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殒冥起》凛音阙

6、黄泉逆生

　　冷。深入骨髓、冻结神魂的冷。

　　痛。撕裂血肉、侵蚀灵魂的痛。

　　幽澜（云烬）蜷缩在冰冷的石柱阴影下，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剧烈摇摆。左肩的伤口不再大量流血，但那青黑色的侵蚀痕迹却如同活物般向四周缓慢蔓延，所过之处，血肉坏死，知觉尽失，只留下一种阴寒的麻木。三眼冥猁留下的那股暴戾阴寒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不断破坏着她本就脆弱的生机。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吸入的冥土寒气仿佛化作了冰针，刺穿着她的肺腑。视线模糊不清，耳边是血液奔流和自己沉重喘息放大的噪音，间或夹杂着远处废墟中不知名存在的、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体温一同流逝。缠绕伤口的布料早已被血浸透冻硬，像一块冰冷的铁皮贴在身上。

　　要死了吗？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陌生的、黑暗的废墟里？

　　不！绝不！

　　离昊那张冷漠的脸，苏婉儿那矫揉造作的姿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魂上，激发出最后一丝不甘的意志。

　　她尝试运转《九幽噬灵诀》，试图调动幽元去对抗、驱散那股阴寒力量。但微弱的幽元在这股暴戾力量面前，如同溪流试图阻挡洪峰，刚一接触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反过来被侵蚀、同化，使得那阴寒之力似乎又壮大了一丝！

　　不行！不能再用幽冥之力硬抗！

　　她猛地停下功法，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怎么办？仙道已绝，冥路不通？难道真是穷途末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那枚暗金碎片！掌心残留的那一丝微弱气息，似乎对幽冥之力有奇特的安抚促进作用！既然幽冥之力无法驱散这同源却更暴戾的冥猁力量，那这看似与之同源、却又似乎更高一层的古老能量呢？

　　死马当活马医！

　　她艰难地抬起相对完好的右手，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残留感应上。同时，她不再试图去“对抗”体内的阴寒力量，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她主动放开了对那股力量的压制，甚至尝试用自己微弱的神识，去“引导”它，不是驱散，而是……流向自己右手的掌心！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那股力量就会彻底失控，瞬间摧毁她的心脉和识海。

　　剧痛加剧！仿佛有无数冰刀在她体内顺着经脉刮过！但她咬紧牙关，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下颌滴落，融入身下的冥土。她全部的意志都用于维持那一点点微妙的“引导”。

　　奇迹，就在这近乎自我毁灭的疯狂中，悄然发生。

　　当那股暴戾的阴寒力量，被强行引导至右手掌心，接触到那丝暗金碎片残留的、微弱到极致的温润气息时——

　　异变陡生！

　　那丝原本微弱的气息，仿佛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亮起！一股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气息，自她掌心爆发开来！

　　这股气息，与幽冥之力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它更接近于一种……本源？一种规则？

　　它没有去“消灭”那股冥猁的力量，而是如同一位至高无上的君主，俯视着叛逆的臣子。那原本暴戾无比的阴寒力量，在这股古老气息出现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剧烈地颤抖、收缩起来！其破坏性被强行压制，变得温顺，甚至……开始被那缕古老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吞噬、转化！

　　有效！

　　幽澜心中狂震，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力维持着这种危险的平衡，引导着更多的阴寒力量流向掌心。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但性质已然不同。从被破坏，变成了被强制“净化”与“吸收”。

　　与此同时，她身下那片被她的鲜血反复浸染的冥土，似乎也受到了这股古老气息的牵引，开始发生极其微妙的变化。一丝丝极其精纯、远比她平日吸纳要浓郁数倍的幽冥之气，仿佛被无形之力从冥土深处抽取出来，不再带有暴戾属性，而是变得异常温顺，如同涓涓细流，透过她的背部皮肤，缓缓渗入她的体内。

　　这些温顺的幽冥之气，一部分被《九幽噬灵诀》自动运转所吸收，转化为幽元，另一部分，则直接涌向她左肩那恐怖的伤口！

　　幽澜清晰地“看”到，在内外两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下，伤口处那青黑色的侵蚀痕迹，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一点点消融、褪去！坏死的血肉没有再生，但那致命的阴寒属性却被彻底拔除！伤口处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生机在缓慢复苏的迹象。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随着那股冥猁力量被古老气息不断吞噬转化，以及大量温顺幽冥之气的涌入，她体内那原本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幽元，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凝实！

　　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的气流，逐渐汇聚成溪，在干涸龟裂的经脉中奔腾流淌，所过之处，不仅修复着之前的损伤，更是在拓宽、强化着她的经脉！一种充盈的力量感，开始取代虚弱，在她体内重新孕育。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周围冥土环境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感知范围扩大了数倍，连远处那些细微的冥界生物活动，都能隐约察觉。

　　这是……因祸得福？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冥猁的阴寒力量被掌心那缕已然壮大了少许的古老气息彻底吞噬转化后，幽澜猛地睁开了眼睛。

　　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幽深如同古井，却不再带有之前的死气与绝望，而是充满了内敛的锋芒与生机。

　　她左肩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已然止血结痂，青黑色尽褪，只剩下皮肉伤，不再构成致命威胁。体内的幽元，澎湃流淌，比受伤前强大了何止数倍！已然稳稳达到了相当于仙界筑基期的水准！

　　她摊开右手掌心，那缕暗金色的古老气息已然隐匿不见，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盘踞在自己掌心劳宫穴内，如同沉睡的太古星核，微弱，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潜力。正是它，在关键时刻，逆转了生死！

　　还有这冥土……她低头看向身下那片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的土地。是她的血，还是那古老气息，引动了此地沉积的本源幽冥之气？

　　幽澜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的充沛力量感让她恍若新生。她看向那暗金碎片被掷出的方向，目光灼热。

　　那碎片，绝非凡物！它蕴含的力量，甚至能压制并转化冥猁的力量，引动冥土本源之气。若是能将其得到，仔细研究……

　　然而，三眼冥猁的恐怖她记忆犹新。

　　但现在，她已非昨日吴下阿蒙。修为突破，伤势稳定，更兼有神秘古老气息作为底牌……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需要那枚碎片。不仅仅是为了其中的力量，或许……它也是解开这片上古幽都秘密，乃至她未来复仇之路的关键钥匙之一。

　　幽澜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幽元与掌心沉睡的力量，目光投向废墟深处，那里，似乎有低沉的兽吼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