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荆棘冠冕 ...
-
记忆回溯——
梳妆室里，艾米莉的礼服空悬于架。
蒂娜遍寻不获，却在门口与她撞个满怀。
一股来自院长办公室的、冰冷陌生的香气，缠绕在她身侧，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奥利维亚夫人…”
艾米莉的目光沉静得可怕，像一片结冰的湖，“她让我看到了…我必须承担的命运。”
（命运？什么命运？）
不容追问，艾米莉已紧紧抱住她，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某种未尽的嘱托烙进她骨血里。
“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声音里带着一种让蒂娜心慌的诀别。
神殿巨大的阴影下，艾米莉驻足，她仰头凝视着穹顶，眼神复杂难辨——
有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决绝。
她取出那条野果壳项链，动作珍重如同触碰圣物，为蒂娜戴上。
“保护好它。”
她指尖拂过蒂娜颈间的皮肤，留下冰冷的触感。
“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它会替我…守护你。”
在她转身推开那扇沉重巨门的刹那，一句轻如叹息的古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哀伤，飘入蒂娜耳中：
“Mē mnēsikake…”（勿念旧恶）
祭礼开始。
一位容貌数十年未变的贵妇，亲昵地挽住蒂娜，皮肤光滑得不似真人。
“看，神恩何等慷慨。”
她痴迷地望着祭坛，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很快，你也能品尝这‘赐福’的滋味…”
（这真的是…恩赐吗？）
冠冕落下前的最后一瞬，艾米莉忽然回头。
那一刻，她脸上所有的伪装尽数剥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恸，与一个姐姐对妹妹最原始的担忧。
她张了张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形成无声的警告：
“——快逃！”
下一刻——
冠冕生出荆棘，如恶鬼的獠牙，刺破了艾米莉头顶的皮肤。
鲜血顺着额间滴落，落在礼台上。
绽开了……名为“虚伪”的花。
“礼成——！歆享神恩！！”
狂热的欢呼如同海啸般爆发。
蒂娜眼睁睁看着那位贵妇脸上的皱纹迅速抚平，肌肤焕发出诡异的光泽，发出满足的喟叹。
无数道猩红的光丝，正从艾米莉剧烈颤抖、迅速干瘪下去的躯体中被强行抽出，如同养料般汇入台下那群淑女贵妇的体内！
她们在笑。
她们在用自己的挚友、用那具正在死去的躯壳，举办一场永葆青春的盛宴！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赐福？！）
野果壳项链骤然发烫，如同愤怒的火焰，灼痛了蒂娜的皮肤。
【检测到权柄关联物品…】
【欢迎回归，Pallás·Athēnā…】
（Athēnā……我的名字？）
祭礼在魔鬼的盛宴中“圆满”结束。
蒂娜回到寝室，镜中映出的是一双燃烧着冰冷火焰、近乎陌生的眼睛。
她在淑女苑静默了数日。在旁人眼中，她举止依旧规范得体，仿佛已接受命运。
无人知晓，每个夜晚她都在阴影中穿行，早已精准摸清奥利维亚夫人的行程轨迹与书库守卫换岗的每一个脆弱间隙。
当夜色如浓墨浸透窗棂，她身着自制的深色行装，自淑女苑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
她轻捷地穿行在建筑投下的阴影中，如同融入夜色的鸮鸟，精准地避开所有巡逻的护卫，最终潜行至书库厚重的门外。
在守卫交接班、视线错开的瞬间，她纤细的手指已探入门缝。
书库内陈旧纸张与木质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迅速侧身，如一道幽灵挤入那片知识的禁地。
（奥利维亚的私人藏书…就在二楼密室。）
她沿旋转楼梯悄步而上，直抵走廊尽头。手中特制的撬锁工具已蓄势待发。
然而，当她终于站在那扇紧闭的密室门前时，心却猛地一沉——
黄铜锁扣已然开启，一道微光正从门缝内静静渗出。
（不可能…消息绝无差错…）
（难道…是陷阱？）
蒂娜眉头紧锁，瞬息间，撤离的念头已在她脑中转过。
下一秒，门内却传出一道带着明显不耐的女声，击碎了寂静：
“与其在门口哆嗦，不如研究一下你的‘项链’。”
（不是奥利维亚！）
（可她怎么会知道项链？！）
蒂娜心跳骤停一拍。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果断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愕然——
那标志性卷曲如玫瑰的盘发，苍白得不见血色的侧脸。
举着一盏昏黄油灯，正踩在高梯上，于书架顶层专注翻阅的人…
竟是淑女苑中那位大名鼎鼎、连日常课程都需请假的“柔弱病号”——塞拉。
蒂娜清晰地记得，仅仅数日前，她还亲眼目睹这位少女在庭院中咳血不止，身姿羸弱如风中残烛，须臾便被人搀扶离去。
系统界面在此刻突兀泛起幽蓝光晕：
【检测到异常能量扰动…】
【来源：塞拉】
【建议：获取关联载体《永恒花园生态链与养分转化》】
（装病？她究竟是谁？）
蒂娜压下心中惊涛，抱起双臂，语气带着刻意的讥诮：
“塞拉，深夜来这‘药房’，是终于找到对症的方子了？”
塞拉的目光甚至没有从书页上移开，只是将手随意侧了下，让书封朝向蒂娜。
“《永恒花园生态链与养分转化》。”
她念得平淡，却像在宣读一段墓志铭，“折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蒂娜勾起唇角，反唇相讥，“难道你不是来找药方，而是专程来给我这‘病人’做药引的？”
塞拉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
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映出一个难以捉摸的浅淡笑意：
“药引？那也得看你这副身子，”她声音低沉，“承不承受得起。”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蒂娜敏锐地捕捉到——塞拉的眼角几不可察地向房间深处某个书架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
（她在看什么？那个方向…有什么？）
蒂娜心领神会，不再纠缠。她状似无趣地转身，假意浏览那片区域。
就在靠近时，衣袖猝不及防被一根突出的木刺钩住。
她用力一扯，木刺断裂，但在几番不经意的拉扯下，那排厚重的书架竟随之移动，露出了一道狭窄得仅容目光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后，竟隐有一方被刻意隐藏的暗室。
蒂娜心中剧震，凑近窥视。
只见其中触手可及的低矮天花，一张简易木桌上油灯如豆，空气中弥漫着与奥利维亚身上同源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桌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个蜡封已被损毁的档案袋，数张写着奇特字符的草纸，以及一个蒙尘的铁盒。
那草纸上的笔迹，与艾米莉留下的加密文字何其相似！
而每页开头，都被反复书写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Lia Vilanoia”。
一个被执念缠绕的名字。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档案袋的裂口，冰冷的蜡块应声碎裂。
她取出内里的文件，“历代永恒淑女名单”的字样映入眼帘，纸页在她手中沙沙作响，如同亡魂不甘的低语。
她的目光急迫地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直到——
“艾米莉·帕拉斯·维兰诺亚”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了她的视网膜，灼穿了她的心脏。
【永恒淑女·归档记录】
＜艾米莉·帕拉斯·维兰诺亚＞
【评估天赋】
·窥探命运（与个体“蒂娜”连接强度∞）
·画见真实（曾绘《持矛的猫头鹰》后自行覆盖）
【处理方案】：天赋已剥离，相关权能已录入神座。
【现状】：已作为永恒花园养料，能量供给规则运转。
剥离…养料…供给…
每一个冰冷的词汇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彻底斩碎。
（那根本不是意外…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愤怒让她的肩膀无法自控地颤抖，手肘不慎撞上了旁边的铁盒。冰凉的触感让她倏然回神。
她掀开盒盖，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本陈旧的日记本静卧其中。她迅速翻开第一页：
「裁断之轮379年法典月第17日」
「星象官伊萨留·维兰…」
后续的字迹，被一片突兀的、干涸的墨迹彻底覆盖。
就在此时——
“嗒。”
一声清脆的、带着独特韵律的鞋跟叩击声，从走廊外由远及近，清晰传来！
蒂娜全身一僵，瞬间合拢书架缝隙，抹去一切痕迹。
她目光疾扫向一旁的窗户，权衡着跳窗的风险。
然而，塞拉——那位“柔弱”的病号——却已如最矫健的猫科动物，单手一撑，轻盈无声地翻出窗外，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呵…好一个病入膏肓。）
“啪嗒。”
伴随着塞拉离去的身影，一本厚重的书籍从高处跌落，重重砸在地板上——《永恒花园生态链与养分转化》。
（她是故意的！）
（看来…今夜是走不掉了。）
“嗒。”
最终一声足音落定，一道高挑的身影已伫立在走廊中段，恰好堵死了所有去路。
奥利维亚夫人。
清冷的月光透过一旁的拱形落地窗，像一把无情的铡刀，将空间精确地切割成光与暗两个世界。
奥利维亚夫人手中那根光洁的教鞭在月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映照出她线条锋利的眉眼。
而蒂娜，则被完全吞没在她身后书架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唯有失控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擂动。
但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先是溜进只啃食禁果的。”
教鞭优雅抬起，精准指向洞开的窗口。
“又藏着只觊觎本源的。”
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钉死在蒂娜颈间那串因共鸣而隐隐发烫的野果壳项链上。
奥利维亚夫人如同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落入网中的猎物。
“我原以为，至少会是一头幼狮……”
“没想到，只是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