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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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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归位的瞬间,久陷黑暗的双眼被白日强光刺得生疼,路无休下意识抬袖遮挡,指缝间却瞥见他的怀中正躺着一女子。
那女子一袭水蓝色衣裙,盈盈一握的腰身恰搭在他腿上,将那婀娜的身姿衬得更甚。冰霜结下的晶片覆在她身上,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路无休的视线自下而上一寸寸扫过。
女子肤色盛雪,朱颜丹唇,像株冬日里带霜的寒梅。
长而翘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微微颤动,为这张冷艳的脸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如同一片轻羽划过路无休心头。
这张脸……好似在哪儿见过。
鬼使神差的,路无休又凑近了些,想将这张脸再瞧个仔细。
然而他刚俯下身,便被几声轻咳拽回了神思。
怀中温软的触感,和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提醒着他眼下将人抱在怀里的姿势极为不妥。
路无休连忙起身,将人小心安放在榻上。
突然间,那女子额间亮起一枚火焰状的银紫魂印,忽明忽灭,她眉间紧皱,神色痛苦万分。
几乎是同时,路无休的整颗心仿佛被人隔空用手狠狠揪住一般,痛得他难以喘息。
修者魂印依五行而生,代表自身魂魄,人人不同。
可为什么…连这魂印也如此熟悉,而自己的心竟完全不受控地也随之疼痛。
良久,路无休才抬手结印,试图为她渡入灵力,舒缓反噬之苦。
然而室内静得只能听见女子忽缓忽急的喘息,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的痕迹。
路无休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他分明能感受到此刻灵脉中灵力充盈,可是他竟然无法调用。
他迅速屏气凝神,再次尝试调动灵力,却偏偏如石沉大海,连苍和神剑也无法召唤。
是因为他伤重未愈,还是别的什么?路无休不由再度看向榻上的女子。
如今人间妖族力量弱小,地位低下,大妖更是罕见。
一个月前,听闻祈冥山迷雾林一带有一千年蛇妖的踪迹,他便奉师命前去猎杀。
那蛇妖沾染了魔气,已然入魔。
他与之厮杀良久,本已是胜券在握,却不想蛇妖突然如发狂了般现出原形,躯体被他一块块斩断也丝毫不知疼痛,誓要取他性命。
他只得以精血祭剑,借助苍和神剑的神力才将其斩杀。
然而那蛇妖却是一路将他引入一个杀阵。当他意识到时,精血已经融入阵法之中,为时已晚。
那杀阵阵法诡异,力量强悍,甫一进入,整个空间便似被扭曲了般吞噬着他体内所有的生机。
他拼尽全力挣扎,却最终还是陷入昏迷。
如今,他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除了掌心尚未痊愈的苍和剑痕和那无法调动的灵力。
眼前的女子大约就是将他从杀阵中救出的人,但路无休仍保持着一贯的警惕。
自他出生起,图谋他这身灵血的便数不胜数。或人或妖或魔,他们接近他也多是别有用心。
星昭醒来的时候,对上的便是路无休那如墨般的双眸,深不见底。
她愣了片刻,随即眸中漾开惊喜,“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与此同时,路无休也舒展眉峰,柔声道,“姑娘醒了,在下便放心了。”
他的语调很轻,如春风拂畔,眼尾微弯又在尾尖处上挑,盯着星昭的目光专注而温和,仿佛刚刚那深沉的眼眸只是星昭的错觉。
两人同时出声,星昭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神。如今这场面,救人的躺在床上,被救的反而站在一旁,倒叫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路无休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很是贴心地道,“姑娘不必在意,在下已经无碍。倒是姑娘舍命相救,此恩在下必当铭记。”
言罢,又深深行了一个拜谢礼,一举一动尽显从容风流。
星昭撑起身,眉眼弯弯,调侃道,“公子说无碍,我可不信。想必公子现在灵力充沛,却无法调用,说不定还要怀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
星昭一下就点破了路无休心中所想,可她那双浅眸里没有半分杂念,神色间更没有因他无礼的怀疑而产生不悦。
路无休一手背在身后,拇指的指腹在食指指节处揉捻着,同样笑着回道,“姑娘说笑。姑娘为了救在下,不惜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进入在下魂府,如此诚心,在下怎会多疑。”
说起这个,星昭也要长舒一口气,感慨天道眷顾,自己果然还是命大。
有束魂丹的金丝禁制为她挡下大半剑势,再加上不知为何那道剑意在劈向她魂魄的前一瞬突然回撤,她这才只是受了点反噬之苦。
异魂入府,魂主定然有所感应,这人如今已然清醒,知道也并不奇怪。
星昭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顺着自己适才的话道,“公子如今魂魄方才归位,还需一些时日与身体融合,用不出灵力实属正常。”
星昭缓了缓,接着道,“公子不妨在此间多留几日,待彻底养好了伤再离开也不迟。”
路无休见她此时面色苍白,气息虚弱,却仍然关切着他的伤势,心中也不由为自己适才的疑心而感到一丝愧疚。
若眼前的女子真有图谋,何必大费周章将他唤醒,一个没有意识又不会死亡的躯体,岂不是更好利用。
路无休再次道谢,语气却诚恳了不少。
路无休踌躇片刻,忍不住担忧道,“可姑娘你这反噬……”
星昭勉力扯起嘴角,轻咳几声,语气带着刻意放软的轻快,“公子不必忧心,我在这暖玉榻上休息一晚,明日便能好。”
暖玉榻灵气流转,一看便是蕴养身体的妙物。这样的东西虽然少见,但在路无休的印象里,也是用在那些灵脉受损的修士或是常年缠绵病榻的普通人身上。
可进入他人魂府这种事,即便是如今已入化神的师父都未能做到。而眼前的女子,虽受了反噬,但也还算安然,必定不是什么修为平庸之辈。
眼看着人似乎越来越虚弱,却还是在自己面前佯装轻松,路无休也顾不得心中疑惑,面有不忍道,“既如此,姑娘且安心休息,在下去屋外守着,若有任何需要,只需唤一声便好。”
“那就有劳公子了。”
路无休颔首,转身便向屋外走去,刚走到屋门处就听到身后女子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羞怯,“还不知公子姓名,师出何处?”
路无休脚步一顿,回身看向星昭,那张清冷艳丽的脸上哪有什么羞怯,反是那双眼睛如同藏了星火。
路无休垂下眼眸,拱手作答,“在下九华仙山弟子路无休,师承清虚道人。”
星昭虽早已知晓,但仍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喃喃道,“你竟是清虚的弟子。”
“姑娘认识在下的师父?”
星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略有耳闻罢了。”
九华仙山如今位列仙门百家之首,清虚更是九华仙山剑宗的宗主。
世间凡修仙者,皆欲入九华。凡修剑道者,皆知剑道巅峰泫霜剑主,清虚道人。
但星昭的神色实在有些异常,并不像是普通修士提到清虚时的崇敬。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他问。
“我名星昭。”
路无休眉目温和,声音轻柔,完美的如同一块无瑕的白玉,“杳杳星河,昭昭日月,好名字。”
星昭一直挂着浅笑的嘴角僵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张笑颜,“公子过奖。”
路无休转身走出屋门,轻轻将门带上,又特意留下一道缝隙。
星昭眼底的笑意褪去,眉宇间痛苦的神色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看向屋外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如同在观察一个猎物。
屋门虚掩着,从缝隙里望进去,能看见路无休那清瘦的身影端坐在屋门下。
他背对着门,月光勾勒着他的身形,发出朦胧的光,显得疏离又沉静。
星昭莫名觉得她好似忽略了什么,但尚未来得及细想,她就被拉入熟悉的剧痛之中。
星昭一声闷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从她的掌心流出,却仍然压不住魂魄撕裂的剧痛。
痛,好痛!
尽管已经痛到了极处,但星昭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身体细微的颤抖暴露了她此时正在承受什么。
当初灭世天劫,妖神寂阳在神殒前将自己的神格传给了她并将她送至人间。诸神祭天,她成了这世间最后一个神。
然而她这只捡了“大运”的幻妖刚一晋神便神魂碎裂,在人间沉睡近万年才勉强拼好。不像瞿如,向来好运,不过四五千年便被一人修救醒。
她醒来后只能服下束魂丹以求保命。束魂丹虽限制了她的神力,把她变成了一个凡人,但也护住了她几近碎裂的神魂。可偏不巧,路无休魂府内的那道剑势,将束魂丹的禁制劈碎了大半。
比魂府反噬更重的其实是来自束魂丹的反噬,重新修复禁制的痛苦不亚于再次承受神魂碎裂,饶是星昭,此时也难以抵挡。
好在她已经习惯。她清楚地知道,苦痛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只要忍过去,只要能实现她心中所求,她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屋外夜色溶溶,圆月高挂,院中的梨花树在月色下泛着一层柔光,如梦似幻。
路无休的目光越过屋檐,落在漫天星子上,视线在星辰之间穿梭游动。
夜风撩动着他的衣摆,也卷来一阵梨花清香。路无休不由回头向屋内望去,那女子背对着他躺在榻上,身子时不时的轻颤,显然在极力忍着痛苦,不想让他察觉。
他的心底有诸多疑惑,譬如她是如何将他从杀阵中救出,为何能进他的魂府。
路无休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明晃晃的伤口,没有一点用药包扎的痕迹。
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星昭那张清冷艳丽的脸,她的眉眼,甚至说话时语气里藏着的那点调笑…都好像潜藏记忆深处的画面。
可路无休无比确信,他没有与星昭有关的任何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