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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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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至。路无休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便见星昭已在院中。
她往常多喜窄袖衣裙，今日却穿了件水蓝色的广袖流纱裙，裙摆上用银丝绣线勾勒出几尾灵鱼，翩然游动，直至细腰。
细小精巧的珍珠将腰线勾勒得恰到好处，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宛如海中皎皎明月。
星昭清淡的双眸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蕴满笑意，路无休一个晃神的功夫，她便出现在自己面前，带来一阵清香，是清晨朝露下的梨花。
路无休不由放轻了呼吸，粉嫩的唇如花一般在他眼底绽开。
他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中也是这样的视角，只是那唇要更红些，比如那日饮过他灵血的颜色。艳红的花瓣带着潮湿的露水，让人只想一品其中滋味。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这么做了，然而就在接触的下一瞬，露水化为雾气，他的梦也随之而醒，只余下一颗不上不下的心被吊在半空没有着落。
衣袖被人轻轻地扯动，女子柔软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路公子莫不是忘了今日与我的约定？”
路无休喉头微动，一手背在身后捻着指腹，笑着回道，“怎么会。”
路无休被星昭一路牵着衣袖，在蓬莱仙岛从清晨走到日暮。
不知是不是巧合，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还在清理善后的散修和蓬莱弟子。还有些刚化成人形，时不时就露出妖相的小妖们也在帮忙。
爆炸虽没有伤及人族性命，可一些山野精灵，未开灵智的妖兽却是遭了殃。加之山火蔓延，宛如仙境般的蓬莱仙岛如今可谓是满目疮痍，就连空气里都飘荡着树木燃尽后留下的灰尘。
路无休和星昭衣着精致地走在这些灰头土脸，一脸疲色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路无休踡起指尖，“星昭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星昭走在前面，闻言回过头，冲他眨了下眼，“别急，就快到了。”
直到行至一处崖顶，星昭才停下脚步，“终于到了。”
星昭走了一整日，实在是累得很，她快步走到崖边，随便寻了个树桩坐下，冲着路无休招手。
路无休环视四周，周围除了树木草地空无一物
他走到星昭身边坐下，才发现此处已经毗邻东极海域。这地方虽荒凉，但视野极佳，宽广无际的海域尽收眼底，让人看着就心中畅快。
海岸位于崖底，因距离太远，在视线中缩成一团。
星昭就坐在崖边，一双腿在空中晃悠，也不知惧怕，她正指着崖底那些盈盈之光想让路无休看，却发现路无休只是在看着她出神。
他今日似乎兴致不高，不似往常还会时不时与她逗趣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星昭俯身凑到他眼前，“公子今日为何不开心？”
路无休回过神。海风将星昭的衣裙吹散在空中，长发顺着风势轻轻飘起，有几许碎发落在她脸颊上，又吻上她的唇角。
路无休牵起嘴角，伸手替她将碎发拂开，又帮她扶了扶发簪。
她今日没带那枚从不离身的白玉梨花簪，或是为了搭配衣裙，换了枚螺钿缠丝簪，末端状似鱼尾。
“只是想到快要离开，有些不舍”，路无休垂眸答道。
星昭勾起唇角，没有应声。她拍拍路无休的肩膀，示意他向下看。
修者五感随境界提升，虽相距甚远，但二人依然能将崖下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缕暮色仍在。潮水退去的沙滩上，蓬莱岛的弟子、散修和妖族皆手中捧着一颗发着微弱荧光的海蓝宝石。
三十六根琉璃法柱立于前滩之上托起祭坛，祭坛的平台是一块巨大的幽蓝色海晶石，上面刻着晦涩难辨的文字，连同花纹形成一个古老的阵法。
花苡宁身着赤红的祭神袍，海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从崖上看去，宛如一团烈火。
她以指为刃，将手腕鲜血滴入海晶石中，整个祭坛闪烁着暗色蓝光。一阵强光过后，台下众人手中的灵石光芒更盛，映得天空也亮了几分。
花苡宁将祭坛中心的一块海晶石取下，捧在手中，带领众人走上汹涌的海面，如履平地。
星昭从高处俯视，此时夜幕降临，整片海域仿佛被黑暗吞噬，只能听见浪涛滚滚。
渐渐的，那些岸边的光散向四面八方，宛如闪烁的星辰将这片暗夜点亮，又像是星星之火，在黑夜中传播自己的火种。
星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像是隔着万千时空，穿越百世轮回。
“你知道海神祭的由来吗？”她问。
没等路无休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四海之神本是上古神族，蓬莱岛也本是四海中心的一座荒岛。”
“可本应无情无欲的上古神却违背天道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子。他为了与那女子长厢厮守，来到蓬莱，引四海之力将其藏于海下。可就算强大如上古神，也难逃天道惩戒。只因上古神一旦动情，其神力便会逐渐溃散，其本源所护之物也会因此逐渐湮灭。”
“最终，海神不忍四海万灵因他而受难，选择放弃与那凡人相守，以神躯祭天，换四海安宁。他的神脉留在蓬莱岛化为四方灵脉，他的神魂化作海神殿宇，守护着岛屿，也守护着他的爱人与后人。”
“蓬莱后人为了祭奠他，也为了维系四海安宁，每十年便会进行一场海祭。”
星昭将视线从海面点点星光中收回，转头看向路无休，她问，“路无休，若你是他，你会怎么选？”
星昭的脸庞隐在黑暗里，那双眼却仍然亮得让人心口发烫。
路无休第一次没有斟酌他的话是否合适，“我不信天道，只信自己。”
他的声音不像往日那般温和，像一壶烈酒，像出鞘利剑，像一个终于褪去伪装，露出爪牙的凶兽。
夜色将他那张从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脸庞勾勒出几分危险，星昭却觉得这是自她与路无休相识以来他最好看的时候，连带着他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也顺眼了不少。
星昭笑了，笑得眉眼俱开，格外真切。
路无休在这一瞬间觉得这无边海域，广袤星辰都汇入星昭那双眼眸之中，让人只想徜徉其中，再不出来。
不知何时，星昭掌中出现一块海晶石，微弱的荧光在她手中闪烁，“传闻若在海神祭这天，拿着海晶石为心上人许愿，便能得到海神的祝福，护他一世平安。”
她一手握起路无休的手，另一手将海晶石置于两人掌间。
她的手是温热的，与他总是冰冷的体温截然相反，这温热覆盖在自己手上，他竟觉得有些烫人。路无休指尖有些颤，他屈了屈指节，却发现星昭将他握得很紧，不给他一点逃开的机会。
正如星昭始终看向他的双眼。
此刻那双眼紧紧闭着，卷翘的眼睫颤动着，他听见她一字一句的许愿，宛如神祇虔诚的信徒，“我，星昭，在此向四海之神祈愿。愿路无休此生，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话音刚落，海面上万千灵石一同束起道道光柱，映得夜空宛如白昼。
路无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疼得发胀发酸，疼得生出泪意，他却始终竭力瞪大了双眼，像是要将眼前这宛若神迹的画面牢牢刻在心底，让他永不敢忘。
星昭睁开双眼，看着手中发出强盛蓝光的海晶石，眉眼都笑弯了，“成功了！路无休，我许愿成功了！”
自他醒来见到星昭第一面起，星昭总是笑眯眯的，似乎这天底下没什么值得她烦恼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这些笑容之下，有她隐藏起的不甘示弱，有她的满不在乎，她的悲与怒、喜与乐都藏在她清淡的双眸和扬起的唇角中，笑意其实从未抵达她的眼底。
但此刻，她不再客气的，仿佛置身事外般的叫他公子，那平静无波的湖底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变得汹涌，变得滚烫，毫无保留地宣告着她的喜悦和对他的...
路无休分不清这是祝福还是爱意，或许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心中的冲动如河水决堤，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路无休眸光闪动，一把将星昭拉入怀中，他揽着她的肩，微微垂首，鼻息间尽是星昭身上淡雅的梨花清香，心快要跳出胸腔似得，震耳欲聋。
女子细白的皮肤在瞬间泛红，变得粉嫩，在水蓝色衣裙的衬托下宛若云霞，路无休喉咙有些发紧，“谢谢你，星昭。”
星昭被这么忽然一扯，一头栽进路无休怀里。不知是因为突然的接触还是路无休冰冷的体温，激得星昭一颤。
她顾不上去想路无休异于往常的主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控制的变得僵硬，血液在她体内快速流动，她的杀意被唤醒。
星昭垂在两侧的手不住地发抖，她竭力控制自己，等待路无休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星昭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路无休才放开了她。
她一张脸被闷得通红，双眼湿润，睫毛无措的扑闪，落在路无休眼里与女儿家的娇羞没有任何区别，她连装都不用装了。
路无休心中一荡，不由伸手理了理星昭额间并不存在的碎发。星昭虽总是对他口出狂言，但多少有些虚张声势，如今二人情形调转，她倒成了生涩的那个。
路无休收下海晶石，掌心一转，一青玉细镯出现在他掌中，那镯子上几缕血色缭绕，宛若霞光，“这本是我想在离开蓬莱前给你的...谢礼。”
星昭微微仰头，“如今呢？”
路无休没有回答，反讲起这玉的来源，“我的家族里，每一个人自出生起便拥有一块玉，以新生之血滴入，便成了这血色青玉。此玉一分为二，一个用以家族身份象征，而另一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路无休的眼瞳宛如浸了墨的深潭，仿佛望进去就会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长睫将黑暗遮住，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如今，我把这另一块赠予你，星昭可愿随我一同离开蓬莱？”
星昭轻笑，“公子这话星昭可听不懂。”
海上明月已升，将那双浅眸映得宛如剔透的宝石，她哪里有什么不懂。
路无休蜷起手，指尖轻颤，“我想带你走。”
“还是听不懂”，星昭微微摇头。
“我是说，我心悦你，心悦星昭，想带你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