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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一份板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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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医院的走廊被染成温暖的橘色。白柏辰站在 307 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柔软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白柏辰推开门,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坐在病床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她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访客,微微歪着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你是……”
“霍颖?”白柏辰试探性地问道,“我是南中高二的白柏辰,不好意思突然拜访。”
“白柏辰?”霍颖眨了眨眼,看见白柏辰眉间的十字星伤疤,随即想起了什么,“啊,你是那个篮球队很厉害的学长?我看你经常在我们班外面出现。”她放下书本,示意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有什么事吗?”
白柏辰往桌子上放了些简单的慰问品,在椅子上坐下,有些局促:“我是来问你一些事情的,关于周泽。”
听到这个名字,霍颖的眼睛亮了起来:“周泽?他怎么了?——啊,我记得了,学长每次来我们班上都是来找他的呢~”
白柏辰愣住了,这不是他预期中的反应。他原以为提到周泽,会看到恐惧、厌恶,或者至少是不安,但眼前的女孩却……
“你……不害怕他吗?”白柏辰谨慎地问。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霍颖一脸不解,“周泽不是人很好嘛,那天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摔得更严重。”
“等等,”白柏辰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人猛地拉开了他眼前的帘子,让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你说周泽帮了你?”
霍颖点点头,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是啊!那天我腿有点不舒服,楼梯又那么陡。周泽看见了,主动过来想扶我下楼。只是我太紧张了,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包扎的右腿:“我小时候发烧,腿落下了旧疾。那天腿又开始像针扎一样疼,他这才扶我下楼。这次真的很感谢周泽,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白柏辰眉头紧锁。他思索片刻,还是没将同学间的那个传闻说出口——周泽追求霍颖闺蜜夏璇萱,而被霍颖阻拦,而周泽心生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奇奇怪怪的文艺作品看多了。
“没什么,只是周泽托我来看看你,但是他没跟我说太多。”白柏辰起身便准备离开了,“既然这样,那我先……”
“稍等……”霍颖叫住了白柏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折得整整齐齐的彩色纸星星。
“这是我住院期间折的,本来打算出院后去找周泽,当面感谢他的。不过现在可能还要花上些时间了……”她把罐子递给白柏辰,“能请你替我把这个交给他吗?告诉他,谢谢他那天扶我下楼。”
白柏辰接过,忍不住笑了:“纸星星,这东西不是用来表白的吗?”
她红了脸,“不是!这是感谢!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谢谢……”
“要是在某一颗星星里找到一张写着‘都是骗你的’……”
霍颖歪了歪头,没听清这位学长小声嘀咕些什么。
“咳,抱歉……”他小心地将罐子放进书包,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会给他的,亲手给。”
果不其然,第二天,南中的第三节课刚下课,走廊上立刻变得喧闹起来。高一三班的门口聚集了不少学生,窃窃私语,不时往里面张望。
“白柏辰怎么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他不是和周泽关系很差吗?”
“还有猛料不成?”
议论声中,白柏辰毫不在意地站在周泽桌前,手中是那个装满纸星星的玻璃罐子。他故意靠着玻璃与木桌面碰撞的声音,引着大家围观过来。
周泽正低着头看书,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那片投在他桌面上的阴影实在是碍眼,他才缓缓抬起头,对上白柏辰的眼睛。
“有事?”
“有。”白柏辰刻意提高音量,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霍颖让我把这个给你。”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白柏辰将玻璃罐放在周泽的桌子上,罐子里的彩色纸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说,谢谢你扶她下楼。”白柏辰一字一顿地说,声音竟然清晰地回荡在教室里——这破教室还怪安静的,一个说话的都没。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变大,有人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有人疑惑地皱起眉头,还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新的信息。
“没了吗?”
“嗯哼?你有什么要我转达的?”
周泽静静地望着白柏辰,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他的目光从玻璃罐移到白柏辰的脸上,最后落在教室里议论纷纷的同学们身上。
白柏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剩下的事情,就让真相自己发酵吧。
“白柏辰。”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就是你解决麻烦的方式吗?”
白柏辰耸了耸肩,没有回头看,继续往前走:“总好过某个幼稚鬼,什么都不说。”
……
叶云哲读完最新一章的《光影之间》,整个人如同触电般激动起来。他像萌发出少女心一般扭动着身体,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恶心……”房门被猛地推开,叶星哲站在门口,一脸嫌弃地看着床上扭成一团的哥哥。“我好饿。”
“呜啊——你在哪冒出来的!”
“门口啊……”
“不对啦,进门前要敲门!”
“是你自己买了个牌子。”叶星哲指了指叶云哲房门上挂着的双面翻牌——是叶云哲周五放学骑车路过两元店时买回来的——上边写着“可以直接进来哦!”。当然,反过来则是“麻烦请敲门。”
叶云哲整理了下衣服起身,试图挽回一点作为哥哥的威严:“你活着就是为了吃饭吗?”
“嗯,还有你哦?”叶星哲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地回答。
“……哇,好沉重的爱,我担当不起。”叶云哲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心脏受伤的样子。
“顺带一提,是为了活着才要吃饭。”
“好吧,我去做。”叶云哲叹了口气,“老爸老妈怎么还没回来?”
“哦,他们发了在滇省玩的照片——雪山很漂亮哦?”
“哈?”
厨房里,叶云哲百无聊赖地切着菜,手上动作娴熟,脑子里却还在回放着小说的场景。白柏辰那句“这不是用来表白的吗”,周泽那句“这就是你解决麻烦的方式吗”,两人之间那种藏不住的熟悉感,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忽视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
青椒入锅,滋啦作响。肉片随之倒入,在热油中迅速变色。叶云哲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如果他们小时候真的是……
那么现在的重逢是命运的安排还是……
“嗯......叶云哲,你要集中精神。”他对自己默默说着,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正在烹饪的菜肴上。
“哥,这片肉怎么黑黑的?”
叶云哲猛地一惊,差点把锅铲甩出去:“呜哇,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等等,我的青椒炒肉片!”
他急忙关小火,用锅铲翻动着锅里已经开始焦黑的肉片。
“叶星哲!都说了不要进厨房!”
“哈?这又不是什么因果律。”
……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叶云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他本想整理明天课程的笔记,补齐一下作业,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了 Word,新建了一个文档。
屏幕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闪烁着灵感的火花。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始敲击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城堡,城堡里住着一只恶龙。传说这只龙守护着无价的宝藏,它冷酷,残忍,不近人情。但更多的传言说,那是一只曾经被人类伤害过的龙。
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因为所有靠近城堡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有一天,一位骑士决定一探究竟。他不是为了宝藏而来,他说他是为了找回丢失的朋友……
在这个故事里,冷酷的周泽是守护宝藏的恶龙,而白柏辰则是那个前来挑战的骑士。
叶云哲的手指越敲越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兴奋,洋洋洒洒就是几千字的创作——就算剧情和设定都不一定禁得起推敲,但重要的是爱!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为这个沉浸在创作中的少年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这一夜,他写得忘我,但是,唯独好像忘记了什么。
嗯……是什么呢?不管了,先刷牙睡觉,明天可是周一!
只不过,当叶云哲舒服地躺在床上,已经睡过去一会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一条信息,头像是一只叼信的柴犬,备注是彬。
微风止于林:哲哥,你做完“课前三分钟”的 PPT 没?后天就轮到我了,咋办呢?
这人可真不害臊,还真是把恋爱脑展现到生活的每一处——特指他的网名,叶云哲每次都要吐槽上几番。
只是可惜,叶云哲现在没有吐槽的机会,也没有注意到这份提醒的可能性了。
……
周一早晨的阳光是最热情也最刺眼的,像是在提醒所有人,美好的周末已经结束了。叶云哲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伸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闹钟。
“六点四十五……”他小声嘀咕着,“睡十分钟……”
然而,当他的手指随手划开枕边的屏幕,讯信的消息提示跳了出来。
“糟了!我的《项脊轩志》!”
叶云哲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上周五语文课后,严巍安排他负责今天的课前三分钟分享。
“《项脊轩志》就让你来吧……跟邵彬换一换。”
“哦~老严你怕他讲不来你的最爱?”叶云哲眨眨眼,“放心,我给你来个猛的!”
“完了!这下真的猛了!”
叶云哲猛地坐起身,整个人瞬间清醒。
“下午第二节……”叶云哲飞快穿好校服,抓起书包冲下楼。他边刷牙边在脑海中回忆着《项脊轩志》的内容。“早课时摘抄重要句子,午休整理……”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叶星哲端着碗牛奶,慢悠悠地走到餐桌前。
“没时间了!”叶云哲往嘴里塞了块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我先走啦,今天我骑车!”
叶云哲骑着自行车冲向学校,一路上铃铛声响的厉害。“得想个办法……”或许是独属于他的热血烦恼?
……
“你讲《项脊轩志》?”魏文放下手中的笔,有些惊讶地看着叶云哲,“我记得严老师说过,要准备 PPT。”
“问题就在这里,”叶云哲一脸懊恼,“我周末写同人写嗨了,完全忘了这茬。”
“同人?”魏文的眼镜片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什么同人?”
“没……没什么……”叶云哲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算是明眼人也能看出些端倪。
起初,魏文只是出于好奇,问一问叶云哲为什么今天一早上的课间都在看着语文书——合理分配的话,他应该把自己强项科目的时间稍微分给其他一些。
“我……打算翘掉体育课……”叶云哲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别人听见。
魏文愣了一下,但这似乎也是个合理的做法。下午第一节是体育,第二节是语文,利用体育课的时间做一些适当的准备。
“如果只是拿书上去说的话,有些勉强……”魏文推了推眼镜,“要不,直接写板书。”
叶云哲眼前一亮:“魏文,你简直是我的救星!”
“不过,你得准备一个合理的理由。”魏文补充道,“上次陈老师刚口头警告了那批自由活动时在树底下补作业的同学。”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我记得!不过老一套总该有用吧?”
……
“你是说,你崴了脚——然后你拉肚子了?”早上的大课间,陈震坐在办公室里,刚处理完兼职级长的那些事。他跟前,叶云哲脚上的绷带扎了个完美的蝴蝶结,魏文手捂着肚子,脸色铁青,克制中略带痛苦。
“啊……对啊,那个蔡校医可以证明!”
“我都不一定能找到蔡旭明,你是怎么找到他的……”陈震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想起一跳一跳进办公室的叶云哲,还有每次体育课霸占篮球场最积极的他,又是说服了自己。
“那……”
“抱歉老师,可能周末放假时吃了不干净的,可以准许我……呃……”说到一半,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挣扎起来,“不好意思,老师,我会在课后多安排体育锻……”
“多注意身体啊,要老师带你去医院开点药不?”这么有礼貌的孩子,陈震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不必麻烦您了,我……在蔡校医那边拿了些药,非处方的。”
两人道了谢,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只是这画面实在怪异得很。一个一跳一跳的叶云哲,挽上脸色不妙的魏文,两个病人是同病相怜不成?
“嗯……怎么他们都能找到蔡旭明呢?”
魏文去了趟厕所,便是“虚弱”地回到教室。讲台上,叶云哲等待已久。
“……行动不便,还够得着高处吗?”魏文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叶云哲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现在都会用这种词怼我了,我到底该不该欣慰呢?”
两人相视一笑,叶云哲也拿起一块粉笔,走到黑板前。魏文负责左边,写作者简介和创作背景;叶云哲负责右边,写内容概括和重点句解析。两人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字迹各有特色——魏文的字规整工整,叶云哲的字则带着几分洒脱和随性。
“名句嘛,果然还是得留给这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是不是特别感动?”叶云哲突然问道。
魏文停下手中的笔,思考了一会儿:“嗯,很感人。那种睹物思人的思念,隔着几百年的时光依然能触动人心。”
“对啊,”叶云哲点点头,“但我觉得这里面也有一种释然。枇杷树茁壮成长,就像是妻子以另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
魏文看着叶云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平静下来,“不过细想一下,我们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关于记忆、思念与生活继续的方式。”
叶云哲笑了,“嗯,就像大家总是用着不同的语言,表达着同一份爱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黑板渐渐被填满。内容从基础的知识点延伸到了更深层次的思考,甚至包含了一些他们自己对生活的感悟。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黑板上,照亮了那些白色的字迹,也照亮了两个少年专注的侧脸。
严巍走进教室时,目光立刻被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吸引。仔细看来,那不是普通的板书,而是算得上一篇结构清晰、内容丰富的《项脊轩志》解析。只是,左右两侧的字迹有些怪异的区别——右边不必说,严巍认得出左边的字,是魏文的吧。
“那今天,欢迎叶云哲同学为我们带来《项脊轩志》的解读。”
……
“叶云哲,出来一下。”课后,叶云哲正准备趴下睡会,却被严巍叫了出去。叶云哲心里警铃大作,细数着这几天来自己做的事,好像除了没准备 PPT 也没干啥。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严巍开门见山地说,“你说要给我一份猛的——干得不错。但我以为,你会用 PPT……”
“诶嘿嘿嘿……”叶云哲傻笑着,试图蒙混过关。
“你是忘了吧。”
“啊——被识破了。”
“还是拉上魏文一起做的吧。”严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但你们的板书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不如说,好上平均水平太多,我都不太需要多讲了。”
“不过,”严巍话锋一转,“下次忘记做 PPT,可以借我的电脑。你们的板书,一擦——心血就没了。”
叶云哲惊讶地看着严巍,没想到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就不怕我拿你电脑玩游戏?”叶云哲脱口而出,望着严巍的那张脸似乎摆着一副独属“小龙王”的张扬。
严巍哼了一声:“哼,你真会玩的话,今天就不会写这么多板书了。”
他拿起手机,但此时一个电话响起。“去吧,下次记得提前准备。”
叶云哲没有回教室,走廊上阳光正好。他靠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和满足。魏文拿着水杯去直饮机装水路过时,他晃荡着手中的空气酒杯,不出声地说着,“Cheers!”
只是说起来,老严为什么独爱这篇文章呢?
……
“瞧瞧,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严巍一回到办公室,就忍不住炫耀起来。手机里是方才板书的照片——板书早在他上课讲解时被他狠心擦去,只是又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存了下来。
“可以啊,都赶得上我自己备的课了。”一班的语文老师,五十多岁的何玲笑着说。“您就吹吧。”严巍调侃着——这所学校能比得上何玲的语文老师,那是没有。
“唉,要是我们班里能出个这样的学生。我也不至于找不着一点心理安慰咯。”二班的雁翎,三十岁上下,在语文课组里还算年轻的老师。——高一语文课组这会像是齐了人似的。
“咋的?班里出了啥子奇才?”刘兴国端着他那厚实的瓷胆保温杯,也来凑凑热闹,平日里属实是他八卦了些。
“叶小龙啊——不过这里也有魏文的功劳。”
“嗯?”陈震放下刚端在手边的杯子,里头装着罗汉果菊花茶。“叶云哲不是崴了脚,魏文不是肚子疼吗?”
目睹了方才一切的苏鹂莺“咯咯”地就笑了起来,愣是没打算说半个字,“我说你也是当‘级长’的人。怎么还斗不过学生的呢?”
“你的意思是……?”
严巍笑笑,“你打住,今天不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