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观测》空山覆雨

4、第 4 章

　　明媚的正午，阳光驱散了11月的寒，我刚从陈韫介绍的工作室走出，经过一番促膝长谈，便和负责人敲定了入职计划，这里正符合我对工作的所有期望。
　　心中去掉了一块大石，我只感到道路越来越清晰，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一切，多亏了陈韫。
　　想到这儿，我又想起那个夜晚，那样温柔的她对我的邀请，而我却只收拾起自己的狼狈，丢下一句“我考虑一下吧”便匆匆离去。
　　她的温柔，并不是洪水猛兽，只是对我而言，过于滚烫和美好，让我产生了不配得感。
　　我真不是人。
　　打开那个对我而言熟悉的对话框，想提及关于那晚的邀请，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终还是退出了聊天框。
　　想了想，我又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陈韫的联系方式，踌躇了一下拨了过去。
　　电话拨通的瞬间，陈韫的声音透了过来：“今天去工作室看过了吧？感觉怎么样？那个负责人还特意跑来感谢我把你介绍给他，他对你的各方面都很满意。”
　　陈韫并没有提及那晚的邀请。
　　“嗯…挺满意的，待遇什么都给的不错，谢谢你！”
　　这是真心的感谢。
　　“不客气，老同学难得碰到，互相帮下忙应该的，现在这个境遇，谁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陈韫真的好温柔啊！
　　“陈韫…那个那晚你的提议…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同意你的提议，很抱歉这么久才回复你。”
　　说实话我很忐忑，一是心底的倔强让我对向人求助这件事很抵触，二是怕陈韫说那晚的提议就是开玩笑的，我害怕被拒绝。
　　我从小就知道，人是靠不住的，唯有靠自己。
　　“没关系的，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并不是轻易的决定；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邀请对你一直都是有效的，那不是施舍而是——我需要你，你能来，我很高兴！”
　　陈韫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欢悦：“你想什么时候搬？要不今天晚上就搬过来吧，我来找你，那个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嗯…那好吧，给你添麻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陈韫对我有点儿太好了，还是说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下午三点，我收拾好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和我一直藏在床底的纸箱，看着那些熟悉的角角落落，心中有股道不明的感觉。
　　虽然才搬来这里几个月，但我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最后看了一眼，我感慨着关上了门，来到楼下。
　　陈韫的车已经等在了有些狭窄的路边，她下车向我招手，又帮我把东西全放在后备箱。
　　“走吧余光，回家！”
　　陈韫并没有好奇我的物品为什么少得可怜，只是和我一起上了车，一起奔向我们的家！
　　一路上，陈韫似乎很兴奋，一直侃侃而谈，从高中时光一直谈到了大学时光，谈到了她是怎么走上编导这条路。
　　“真没想到陈韫你是从安阳美院出来的！”
　　从她的言语中，我也震惊于我和她之间曾经竟然挨得那么近。
　　安阳美院，是和安阳大学齐名的最好的大学，也是全国有名的美院，位置就在安阳大学的隔壁。
　　是无数艺术生心中最向往的学府。
　　“没想到吧！其实按照我父母给我的安排，我当初是应该去国外的艺术学院进修然后考研拿学位的。”
　　陈韫提及这些，仿佛想起了很多事，目光深邃。
　　“那你…怎么没按父母的安排走，要是走父母安排好的路会轻松很多。”
　　我对打探别人的隐私并无兴趣，只是很好奇陈韫的选择，毕竟按照她说的，我和她其实从高中起就一直距离不远。
　　“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我改变了被安排好的人生。”
　　陈韫不再解释下去，我也就不好再探究。
　　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的，仿佛时间不会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陈韫进了一处小区的地下停车库。
　　看来是到了，我看了下时间，下午4：05分。
　　停稳车，陈韫带着我搬着东西坐电梯上了25楼。
　　这里私密性做得极好，一层一户刷脸识别进梯，陌生人除了由主人家带进电梯就只能走楼梯，当然前提是要先过了小区入口安保。
　　陈韫打开了人脸识别的大门，对我嘱咐着：“记住了，这里是安澜府9栋25楼，你可别走错了，外卖的话一般会被安保放在楼下的外卖柜里，等会儿我带你去录下小区的人脸，这样就可以放心出门了。”
　　“嗯，我记住了。”
　　“好了，快来看看你的房间，看看喜不喜欢！”
　　陈韫拉着我来到了那件朝南的房间打开门，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还是被这间房间深深吸引住。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钻入鼻尖。
　　初冬的太阳已滑至西南方的低空，变成一轮没有温度却愈发浓郁的金色。
　　因为这朝南的方位，光线得以毫无阻碍地穿透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以一种接近平行的、极其绵长的姿态横贯整个房间。
　　整个空间被浸泡在一种琥珀色的暖调里。
　　那面冬青绿的墙壁，此刻被镀上了一层丰饶的蜜色，冷冽的绿与暖融融的金交织，调和出一种无比沉静安宁的氛围。
　　房间的布局在这道斜阳下显得层次分明：
　　那张披着苔绿色绒套的大床首当其冲，被阳光照亮的床尾一角，绒面的织物纹理清晰可见，仿佛每一根纤维都在储存着光热，预备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夜。
　　床的左侧，临窗摆放的化妆桌兼书桌，此刻桌面一片辉煌。
　　上面摆放的零星物件——或许是笔筒，或许是一面镜子——都在桌面上投下被拉得极长的、有趣的影子，像一个静默的、关于时间的艺术装置。
　　床的右侧，那面顶天立地的暖白色衣柜，此刻像被点燃了一般，反射着柔和的光晕，庞大的体积在光影对比下，反而显得轻盈而温暖。
　　陈韫站在我身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下午这里的阳光最好，我想，你下班回来，正好能晒到太阳。”
　　满足了我对房间的一切幻想，还有我最爱的绿色。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我希望它不要醒。
　　“陈韫……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房间。”
　　我声音呜咽着侧过身将陈韫抱住，眼泪也不争气的充盈在眼眶，努力控制着不让它掉下。
　　陈韫被我突然的拥抱浑身一怔，似是听出了我的情绪手掌在我背后轻轻安抚着。
　　“安啦安啦，你喜欢我就欢喜了。”
　　这时，陈韫的手机响起，我松开陈韫。
　　陈韫拿出手机说了句是我哥便接起电话：“喂，哥你啥时候有空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什么你到我家了奥…来了来了。”
　　陈韫接着电话赶忙去开门，我也好奇的跟个出去。
　　“妈让我把她的拿手菜经过你小区的时候带给你，顺便问你，妈生日快到了，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回家去看看。”
　　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子很高很结实的男人，目测得有一米八往上，留着爽落的短发，小麦色皮肤，眼神犀利，看着是个有距离感但可靠的人。
　　“奥，你哥放那儿就行了，有空我会回去的，你这是还在出外勤吗？对了，哥给你介绍一下，余光你知道的；余光这是我哥，陈陌。”
　　“你就是余光？”
　　“你好。”
　　我和陈陌的声音同时开口，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而我则心里疑惑于他的语气。
　　他认识我？还是陈韫跟她哥提起过我？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哥，你别这么凶，吓到我朋友了！”直到陈韫打起了圆场。
　　陈陌语气平淡：“嗯…不好意思我听陈韫说起过你，我队里还有事儿，先走了陈韫你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陈陌拽着陈韫去了门外。
　　虽然我对陈陌的态度有点儿在意，但还不至于去听人家的墙角，索性回到朝南小卧收拾起东西。
　　另一边。
　　“…陈韫，你胆子不小，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吗？还真把人带回来了？你想过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吗？”陈陌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语重心长。
　　对于自己这个妹妹，陈陌从来都是很疼爱的，无论她想做什么，陈陌这个当哥哥的总是无条件支持她，可是这次，是真的和以往不一样。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至于爸妈那里不用你操心，我会让他们理解我的。”
　　陈韫低着头，手搓着衣角。
　　“不是哥说你，哥虽然能理解你，也尊重你的想法，可你叫爸妈怎么接受？…你问过余光的想法了吗？”
　　陈陌看着陈韫忍不住扶额。
　　“她…还不知道，这种事儿急不来的。”
　　陈韫突然感觉有些心虚。
　　陈陌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陈韫，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呀你呀！都没问过人家的想法就把人拐家里来了，小心玩火自焚。”
　　陈陌数落了几句便被一通电话催着回队去了。
　　余光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会让她懂我的。
　　陈韫心中暗暗说道。
　　我刚把东西收拾好，让这个房间沾染上了我的味道，陈韫便又来到我身边。
　　“聊完了？”
　　“嗯，你别在意我哥的态度哈，他常年在局里上班，接触的人多，时间久了看谁都这样，看起来凶其实人还不错啦！”
　　“我知道的，我能看得出来，都这么晚了，你饿吗？我给你做饭吃吧！”
　　我看了下时间，是该吃晚饭了。
　　“好呀！今天可以尝到姐姐的手艺了，不过我们应该得先去买菜，我不会做饭，厨房虽然东西齐全但是我几乎不用。”
　　陈韫突然想到这点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我。
　　也能理解，陈韫在家肯定是家里的小公主，从小就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与我自然不同…
　　“那我们去买菜吧！我给你做我拿手的酸菜鱼和排骨汤，好久没做了，不知道会不会生疏。”
　　我敛下心中的想法和陈韫一起出门买菜。
　　菜买回来后，陈韫帮我打起下手，而我则做起了菜。
　　“姐姐做的饭真好吃，有姐姐在，以后我只想回家吃饭咯！”
　　陈韫闻着菜香很是开心。
　　厨房里弥漫着混杂在一起的香味，我的胃也打起了鼓。
　　晚饭便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却是不普通的一天。
　　夜色渐深，我躺在柔软的新床上，鼻尖萦绕着安心的松木香。
　　月光替代了夕阳，为房间镀上一层清辉。
　　我侧过身，目光落在墙角的旧箱子上，里面沉睡着我的相机，以及我曾被迫封存的梦想。
　　在这个被阳光吻过的房间里，它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刺手了。
　　至少明天，我可以试着，把它拿到阳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