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冰山与焰》喜欢太阳花

1、竞标场的死对头

　　早上八点五十，天际中心顶层。
　　冷气开得足，偌大的多功能会议厅里，空气又干又凉，像冻住了一样。国内新能源领域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为的就是那个能搅动整个行业的“S级新能源技术开发项目”。穿着西装套裙的人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脸上挂着笑，眼神里却藏着刀，空气里那股子看不见的硝烟味，浓得呛人。
　　靠窗那位置最好，光线足，还能俯瞰小半个城市。这会儿，那儿坐着个人，跟周围的热闹劲儿格格不入。
　　是林夕。
　　她穿了身珍珠白的西装套裙，剪裁好得没话说，衬得人腰是腰，腿是腿。一头长发在脑后挽得一丝不苟，露出那段又长又直的脖颈子，看着特别清冷。她面前摊着份厚得能砸晕人的技术文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纸页边儿，节奏稳得跟秒针似的。
　　阳光从落地窗大片泼进来，照在她睫毛上，投下点小影子，可愣是照不进她那双眼睛——那眼神太静了，深得跟结了冰的潭水一样，啥情绪也看不出来。
　　“林总，”旁边的特助沈墨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陆达的人到了。”
　　林夕眼皮一抬，目光跟装了定位似的，唰地一下就钉在了入口处。
　　门口那儿一阵小小的骚动。
　　光从后面打过来，逆着光，先看见一双踩着金色细高跟、踝骨纤细的脚，接着，一个穿着正红色深V连衣裙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迈了进来。好家伙，那裙子红得扎眼，衬得皮肤白得晃人。栗色的大波浪卷发随着她的步子一荡一荡，跟带了风似的，瞬间就把全场目光钩子一样钩了过去。
　　陆星辰。陆达集团那个年纪最轻、风头最劲的女掌门，圈里人私下都叫她“笑面猎手”。
　　她脸上挂着笑，那种恰到好处、明晃晃的笑，眼神在场子里溜达了一圈，跟几个相熟的老总点了点头，那架势，从容得不像来竞标，倒像是来参加自己家开的派对。
　　最后，她那带着笑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跟窗边林夕那道冷飕飕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滋啦——空气里好像都有火星子爆开了。
　　陆星辰嘴角那弧度，反而更深了些。她非但没躲，还径直就朝着林夕这边走了过来。
　　“林总，有些日子没见了啊。”陆星辰开口，声音自带一股子磁劲儿，懒洋洋的，像小羽毛在人心尖上挠，“瞧这架势，今天咱俩又得杠上了？”
　　林夕把手里的文件轻轻放下，身体往后一靠，姿态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防御和距离感，迎上她的目光：“陆总，商场上，不从来都是对手么。”
　　她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半点波澜。
　　“是吗？”陆星辰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笑，人往前倾了倾，一股子清冽又带着点侵略性的玫瑰香气立刻缠了上来，“可我咋总觉得，咱俩之间……特别有缘呢。”
　　她那眼神太直白了，里面混着打量、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兴味，看得林夕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建立在项目上的缘分，也太浅了点儿。”林夕不动声色地把手边的咖啡杯挪开了点，避开那过于咄咄逼人的香氛，“陆总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方案吧。”
　　“这就不劳林总惦记了。”陆星辰直起身，脸上的笑依旧明媚，眼底却倏地掠过一丝锐光，“我的方案，向来都准备得挺‘扎实’。”
　　她有意无意地，在“扎实”两个字上，稍稍咬重了点音。
　　恰在这时，主持人拿着话筒宣布竞标开始，请各方代表按抽签顺序进陈述室。
　　这第一回合的短暂交锋，算是暂告一段落。但她俩心里都门儿清，真刀真枪的仗，这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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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目陈述分了好几个小会议室同时进行。
　　林夕带着她的技术团队第五个进去。她的陈述，就和她这人一样，精准，利落，逻辑链环环相扣，严实得找不出一丝缝。
　　她没扯太多虚头巴脑的市场前景和资本回报饼，开场没几句，就直接把核心亮了出来——林氏集团独有的“晶核有序排列”技术。等全息投影上把那复杂的模型和一组组远超行业标准的数据，尤其是那吓人的能量密度和稳定性曲线亮出来时，台下坐着的几个技术老评审，眼睛明显就亮了。
　　“……所以，总结来看，我们的方案，不仅能实现现有能源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这个关键指标，更能把综合成本往下压百分之二十。”林夕语气平稳，带着一种基于实力的笃定，“新能源不该只是个飘在天上的概念，它得是踮踮脚就能够到的、实实在在的未来。”
　　话落，她微微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一片礼节性的掌声，不算热烈，但几个关键技术评审眼里那点欣赏和赞许，是实打实的。
　　林夕脸上没啥表情，带着团队平静地走出陈述室。门口，正好撞上准备进去的陆星辰一行。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星辰极快地偏过头，用只有她俩能听清的气音丢过来一句：“技术搞得是挺漂亮，可惜了……”
　　话没说完，留下个引人琢磨的尾音和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人就翩然进了门。
　　林夕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半秒都不到。
　　陆星辰的陈述风格，跟林夕完全是两个极端。她往台上一站，那股子气场，活脱脱就是个掌控全场的女王。没什么复杂到让人头晕的模型，也没堆砌多少晦涩难懂的技术参数。她用的是最生动、最大白话的语言，给你描绘了一幅蓝图——资本像活水一样灌进来后，这技术能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产品，怎么规模化铺开，怎么构建起一个完整的生态圈，最后，怎么给大家带来盆满钵满的回报。
　　“……各位，技术，它是个好引擎，这点我承认。”陆星辰手臂一挥，身后大屏幕应声而变，唰地列出七八家顶级资本的名字，个个都跟陆达有了投资意向，组成一个看着就唬人的资本矩阵，压迫感十足，“可资本才是燃料！是能让这引擎烧得轰轰响，一口气冲进未来的唯一动力！选我们，就等于选了一条铺好了金砖、没啥风险、只管埋头往前冲的康庄大道！”
　　她声音里充满了鼓动人心的激情和赤裸裸的诱惑，一下子就把现场那些更看重利润、回报率的决策者的情绪给点着了。
　　一时间，掌声哗啦啦响成一片，比刚才给林夕的那阵，可要热烈得多，持久得多。
　　林夕站在后台靠墙的阴影里，通过监控屏幕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红色身影，眼神沉静得像深夜的海。
　　沈墨悄无声息地挪到她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她用资本捆绑来施压，评审团里那些非技术背景的，心思怕是要活络了。”
　　林夕只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没挪开。
　　她太了解陆星辰了，这女人最拿手的，就是用这种看起来绝对强大、不容置疑的“实力”，把你辛辛苦苦垒起来的、以为坚固无比的壁垒，直接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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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到了综合评议环节，这地方直接成了林夕和陆星辰之间，没有硝烟的第二战场。
　　评审团主席，是位德高望重的李老院士，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更偏爱林夕那边技术的深度和突破性，但他也皱着眉头，提出了现实的顾虑：“林总展示的技术路径和成果，毫无疑问是目前最优的，前景也非常吸引我们这些搞技术出身的人。但是啊，这产业化周期，还有前期巨大的投入和伴随的风险，是我们作为项目评审方，必须冷静考虑的现实问题。”
　　林夕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回应，旁边的陆星辰却抢了先。
　　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接过了话头：“李老，技术追求前沿，这份心我们都敬佩。不过嘛，商场如战场，有时候，跑得快，可比跑得稳更要紧。我们陆达在这里可以给在座各位一个明确的承诺，”她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眼神闪烁的评审，“只要项目启动，任何一位合作伙伴，都能在十八个月内，看到真金白银的回报！这一点……”
　　她眼波一转，轻飘飘地落在林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语气温柔得像在聊天，话里的刺儿却锋利得很：“……恐怕，单单依靠技术上的优势，是很难给出保证的吧？”
　　这话听着软和，内里却像裹了层天鹅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向了林夕方案的“软肋”。
　　林夕立刻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冷冽得像冰水里浸过的刀锋：“真正的技术优势，构建的是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行业壁垒和护城河，不是为了追求眼前这区区十八个月的短暂利益。我倒是想问问陆总，您口中这‘真金白银’的回报，是建立在透支技术未来潜力、和消耗市场长期信任的基础之上吗？”
　　她的反击直接、强硬，半点情面没留。
　　“哦？”陆星辰眉梢微微一挑，笑容还在脸上，语气却瞬间带上了棱角，“听林总这意思，是觉得跟着您走，就能望见十年后那漂亮的海市蜃楼？而跟着我陆达，至少能先把手里的饭碗装满，吃上眼前的饱饭。”她视线转向评审团，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诸位都是实干家，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肯定比谁都清楚一个道理——活下去，活好了，才是能看见任何未来的唯一前提，对吧？”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针尖对上了麦芒。一个用硬核数据和严密逻辑拼命构筑防线，一个就用赤裸裸的利益和触手可及的前景发动猛攻。整个会议厅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就看这两位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耀眼出色的女总裁，为了争夺这块大肥肉，你来我往，火花四溅。
　　评审团那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满了纠结和为难。支持林夕的技术派，和倾向陆星辰的市场派，谁也说服不了谁，局面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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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激烈的拉锯战，硬是持续了快半个钟头，还是争不出个结果来。
　　最后，李老院士实在是没辙了，抬起手，有些疲惫地打断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辩论。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满是无奈。
　　“林总，陆总，二位今天带来的方案，确实都非常优秀，可以说代表了目前国内在这个领域的最高水准，实在是……让我们难以抉择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评审，交换了一轮眼神，终于深吸一口气，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决定，“经过我们评审团综合慎重评议，认为单从目前提交的方案来看，确实……无法做出最终裁决。”
　　啥？没法决定？
　　底下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议论声，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李老顿了顿，目光在林夕和陆星辰之间来回扫了扫，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提议：
　　“所以，我们评审团经过讨论，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早就听闻林、陆两家在业界渊源颇深，若是能借此机会，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想必一定能将这个S级项目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因此，我们正式提议，由林氏集团与陆达集团，共同成立项目公司，携手合作，一起推进这个项目！”
　　共同开发？？
　　这话像颗炸雷，直接把在场的人都给炸懵了。
　　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看向对面的陆星辰。
　　陆星辰脸上那常年挂着的、游刃有余的明媚笑容，也彻底僵住了，一双美眸里写满了错愕，显然，这神展开完全不在她的剧本里。
　　会议就在这种一片诡异又紧绷的气氛中，暂时结束了。
　　人群开始窸窸窣窣地起身，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着这急转直下的剧情。
　　林夕还站在原地，看着评审团成员和主办方的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然后陆续离场，心里头那团不安的乌云，越积越厚，沉甸甸地压着。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事儿，绝对没完，而且麻烦还在后头。
　　果然，没过几分钟，那位李老院士的助理去而复返，脚步匆匆地直接走到她和陆星辰面前，态度恭敬，语气却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味。
　　“林总，陆总，麻烦二位稍留一步。”助理压低了些声音，“主席和几位核心评审，还有项目发起方的代表，想请二位移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稍微坐一下，有些事……想当面聊聊。”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补充的那句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两人心上：
　　“是关于……二位家里长辈，之前曾经共同提及过的那份……‘旧约’。”
　　旧约？？
　　林夕的心猛地往下一坠，一股子冰寒刺骨的不祥预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四肢都有些发麻。
　　她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扭头看向陆星辰。
　　而这一次，陆星辰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陆星辰眼里之前所有的针锋相对、刻意挑衅，甚至那点玩味，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惊，以及……一丝和林夕同款的、沉甸甸的凝重。
　　那份所谓的“旧约”……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