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问道》逸凡泽牧

48、数据拾荒，废品藏珍

　　碗中的“青禾酿”已见了底，最后一缕清甜的香气消散在墨渊的感知中，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清明。
　　他放下木质筷子，筷子与光滑的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多谢款待。”墨渊开口，声音因精神的舒缓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数据猎人”装扮的衣襟，那些模拟出来的破损和污渍在此刻的他身上，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叶依旧坐在对面，脸上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容，小眼睛眯着：“客气啥，客人满意就好。”
　　他指了指墨渊空了的碗，“要是以后馋这口了，随时来。
　　这深网鬼市，‘知味斋’的门，永远为懂行的朋友敞开。”
　　墨渊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他转身，再次跨过那道由光影构成的门槛，离开了这家在冰冷数据海洋中独树一帜的温暖小店。
　　门外，依旧是深网鬼市那片暗紫色的数据流海洋。
　　与来时不同，此刻的墨渊精神高度集中，之前被“青禾酿”抚慰的神魂如同被打磨过的利刃，随时可以出鞘。
　　他的目标明确——废品堆。根据钱串子提供的零碎信息，以及他对这类地下交易市场的理解，真正的好东西，往往不在光鲜亮丽的摊位上，而在那些被人遗忘的角落，在那些被视为垃圾的数据废墟之中。
　　“幽灵渡鸦”安静地悬浮在墨渊身侧，渡鸦形态的投影外壳下，是墨渊亲手修复并升级的“元胞算法活阵”在稳定运行，散发出微弱而恒定的能量波动。
　　它就像一个沉默的护卫，感知着周围的数据流动。
　　墨渊辨明方向，朝着鬼市边缘一处数据流最为混乱、光芒最为黯淡的区域走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如果数据世界有空气的话弥漫的“信息腐败”气息就越发浓重。
　　那是一种混杂着冗余代码的酸腐味、破碎数据包的焦糊味以及能量逸散的臭氧味的奇特味道。
　　这里就是鬼市的“废品堆”，数据垃圾的最终填埋场。
　　眼前的景象，比墨渊想象的还要壮观，或者说，还要破败。
　　数以亿万计的废弃数据如同实质的垃圾，堆积成连绵起伏的“山峦”。
　　这些数据形态各异：有的是凝固成块的乱码，像风化的岩石般布满裂纹，时不时有细小的信息碎片从裂缝中剥落，闪烁一下便彻底湮灭；有的是不断扭曲变形的冗余数据包，像腐烂的内脏一样挂在“山岩”上，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还有一些是被病毒侵蚀后支离破碎的程序片段，它们还在徒劳地执行着早已失去意义的指令，在垃圾堆中机械地重复着无规则的运动，如同行尸走肉。
　　深紫色的背景光在这里被厚重的数据垃圾遮挡、折射，显得斑驳陆离。
　　巨大的废弃广告弹窗残骸如同残破的广告牌，歪斜地插在“垃圾堆”里，上面的明星笑脸早已扭曲成恐怖的怪相。
　　断裂的光纤如同缠绕的毒蛇，闪烁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
　　偶尔有失控的低级AI碎片，像疯狗一样在垃圾堆中横冲直撞，留下一串混乱的轨迹后，便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这里是信息的坟墓，是被遗忘的角落。
　　墨渊行走在这片数据的废土之上，脚下的“地面”是由无数压缩数据块构成的，坚硬而冰冷，每一步落下，都会激起一圈细小的信息涟漪。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眼前的一切。
　　“幽灵渡鸦”在他肩头低低地“呱呱”叫了两声，渡鸦的头部微微转动，义眼闪烁着扫描的光芒，分析着周围潜在的威胁与价值。
　　就在这时，墨渊的脚步顿住了。
　　在前方不远处，一座由破碎数据库和废弃服务器集群残骸构成的“小山”下，一个身影正专注地翻找着。
　　墨渊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矮小的男人，身形佝偻着，仿佛被这无尽的数据垃圾压弯了脊梁。
　　他的身高最多只有一米五左右，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打满了各种数据补丁的破旧工装，工装的袖口和裤脚都磨损得厉害。
　　他的头发花白而杂乱，如同鸟窝一般堆在头上，几缕油腻的发丝黏在蜡黄的额头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那是一只明显的义眼，眼窝深陷，金属的虹膜闪烁着冰冷的幽蓝色光芒，与他右眼那只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珠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此刻，那只蓝色的义眼正以极高的频率闪烁着，一道道细微的蓝色光束从瞳孔中射出，不断扫描着他面前堆积如山的乱码和废弃信息。
　　他的动作很慢，但异常精准。枯瘦如柴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数据污垢，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堆不断冒泡、散发着恶臭的绿色粘液状数据垃圾中翻找。
　　那粘液状数据似乎具有腐蚀性，接触到他工装的边缘，发出“滋滋”的声响，并冒起一缕缕灰色的烟雾。
　　但男人仿佛毫无所觉，或者说早已习惯。
　　他找到了一块巴掌大小、表面布满裂纹的芯片，芯片上的电路纹路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几个引脚还勉强保持着完整。
　　男人用那只义眼仔细扫描了片刻，蓝色的光芒闪烁了几下，随即他失望地撇了撇嘴，随手将芯片扔回了垃圾堆，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啧，又是块没用的逻辑废片。”男人发出一声沙哑干涩的抱怨，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充满了岁月的磨损感。
　　墨渊站在他身后大约五步远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干瘦的男人猛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快得与他佝偻的身形极不相称，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
　　那只蓝色的义眼瞬间锁定了墨渊，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上下打量着墨渊，以及他肩头那只形态独特的“幽灵渡鸦”。
　　“新来的？”男人开口，沙哑的声音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用废弃螺丝刀和金属碎片拼凑而成的、造型古怪的数据匕首。
　　墨渊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他的目光落在男人那只闪烁着蓝光的义眼上，那义眼的构造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但其中核心的扫描模块，却隐隐透着一股独特的算法逻辑，效率极高。
　　男人见墨渊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用那只浑浊的右眼为主，继续打量墨渊。
　　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幽灵渡鸦”身上时，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那只蓝色义眼的光芒也随之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显然是在进行深度扫描和分析。
　　“‘幽灵渡鸦’？”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讶，还有一丝贪婪，但那贪婪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呵，没想到这种老古董还能见到能动弹的。
　　小子，你从哪淘来的破烂？”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久历世故的麻木。
　　墨渊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在这里找什么？”
　　男人“嗤”了一声，撇了撇嘴，似乎觉得墨渊的问题很可笑。
　　他转过身，继续弯腰在垃圾堆里翻找，一边找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找什么？
　　找吃的，找活路！不像你们这些光鲜亮丽的‘大人物’，我们这些拾荒的，就靠从这些别人不要的‘屎’里，淘点没消化干净的‘豆子’活命。”
　　他的动作顿了顿，蓝色义眼再次转向墨渊，光芒稳定下来，似乎已经完成了对墨渊的初步评估。
　　“小子，我看你也不是来逛地摊的。这鬼市，鱼龙混杂，水深着呢。”
　　他从一堆破碎的图像数据中捡起一片还在微微发光的碎片，那碎片上似乎是一角古老的星图，“他们都以为，这里最值钱的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创世基石’、‘上古算法’什么的。”
　　男人将那片星图碎片凑到眼前，用唯一的真眼仔细看了看，然后失望地扔掉。
　　他直起有些僵硬的腰，捶了捶，发出“咔咔”的轻响。
　　“其实啊……”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神秘的口吻，他的蓝色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像是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这鬼市里，真正值钱的，是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被遗忘的记忆？”墨渊眉头微蹙，这个词让他想起了苏叶提到的“古法食材”中的“生长记忆信息流”。
　　“哼，你以为这些数据垃圾是哪来的？”男人指了指周围堆积如山的废弃信息，“战争的残骸、文明的碎片、被格式化的人格、运行到终结的古老AI……它们都曾是活生生的‘存在’，都有着自己的‘记忆’。
　　这些记忆，有的藏在一段乱码里，有的嵌在一块废芯片中，有的甚至就飘散在这空气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吸食那些无形的记忆，“找到一段完整的、有价值的‘被遗忘的记忆’，比你抢十件‘创世基石’都管用。
　　那里面，可能藏着改变世界的规则，可能藏着通往新世界的坐标，也可能……藏着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
　　男人的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触动了墨渊识海中那枚菱形晶体。
　　晶体微微一颤，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共鸣。墨渊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被遗忘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己识海中那些模糊的、属于“前世”的片段。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墨渊细微的变化，蓝色义眼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一般的‘数据猎人’。
　　那只渡鸦……”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墨渊肩头的“幽灵渡鸦”上，“机魂还在，是个好东西。
　　好好护着吧。”
　　他忽然凑近了几步，干瘦的身体带着一股数据腐败的气味。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气声说道：“这几天，不太平。
　　‘创世基石’现世，引来了不少饿狼。小子，别只顾着往前冲，有时候，低头看看脚下的‘垃圾’，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说完，他不再看墨渊，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向更深、更乱的数据垃圾堆，蓝色的义眼在昏暗的环境中如同一点鬼火，不断扫描着那些被遗忘的信息。
　　他的身影很快就被一座巨大的、由废弃操作系统内核构成的“垃圾山”遮挡，只留下几句沙哑的哼唱声，在数据的寒风中若有若无地飘散。
　　墨渊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消失。男人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被遗忘的记忆……脚下的垃圾……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由压缩数据块构成的冰冷地面，又抬头望向远处灯火相对明亮、人声鼎沸的交易区。
　　那里，唐凌正在筹备着他的拍卖会，“创世基石”的诱惑吸引着所有的目光。
　　墨渊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肩头“幽灵渡鸦”冰凉的金属外壳。
　　渡鸦的头部微微转动，用它那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看”了看墨渊。
　　“我们也该找找‘垃圾’了。”墨渊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立刻离开这片废品堆，而是开始沿着那干瘦男人消失的方向，缓步前行。
　　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警惕，而是带上了一丝审视和探寻。
　　他的脚步踏过废弃的数据包，避开扭曲的光纤，目光扫过每一块闪烁的碎片，每一段蠕动的乱码。
　　他的“元胞算法活阵”在体内悄然运转，与“幽灵渡鸦”形成联动，开始对周围的废弃数据进行着一种极其隐秘的深层分析。
　　他在寻找，寻找那些可能被忽略的，被遗忘的……“珍宝”。
　　深紫色的数据天空下，数据垃圾的海洋翻涌着。
　　墨渊的身影，如同一个真正的拾荒者，融入了这片破败与混乱之中，只有肩头那只“幽灵渡鸦”，偶尔闪烁一下幽光，昭示着他与这片土地上其他生物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