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灵劫之回梦织玉录》惜尘知雪

2、第2章 玉引-夜初临

　　暮色如纱，缓缓笼罩沉梦谷。天顶那永恒的光晕由明转暗，渐次染上夜色的深邃。暮色如纱，缓缓笼罩沉梦谷。天顶那永恒的光晕由明转暗，渐次染上夜色的深邃，从温暖的琥珀金逐渐过渡到清冷的月白银，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墨蓝的底色，其上却依然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微光。

　　庭院中的发光植物次第亮起，宛若星辰坠落凡间，光芒比白日更盛，将石径、草木、屋檐都浸润在朦胧而梦幻的光霭里，投下交错摇曳的奇异影踪。

　　浅云静立于庭院中央，依照莫慼的指引，尝试平复心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胸前的梦灵玉。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内里那泓流光似乎比白日里更为活跃，如同呼吸般轻轻起伏。

　　“静心，凝神。”莫慼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一旁指导，他与莫厯一左一右，站在离浅云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会干扰她，又能在出现意外时及时出手。“勿要抗拒，尝试去感知它传递的讯息。回梦阵的契约藉由梦灵玉维系，它的指引，便是你今夜的方向。”

　　浅云依言闭目，努力摒除杂念。失忆带来的空茫依旧如影随形，对未知任务的忐忑，种种情绪如同暗流，难以尽数压下。她深吸一口气，沉梦谷特有的、混合着梦昙花香与清冷灵木的气息涌入肺腑，稍稍抚平了焦躁。她将所有意念沉入那片与玉佩相连的微妙感知中。

　　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夹杂着零星破碎的光屑，如同暴风雪前的宁静。继而，一点微光自意识深处亮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她耐心守候，摒弃焦躁。那感觉并非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强烈的指向性意念，而非具体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更直接的带着情绪的指向性意念。

　　【不安…躁动…西向…指引…安抚…】

　　断断续续的感应如同水底浮出的气泡，难以捉摸。她努力辨析着，试图理解这模糊的指引。断断续续的感应如同水底浮出的气泡，脆弱而难以捉摸。她努力辨析着，试图理解这模糊的指引所代表的具体意象。

　　“它…在告诉我方向…”浅云不确定地开口，眼眸仍紧闭着，秀眉微蹙，“一种…迫切的需要，在西边…有什么东西处于剧烈的躁动不安中，需要被平息、被安抚…”她努力描述着那抽象的感觉，“很微弱，但又很尖锐…像一根刺…”

　　莫厯在一旁轻声道：“梦灵玉的初引通常是相对简单的指引，或许是某个受惊的游梦，或许是一缕逸散的梦呓，需要引导其重归安宁，使其不至于沉沦腐化为噩梦的养分。哥哥？”

　　莫慼颔首，目光未曾离开浅云：“感知其方位，想象你的意识如同一叶轻舟，循着那感应漂流。梦灵玉会护佑你的灵识不被梦境洪流冲散。但记住，你只是梦境的引导者，而非主宰。莫要试图强行扭曲梦境本身的脉络，否则必遭反噬。”

　　浅云尝试着。她想象自己的意念化作一缕微光，小心翼翼地探出，轻柔地触碰梦灵玉指引的那条无形丝线。刹那间，周遭的一切感知——庭院、光晕、莫氏兄妹——骤然远去、模糊、消失！

　　她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一条绚烂而湍急的河流。无数光影、色彩、声音的碎片呼啸而过——破碎的笑语、无端的泪痕、飞旋的宫殿、坍塌的高塔…那是众生之梦交织成的庞杂洪流，光怪陆离，瞬息万变。

　　一股强烈的晕眩与迷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碎片试图涌入她的意识，几乎要将她的自我认知冲垮、稀释在这无尽的梦境洪流之中。

　　就在这时，胸前的梦灵玉温润之光骤亮，形成一层柔和的护罩，将那些过于混乱汹涌的梦境碎片隔绝在外，只留下那条指引的“丝线”清晰可见。

　　她稳住心神，凝聚意志，沿着那丝线奋力向前。梦境洪流的呼啸声逐渐减弱，前方，一个微弱的光团在不安地闪烁、震颤，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又似受惊心脏的疯狂搏动。那便是目标所在。

　　接近了，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愈加清晰的恐惧与无助。终于她看清那是一个极其脆弱的梦境泡影。那是一个极其脆弱的梦境泡影，泡影的壁膜薄如蝉翼，其上已出现细微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泡影之内，景象扭曲不定，大致能看出是一个阴冷潮湿的狭窄巷弄。一个小女孩，约莫五六岁，衣衫褴褛，正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头，瘦小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四周黑影幢幢，那些影子没有固定形状，如同扭曲的烟雾，不断从墙壁、地缝中渗出，发出窸窸窣窣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盘旋着，向她逼近。

　　“不要…不要过来…爹爹…娘亲…你们在哪…我好怕…”女孩的梦呓破碎不堪，充满了最深的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绝望的哭腔。

　　浅云的心中蓦地一软。她尝试按照莫慼先前指导的方法，将自己的意识轻柔地包裹过去，如同用最柔软的丝绸，缓缓地、试探性地包裹过去，试图传递安宁与安全的情绪。

　　“别怕，”她在意念中轻声诉说，努力传递着安宁与安全的情绪，“这里是梦，那些都是假的…你看，黑影消失了…”

　　然而，她的意念甫一接触，那脆弱的梦境泡影反而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承受不住外来的能量。女孩的哭泣声更加尖锐，女孩像是被无形的手触碰到了伤口，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凄厉的哭喊，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一片纯粹的、几乎要溢出的恐惧。周遭的黑影仿佛被她加剧的恐惧所滋养，变得更加狰狞，张牙舞爪地扑腾起来！

　　浅云一惊，立刻撤回大部分意念。她意识到自己的方式过于生硬直接了。对于如此脆弱敏感、已处于崩溃边缘的梦魂，任何外来的介入，哪怕初衷是好的，都可能被误解为另一种形式的攻击和惊吓。

　　她想起莫厯曾说，灵貘一族以食梦为生，最擅长的是融入与引导，而非强行改变。她再次尝试，这次不再试图去覆盖或驱散，而是让自己的意识化作梦境的一部分——化作巷弄尽头忽然透出的一缕温暖灯光，化作远处传来的一声亲切呼唤，化作轻轻包裹住女孩的一阵和风…

　　起效了！女孩尖锐的哭泣渐渐止歇，转化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泪痕交错，迷茫地、怯生生地望向那缕“灯光”的方向，小小的身体不再蜷缩得那么紧。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周遭那些张牙舞爪的黑影，随着她心境的这一丝微小转变，攻势明显一滞，颜色也似乎淡化了些许周遭那些张牙舞爪的黑影，随着她心境的这一丝微小转变，攻势明显一滞，颜色也似乎淡化了些许。

　　浅云心中微喜，正待加强这份安抚，引导女孩向着那“灯光”和“呼唤”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更安宁稳固的梦境区域…

　　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地！

　　一股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强行切入这片梦境！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污染弥漫至整个梦境泡影的每一个角落。

　　【恐惧…美味的恐惧…多么可口…继续颤抖吧…】

　　那意念低语着，声音扭曲而重叠，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原本即将平息的梦境骤然剧变！巷弄两侧的墙壁扭曲、蠕动，化作了淌着粘液的狰狞巨口，那缕温暖的灯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不祥之光。那亲切的呼唤被扭曲成了尖锐刺耳的、饱含嘲讽的怪笑！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刚刚淡化的黑影重新凝聚，体积膨胀了数倍，它们不再是模糊的烟雾，而是显现出獠牙、利爪和无数恶毒的眼睛，发出恐怖的嘶鸣，猛地扑向她！

　　“不！”浅云在心中惊呼，试图用自己的意识去阻挡。

　　但那股恶意意念强大而狡猾它并不直接攻击浅云的意识体，而是疯狂地、变本加厉地放大和扭曲女孩内心深处最原始、最黑暗的恐惧，让整个梦境以可怕的速度坠向最深的、万劫不复的梦魇深渊！梦灵玉的光芒剧烈闪烁，对抗着这股外来的侵蚀，但浅云能感觉到，玉佩的力量更多是在保护她自身，而非强行净化这片已被彻底污染的梦境。

　　她拼尽全力，试图稳住女孩那正在飞速消散的心神，却发现自己的意念在那滔天的、被恶意滋养放大的恐惧面前，如同试图用一杯水去浇灭森林大火，瞬间被蒸腾殆尽。女孩的梦魂正在被恐怖意象彻底吞噬，光芒急速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

　　“回来！”莫慼焦急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梦境的壁垒，“快撤回灵识！那是伯奇的低语！它在以噩梦为食！你救不了她了！”

　　浅云心中大震。伯奇！那个传说中黑化散播噩梦的凶神！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那股恶意意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道冰冷的视线猛地锁定了她！

　　【咦？一个有趣的…闯入者…带着…熟悉的味道…】

　　那意念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试图穿透梦灵玉的护罩，窥探她的内心，她的记忆，她的恐惧。浅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与强烈的恶心感。梦灵玉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猛地将那道窥探的意念弹开！

　　【呵…梦灵玉…原来如此…】

　　那股意念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透出更加浓烈的兴趣与贪婪。它暂时放过了那个几乎崩溃的女孩梦魂，全力向浅云压来！庞大的、污浊的噩梦能量如同海啸般拍向梦灵玉构筑的护罩！

　　浅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意识仿佛要被冻结。她当机立断，猛地切断了与那个梦境的连接，集中全部意志，循着梦灵玉指引的光之路，急速退回！

　　回归的过程远比去时更加凶险。那股恶意意念如影随形，试图污染、扭曲她的归路。梦境洪流也变得汹涌狂暴，被伯奇的意志所搅动，无数噩梦的碎片、扭曲的低语、恐怖的幻象如同跗骨之蛆般黏附上来，想要将她拖拽进无尽的深渊。

　　梦灵玉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奋力前行的孤舟明灯，艰难地开辟着道路，浅云咬紧牙关，集中全部意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她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冷汗湿透了后背。她仍站在庭院中央，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莫厯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天空中，沉梦谷的光晕色彩正在预示着午夜的临近。那幽蓝的色调已占据主导，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

　　“是伯奇…”浅云声音沙哑，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它…它发现了我们…它…”

　　莫慼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惕，他迅速环顾四周，仿佛担心那噩梦之神会随时从阴影中扑出：“它不止是发现了我们…它盯上了梦灵玉。”

　　他抬头望向光晕变幻越来越快的天空：“任务失败了。那股噩梦能量彻底污染并吞噬了那个梦魂，你未能收集到梦华。”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浅云胸前的梦灵玉忽然微微一颤，内里的流光迅速黯淡了一分。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空虚感和悸动从玉佩与她相连的地方传来，仿佛某种联结正在变得不稳定。

　　“午夜将至…”莫厯担忧地看了一眼天空，声音紧绷，“浅云…”

　　浅云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空气中汇聚，源自那看不见的回梦阵契约。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被规则锁定的恐惧。

　　她失败了。

　　未能完成契约的任务。

　　那股之前只是模糊感知的“剜心之痛”，不再是遥远的威胁，而是即将降临的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