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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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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今天的午餐缺了一份!”
“那位该出去了。”被称为老大的男人低着头将口罩撕开来,而后挂在脸上,没在言语。
*
“午餐时间到~”饱含热情的新人喊饭,还有推车轱辘响声。
这让侧躺在干稻草上的人动了动,向声源处走去,这人身后墙壁上勾勒着无数奇形图案,远看像是畸形的眼瘆得慌。
推车在此停下,一张白纸顺门空隙递进,接着是一张苍白的手接过。
口罩男人解释道,“三十年前,魔人大战导致大部分档案缺失,得录入魔界新信息系统,你自己看着填吧,如果还记得的话。”
多半是由于被关监狱不见天日已久,低头看着信息表的人面色是更加苍白,动作慢吞吞,卡顿得像是个从未上油的生锈铁链。
点点头,提笔在纸上留下个潮湿的墨点,又顿住,最后不好意思开口,“能麻烦你帮我填吗,那个……我不会写魔文。”
又尴尬转移话题,“话说今天我没饭吗?”
“咋的,你等下出狱领的补助够吃好几顿好的了。”新人也是疑惑,监狱饭难吃都要吃这么爱吗。
“监狱的饭很好吃。”
真挚的语气让新人一愣,然后他摆手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填吧。”
二月披着黑斗篷,拢着刚从存物楼带出的地契,脚步发虚,带着帅气的墨镜却不是为了装逼,而是遮住丢脸的泪痕。
就直说吧,挂在魔界上空闪闪发光的太阳就是个假货,只要被光照耀,不管有没有和假太阳来个深情对视,都会得到流泪的副作用,如果你不习惯,第一次出门,那么这眼泪怕更是止不住了。
实在也是受不了了,二月匆匆进个路边茶馆,要上杯招牌就静静呆在窗边。
茶馆也是热闹,有个年轻人开口道,“我听奶奶的妹妹的女儿的姨妈的孙儿说,那位是把二世的牛奶打翻了被抓的。”
“……这不就是你吗?”
“别扯这些假料,那位十年前清醒的时候二世成垮台局势,现在要出狱二世都跑路了,”更年长的那人幽幽回答,脸色高深莫测,手里扬着裁剪好的报纸,“这一定是长达百年的阴谋,看着那位就快跑,不,听到名字就得跑——”
“——那位名字是……”
喝着茶的斗篷人被茶水呛到,边咳嗽边溜达到那群人身后,先看报纸只能再次认清自己是个文盲这一现实,抬头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便强装自来熟地问,“是哪几个字?”
周围人反倒犯上替人尴尬的毛病,之前那个“很有人缘”的年轻人很好心开口解答,“而且的而,下雨天的雨天。”
斗篷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背着手安然离去,不过是重音罢了。
二月天这么想着。
毕竟你说的是而雨天关我二月天什么事。
*
“二月,二月,二月天……”
二月天被两只掐着肩膀的手无情摇醒,眼前的世界一片重影,她缓了缓,然后看向那无情铁手的主人。
那是个很高的女孩,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着她,嘟着嘴巴发出一阵矫揉造作的声音,“二月,地球来的交换生到村口了,我爸在招待他们,听说还有帅哥约不约姐妹?我先出发了嘿嘿嘿。”
听者面无表情低头。
“我姐的话我就传达完毕了,”这次是正常的声线,“二月你的病好点了吗?”
病人沉默起身,沉默摇头,然后沉默挥手送别,然后扶着墙壁站立,缓着过久屈膝蹲带来的麻痛。
下面的地放着把老旧剪刀,就着压着各种白纸、红线混在一起,上面的人有着个可笑的心病——
一岁的时候莫名喉咙出血此后再也不能说话,七岁那年自己犯病,构建了个虚假的世界,里面的自己能说话,隔壁的邻居人也和善,除了只能蹲着大牢没什么不好。
但是自己已经越来越分不清虚假和现实,特别是在出狱后。
女孩不知道沉溺这思绪有多长时间,直到墙上的钟表发出振动,她才真正清醒,草草清理一番。
今天的农事结束得比往日早近半个时辰,二月天肩扛锄头当扁担用,锄刃在后,一侧挂竹子,另一侧则是满篮筐的青菜。走过木桥没有树林遮挡,她轻易看出自家灯盏亮着。问题是最近家里只有她一人。
小偷也怕太黑找不到银子而开灯吗?
身形一动,锄头前倾,蔬菜和竹子纷纷滑到地上。二月天以锄头为笔,将泥沙作墨画了个监狱同款瘆人图。
她又操起锄头,点了点法阵,一些纹路规则发生变化,光点开始慢慢聚集,亮得让路边种植的荧灯花尽往重重叶子下躲。
估摸着时间,二月天启步快速往家门走去,磨着光滑的手腕又放下,准备先试试看虚实。
抬手推门而入——坐在桌子前的是个少年,坐得端正,背脊挺直,就是从未见过。
他听到声音转过来,家里不算亮的灯光打下来,脸上的阴影却显得那双黑瞳更加乌黑,能瞬间联想起小院那棵背阳的树,枝叶卯足劲往光拥,风簌簌吹来的却是丝丝潮气。
二月的手搭上门把,脸色凝重,暗输倒计时,五,四——
面前那少年什么也没说 ,突然站起,直直掏出一盒饭,配菜红绿双椒,还窝着个撒上白芝麻的煎蛋。
三——
“?……!”不可否认,二月天没吃晚饭,这也是二月正准备点上的剑仙夜宅送外卖。
二——
然后“外卖小哥”再掏出信息卡摆在桌面上,上面写得清楚,地球交换生,林木森。
自家姐姐已经签字同意,就暂居在阁楼小房间。
一,还没有说出口都随着饭菜一起咽进肚子。
*
吃过饭洗过碗,两人就坐在桌前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姐姐对于日常交流的手语都很熟练,那手写白板也不知道搁浅在哪,短暂思索后,她只好跑去翻着箱子里面的画纸。可惜她认识的汉字不多,交流生可能了解起那晦涩的大木语有些困难,二月天想到这有些失神。
令她惊讶的是,那客人没用上白纸,自然是没有机会感受汉字和大木语的矛盾冲突。
他打起手势来,专注地,慢慢地。
[我是地球交换生林木森,借宿···厨房···等待]
大概是地球与大陆手语略有差异,二月天看得断断续续,但也加上想象力来明白。
她点头,右手伸出食指指向对面的人,再只留大拇指指向上方,这是手语中[你好]的意思。
对方显然也看懂了,回了同样的手势,只是[你好]后动作任然未止息,后面接着[二月天]的表达,很典型标准的大木星手语,特别是其中手指微弯很地道的习惯。
这一幕也是惊得二月微张嘴,眼神明亮,流露出喜悦的情绪。
林木森露出微笑,二月天顺着他目光看向桌子,刻着名字的铭牌下还排有一串手语符号,她用指腹轻抚过[二月天],嘴角微微勾起,这是她一岁生病姐姐专门刻上的。
即使一些纹路都被岁月侵蚀不再清晰,但是它在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又再一次派上用场。
既然用不上白纸,二月扶着长裙蹲下,拉来纸箱先整理一番还在杂乱的地面,按大小好好排序。
客人林木森看来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见缝插针递东西,他好奇盯着箱子,眉头微皱起。
见他不动,二月天盯着他微微偏头表达疑惑。似乎是有所感觉,林木声转过头来,和二月天视线平行,然后又挑眉看向手中拿着的白纸。
是想借用吗?
二月天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理解偏差,点点头,递过去。然后眼神落向那双握着笔的修长右手,随着笔墨浸染白纸上,二月天发觉对方会写大木语,而且是很流畅的一手好字。
接纸后低头,白纸上的黑字由一串复杂字母构成,其实意思很简单,[这是你做的风筝吗?]
二月天:惊喜,连骨架都还没上的一堆乱纸也可以认出来。
故而从兜里掏出一张布满褶皱的纸条,小心展开——[放风筝吗?]。
兜里有很多纸条,用来应付日常交流之类,有过弃旧,有过加新,但是这张一直揣在兜里没变过。
她无数次展开过,但是同意邀请的人少之又少,大家都没有见过地球的风筝是什么样子的,本星大部分风筝都是根据想象力和一些资料描述搭建的,不是原滋原味。
距离两星开辟来往空间已经是在二十二年前的2016,咋风筝就是不传过来?
二月没再多想,站在杂货间置物架前,而后微踮起脚尖,在摸索到光滑的陶瓷表面时候,身子前倾,直接把“宝藏”拖了出来,这是不久前才做好放凉的米糊,瓶身还缠绕着麻绳子。
风筝制作继续。
交换生林木森也是很热情蹲在旁边陪伴,时不时提出一些建议,一针见血。
完美收官后,二月天盯着风筝出神,如果明天是个大晴天就好了。
她又想,林木声真真是个好人。
*
病带来的幻觉总是在入睡时候来访,甚至偶尔会强制昏迷让人下线。
二月死死睁着大眼不肯睡,总觉今晚也逃不掉,又习惯性捂上右手手腕,却因没熟悉触觉不得安慰而又放弃。
又想起刚下的承诺,只好惶惶闭眼。
却是一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