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启示录》葱烧凉拌海蜇

73、第七章 百灵鸟

　　那幅画静静立在阳光下。

　　橙、红、白、粉，混在一起，扭曲成一场无法名状的漩涡。色块纠缠、翻涌，像被烈火烤焦的梦。笔触不规则，线条像挣扎的指爪。

　　别说艺术了，孩子们多看两眼绝对会做噩梦。

　　只要抬眼望去，周围一片人山人海。一堆艺术大师、贵族学徒、各家家族的评审团，个个神情虔诚，仿佛来朝圣而不是比赛。

　　而大部分人的画，题材都相同——翡冷翠最美丽的珍珠，贝莉尼小姐。

　　哪怕颜色错乱，他们仍努力重现她的粉发、蓝眼、金白礼服。有的人画得精致如圣像，有的人笨拙如小孩，但那不重要——他们只想讨她欢心。

　　第二多的，是画洛塔斯的。

　　果然忧郁的艺术家总有一群追随者。他们笔下的他，披着月光，眉宇悲悯，像被世界误解的天才。

　　几乎没人敢画布兰迪。画的好没奖励，画得不好，可能会掉脑袋。

　　于是整个会场的画布上，皆是神圣与粉饰。唯独我这一幅能造成精神污染。

　　布兰迪皱起眉头。

　　他盯着我的画，仿佛在看某种威胁。显然他没料到洛塔斯会赞美这种疯狂。艺术与疯癫本就只有一线之隔。听说当年有一位霍拉公爵也是个疯子，追求绝望导致把自己追求没了。

　　所以没人能分得清，洛萨家族的嘉宾到底是想给波吉亚家族添堵，还是他真的欣赏这种抽象艺术。

　　忽然，洛塔斯走向我。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他单膝下跪。那姿势几乎像是求婚，“这位世纪最有天赋的艺术家啊，”

　　他伸出手，语气激昂，“你是否愿意加入洛萨家族？”

　　现场轰然一片。

　　这其实是道送命题，拒绝他就是不给洛萨家族面子。可答应他就会失去协助凯特的机会。

　　就在我犹豫时，贝莉尼俯身，在布兰迪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布兰迪那张俊美的脸上，笑容骤冷。他一指我，语气粗暴而干脆：

　　“那个穿得像花瓶的——对，就是你。”他顿了顿，露出獠牙般的笑。

　　“你过关。从现在起，你是波吉亚家族的一员了。”布兰迪冷冷地说道。话音未落，他随手扔来一个沉甸甸的徽章，上面刻着交叉的锤子与斧头。

　　四周一片哗然。

　　高处的贝莉尼缓缓抬手，向我挥了挥。她的微笑温柔得几乎不真实，粉色长发在光线中闪烁，像黎明前最后一抹霞光。

　　我短暂地忘了呼吸。但看到她旁边那个胸口敞开的男人挂着的六把枪支，我立刻恢复了理智。

　　洛塔斯的表情一点点暗下去。他低声笑着，声音里满是阴郁。“你们根本不懂艺术，他的天赋会在波吉亚的泥沼中腐烂。你们那里除了美丽的贝莉尼，再无文化、再无灵魂。”

　　布兰迪的手指扣在胸口的一把枪上，“你再说一遍？”

　　人群窃窃私语，有人退后，有人屏住呼吸。

　　“够了，洛塔斯。”一个甜美而清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位女士带着两排随从走了进来。淡金色长发，一袭暗紫色的宫廷长裙拖曳地面，金线在裙摆上勾勒出一朵朵玫瑰。

　　“卡米拉！卡米拉来了！！”

　　人群瞬间再次沸腾。

　　“天啊！今天竟能见到翡冷翠最耀眼的两位小姐！”

　　两个随从为她撑着金边伞，而人群自动让出道路。卡米拉走到我们身旁，优雅地行了一个宫廷礼。“很抱歉打扰了波吉亚家族的比赛，也向所有参赛者致上最诚挚的敬意。”

　　洛塔斯一时间呆住。虽然二人同属洛萨家族，可是在那古老、封闭、等级森严的体系里，没有一人敢违逆“歌者卡米拉”。

　　她微笑着，但那笑意后藏着一丝冷光。洛塔斯整个人瞬间黯淡下去，像一个做错事而被姐姐训斥的孩子。

　　“作为歉意，”卡米拉轻声说道，“请允许我，为大家献上一曲。”

　　布兰迪头痛欲裂，这一天的混乱程度，超过了他所有的忍耐。他原本打算宣布比赛结束，但现在卡米拉高调的出席，让他无法宣泄怒火。

　　若处理不当，这场比赛将变成政治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贝莉尼。他小鸟依人的妹妹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声音柔和而优雅：“谢谢你的好意，高贵的卡米拉小姐。”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舞台，是您的了。”

　　贝莉尼走下台。粉发在灯下闪着金光。她对卡米拉行了一礼，又伸手牵着她走上舞台。

　　当卡米拉踏上台阶的那一瞬间，气场，彻底变了。

　　她不需要伴奏，也不需要灯光。

　　那声音宛如海浪亲吻着岩岸，又像黎明穿透厚重的夜。音符从古典的旋律，缓缓滑入爵士的律动。她的嗓音极有层次，每一次转音都像撩动空气的丝线。

　　人群跟着节奏轻轻晃动，有人拍手，有人忍不住落泪。

　　卡米拉身上的暗紫长裙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裙角像蝶翼一样颤抖，每一次旋转，都带出金线描出的玫瑰纹。

　　——怪不得。

　　怪不得翡冷翠的人们都为百灵鸟卡米拉的歌声着迷。

　　她的声音既像塞壬，空灵而极具吸引力。

　　连阴郁的洛塔斯，都静静垂眸聆听。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全场短暂的寂静。接着，轰然的掌声炸裂。

　　“卡米拉！！！”

　　“卡米拉我们爱你！！！”

　　“娶我吧——！”

　　“嫁给我吧——！！！”

　　贝莉尼再次走上台，将一束白玫瑰递给卡米拉。“为了感谢卡米拉小姐的演出，以及洛塔斯今日作为嘉宾的到来，”她的声音柔美却带着主持人的稳重，“我们决定邀请两位出席波吉亚家族的红玫瑰晚宴！”

　　全场再次沸腾。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荣耀的象征。

　　可卡米拉的笑容，微微僵硬。

　　她的目光低垂，在灯光下，紫色的裙影轻轻颤动，像一只不安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