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告别信（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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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走，别回头。我在未来等你。
我是谁？我也时常在问着自己，可后来我明白了。
小夜，当你不再需要问“你是谁”时，你会知道我的来往了。
我们似乎从未真正谈论过那个最重要的话题——
关于心动，关于开始。
我知道，是我在刻意回避。可令我困惑的是，你为何从不追问？以我对你的了解，或者说，以我对“自己”的了解，你本该是那个会捧着我的脸，执拗地要一个答案的人。
除非……你也在害怕。
害怕掀开这层纱后，会发现某些我们都不敢面对的真实。就像你始终不敢细想，为什么我的笔迹会与你的如出一辙，为什么那些灵感笔记里，满是你尚未说出口的想法。
小夜，有些问题的答案，就藏在你的画里，藏在你每一次落笔时毫不犹豫的决断中，藏在你看我时那双映着整个世界的眼睛里。
所以当你不再需要问“你是谁”时，你会知道我的来往了。
又或者，你早已明白。只是像现在的我一样，选择与这份惊心动魄的真相，温柔地对峙，安静地相拥。
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是凌晨画室门缝里漏出的那束光吸引了我。推开门，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对着一片未完成的海。我忍不住上前，轻声提点了几句技法。
你的眼睛——清澈，却藏着无数不敢言说的话语。
那一瞬间，我仿佛在镜中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同样笨拙，同样别扭，同样渴望被世界看见。
后来，我又在雨中的工作室门口遇见了你。
你慌乱地收起手机，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模样可爱得让人心疼。
我将你带回工作室，却因沉浸画作而忘了你的存在……回过神时，看到你那种熟悉的小心翼翼，敏感又怯生生的模样，我的心微微揪紧。
所以为你起名“小夜”。
一个专属于我与你之前的称谓，或许从那一刻起，想要保护你的念头，就悄悄种在了心底。
我带你去夜市，看穿了你想要打气球却不敢开口的渴望。为你赢下那个玩偶时，我仿佛是在弥补当年那个同样渴望却从未被满足的小女孩。
回程时，你突然说要给我当“人形扣子”。
笨蛋，你的那些蹩脚谎言，总是让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再后来，我在准备参展画作时，那幅尚未完成的海不断刺痛我的记忆。
它像一把钥匙，反复撬动半年前那场海难中被我遗忘的部分。
我越努力回想，头就越痛。
走在那座城市的街道上，我有时觉得自己只是一具空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而你只是安静地坐到我身旁，陪我一杯接一杯地饮尽杯中酒。渐渐地，我开始觉得，自己或许还有存在的意义，比如在这样深的夜里，你独自回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于是我提出送你回学校。
直到目送你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我才转身离开。
站在路边，我点燃一支烟。
看着烟圈在夜色中缓缓消散，终于暂时放弃了那些拼命想要记起的往事，它们沉重如山，却始终模糊如雾。
可一转身，竟看见你又折返回来。
望着你欲行又止的模样，我第一次失控地将你拥入怀中。
我不该这样的。
不该如此脆弱，不该任由自己失控。但你的出现，让那些消散的烟圈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你为我拭去眼角的泪，说你有些怕黑，说你不介意我谎编的睡相。
小夜，你真的很温暖，温暖到让我不自觉纵容你的靠近，你的越界……
当你指尖轻触我后肩的伤痕时，我的心里蓦地涌起一阵烦躁，虽然记不清它的来历，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费了很大力气才与之和解的旧伤。
可你又说那是和你一样的印记时，我的心突然一涩。仿佛你的痛，又一次真真切切地烙在了我身上。
不该是这样的，小夜。
不疼了，不疼了……我希望你真的不再疼了。
或许最初是因为那晚对你的冷漠而心怀愧疚，才与你相处。但渐渐地，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的小心翼翼，习惯了你的温度，更习惯了有你的陪伴。
当你红着脸问我的手冷不冷时，一向抗拒与人肢体接触的我，竟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当你说我睫毛上有雪花时，我想问的是，上面真的落雪了吗？可我依然选择了闭上眼睛，任由这个美好的谎言在呼吸间融化。
当你即将回家时，一种莫名的恐惧始终缠绕着我。
或许最初是源于我对“家”这个字眼本能的抗拒，才会如此惴惴不安。
于是我千方百计想要为你制造快乐，带你去滑雪，陪你去逛街，私心盼望着这些温暖的片段，能成为你日后受委屈时的良药。
直到送你去车站时，你才轻声问我：“你会消失吗？”
小傻瓜，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呢。可我还是看得出你异样的留恋与恐惧，是害怕分别，还是真的害怕所谓的“回家”呢？
直到听见你哽咽的声音和广播提示，我才明白，你竟是凌晨独自跑出来的。
那么晚，会不会出事？
那么冷，有没有多穿衣服？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疼。
这是我的第二次失控，我抓起钥匙便冲出门，一路开往我猜测的那个车站。果然，你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候车椅上，瑟瑟发抖。
小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总是独自逞强……
直到将你重新拥入怀中，感受那熟悉的温度再次传来，我才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定。
低头时，却不禁被自己匆忙间的胡乱穿搭逗笑了。
我不敢深究自己为何如此慌张，也许因为在心里，我早已把你当做了我的妹妹，也许只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同样委屈的自己。
回到家后，你轻轻坐在我的腿上，望向我的目光格外灼热，仿佛含着未曾落下的泪水。
你在我的后肩细细画下一棵梨树，笔尖触碰皮肤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你是如此有想法、有深度的女孩。
或许我该重新认识你了，小夜。
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我对你说，也算是对自己轻声许诺。多希望从今往后，你我都不必再活得那么辛苦，那么坚强。
那段日子，是我失忆的半年来最幸福的时光。我的身边不再冷清，空余时不必再茫然思索存在的意义。
生活忽然有了新的支点，那就是你。
决定带你去那个天台时，我的心就已经向你敞开了。
好像从未告诉过你，那里是我画累时、迷失方向时最常去的地方。
所以那晚的许愿，既是对你的承诺，也是我的心声，倘若你需要，我永远都在，会尽我所能让你的每个愿望都如愿。
因为你值得拥有世间所有色彩，你的笑容那么明亮。
你也真的很可爱，小夜。
你会在我为你梳头时悄悄耳热，会害羞地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会在我耐心引导下，才终于扭捏地说出心底真实的渴望。
你就像一张未曾沾染的白纸，干净而明亮，无声地牵引着我，想为你绘上这个世界最温柔的色泽。
当阿闻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说你是我的妹妹。可我却在你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为什么呢？
在我们之间，除了姐妹之情，还会有什么？
家人吗？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你突然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那一刻，我的心里竟没由来地泛起一阵酸涩，我在心底苦笑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你的姐姐，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姐姐……
而他呢？
他是否知晓你的这份心意？
是否同样真诚地待你？
是否像我这般用心呵护着你？
那一刻，我竟自私地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你的喜欢。
这样你的生活里，就只剩下我，只有姐姐了……
我别扭地走在前头，不想让你看见我心底的翻涌。可你又说，没有喜欢的人。我终究释然了，无论你与他，还是你与我。
我试探着告诉自己，女孩子之间的亲密接触很正常。在心底反复强调，不要多想，你只是把我当作姐姐，我也只是把你当作妹妹。
仅此而已。
后来你开学了，我也渐渐忙碌起来。
我接了一份重要的商稿，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我应有的能力。可每当试图深入思考，头就像要裂开般疼痛，连身体也跟着隐隐作痛。
看不见伤口，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于是我又点燃了烟。
短暂的尼古丁，仿佛能让我逃避那些一想就疼的事。而越是在这种时候，我就越想你……
想你的笑容。
但我不想找你了，不敢在你面前暴露这些脆弱。害怕在你心中，我不再是那个永远从容的“姐姐”了。
所以小夜，我也同样的在乎着你对我的看法……
当我推开门，意外看见你正拿着手稿，安静地为我播放着。
那一刻，所有的防线彻底崩塌，我上前紧紧抱住了你，这是我第三次失控。
我终于明白，你的出现就像一缕暖阳，让我原本沉闷灰暗的世界，忽然变得明亮而温暖。
拥抱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如同某种固执的提醒。直到我在心里默默承认了某个事实，它才渐渐平复下来。
承认什么？
承认我对你，早已不只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吗，可你比我小七岁，而你……或许只把我当姐姐。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是你，为我的世界重新染上了色彩。哪怕最后只能以姐姐的身份守护着你，我也心甘情愿。
于是我开始约你出来。
你的脸红、你的害羞、你的手足无措……都像是一本轻易就能读透的书，让我瞬间明白了所有。
我还是觉得你好可爱，心思那么明显，却还要努力假装，结果一点也藏不好。
我原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我可以陪着你，一步一步教你从容，教你不再害怕表达自己。
可就在你无意中提到“肋骨”这个词的瞬间，我的头突然剧痛难忍。那些混乱的、痛苦的画面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汹涌地冲进我的脑海。
“沈见微，你的存在就是一场错误。”
那个尖锐的声音，是我的。不，是“她”的。是那个被我遗弃在时间缝隙里的，真正的沈见微。
我看着眼前的你，你的脸，在摇晃的灯光下，渐渐与记忆中那个无助、自卑的少女重叠。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我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大四那年，我是如何在现实的倾轧与母亲的离世中彻底崩溃，如何在极度的痛苦中，于梦中构想出一个强大、冷静、能够保护自己的“程昭”。
想起我是如何一遍遍自我催眠，将“程昭”的身份刻入骨髓，而将那个真实的、脆弱的“沈见微”深深埋葬。
想起我是如何在母亲去世后平静的走进冰冷的海里。
原来，我拼命想要保护的，从来都不是另一个需要怜惜的妹妹。
我就是你。
你即是，曾经的我。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告别信（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