第一个忍不住探出大半个身子，指着前方发出了一声毫无形象的惊呼："我的个亲娘诶！那、那就是千机城？！"

　　江霁影和殷昼闻言，也撩开了各自侧的车帘。

　　纵然心中已有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巨城，如同沉睡的金属巨兽，匍匐在广袤的大地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闻名遐迩的机关城墙！

　　那并非寻常的砖石结构，而是由无数巨大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青铜色构件铆合、嵌接而成，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城墙高耸入云，目测至少有二十丈以上，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轨道、凸起的齿轮组、伸缩不定的金属探杆，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黑洞洞的管口。巨大的齿轮在城墙内部或外部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嗡鸣”声，仿佛整座城墙都是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庞大机械造物。

　　城墙之上，并非传统的垛口箭楼，而是一座座造型奇特的塔楼。有的塔楼顶端旋转着巨大的琉璃镜片，反射着日光，投下道道刺眼的光柱，扫视着城郊旷野；有的塔楼则伸出长长的、如同手臂般的金属吊臂，悬挂着巨大的铁网或钩爪；更有一些塔楼敞开着，隐约可见内部结构复杂的巨型弩炮，寒光闪闪的弩箭如同蛰伏的毒牙。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在那高耸的城墙外侧，竟有无数大小不一的平台和轨道，一些造型各异的机关造物——有如蜘蛛般攀附在垂直墙面上进行检修的小型傀儡，有沿着特定轨道快速滑行的运输舱，甚至还有几只闪烁着金属羽翼光泽的机关鸟，正绕着固定的路线盘旋巡逻，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

　　整座城池都被一层淡淡的、由无数细微金属粉尘和能量逸散形成的“雾气”所笼罩，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金属、机油与灼热能量的味道愈发浓重。

　　"乖乖..."闻天语张大了嘴巴，连最爱的零食都忘了啃，"这哪里是城，这根本就是个超大号的机关怪物！难怪都说千机城是‘墨守之城’，一只苍蝇想飞进去，怕是都得被那些镜子照出公母来！"

　　殷昼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些缓缓转动的齿轮和巡逻的机关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但很快便隐去，只淡淡道："墨家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防御，堪称铜墙铁壁。"

　　江霁影的视线则久久停留在那些城墙构件衔接的缝隙处，以及能量传输管道隐约流露出的光华上。她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月华之力让她能比常人更清晰地感知到，那城墙内部蕴藏的、如同岩浆般缓缓流淌的庞大而精纯的能量，以及无数精密机关咬合运转时产生的、几乎微不可闻却无处不在的能量波动。这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一件庞大无比的战争机器，一个能量聚合体。

　　"走吧。"她放下车帘，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宏伟景象，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进城。"

　　马车继续前行，随着距离拉近，那机关城墙带来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将官道上的行人与车马都衬得无比渺小。靠近城门的主道更加宽阔，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路上来往的行人商旅也明显多了起来，其中不少都穿着千机城特有的、方便活动的短打服饰，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工具或小型机关物件，神情间带着一种身为机关城居民的隐隐自豪。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城门的高大。那并非传统的木门或包铁门，而是两扇缓缓向内打开的、厚重的、刻满了复杂能量回路的金属巨门。门轴转动时，发出低沉如雷鸣般的轰响。城门两侧，并非普通的士兵守卫，而是四尊高达三丈、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型持戈武士傀儡。它们眼眶中镶嵌着红色的晶石，如同活物般缓缓转动，扫视着每一个准备入城的人，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

　　所有准备进城的人和车辆，都在城门外的广场上排起了长队，接受着守卫和傀儡的严格盘查。

　　闻天语看着那四尊巨大的傀儡，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这架势...咱们这‘前巡察使’的令牌，还管用吗？"

　　殷昼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那枚边缘磨损的玄铁令牌握在了手中，目光沉静地望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终于轮到了他们。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红色晶石“目光”，落在了车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