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荆自游

19、要不要换个人喜欢

　　陈晨下楼，走的飞快，直到出筒子楼，才想起来喘气。

　　她停在水泥小道上，太阳光直照在脸上。
　　没一会儿就沁出一脑门的汗。

　　叶韵梅睡好觉，要出去打麻将，推开院门，一撇眼，看见她，喊了她一声。

　　陈晨抬头，看见叶韵梅那张含疑的脸，这才缓过神，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

　　之后，陈晨照常去送饭，俩人一块吃。

　　陈晨还是不习惯，但要比之前放松一点。

　　只是每次从丽景花园出来，总要站在水泥小道失神片刻。

　　一直到八月初。

　　这天，俩人吃完饭，陈晨刷好碗，扭身过来，他仍旧靠在门框边的墙上。

　　用那种眼神看她。

　　至今，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爱看她刷碗。
　　也没有问。

　　怕自取其辱，他可能不过是看着她出神而已。

　　“明天，我有点事，不能来了。”

　　周云宁被太阳照成琥铂色的眼睛看着她

　　“明天我朋友过生日。 ”陈晨解释道。

　　周云宁仍然靠在门边的墙面上，不知道是不是陈晨的错觉，他好像一瞬间变的有那么一点低落。

　　她抿了抿唇，再次补充道:“我阿嫲会来的，她腿脚没我那么快，可能会晚来一点。”陈晨脸上挂笑：“你明天可以多睡一会儿，她会敲门的。”

　　这几次她来，门都是开着的，他人也清醒着。

　　周云宁不说话，扭头看她。过了一会儿，眼睫毛眨了眨，垂着头，看起来好像困了。

　　陈晨怕他真的会睡着一头扎地板上，赶紧走过去。

　　“回床上睡吧。”

　　他不动，陈晨以为他睡着了，就偏着头去看他。

　　凑近的一瞬间，他忽然睁开眼睛。

　　长长的眼睫动了动。

　　陈晨呼吸都屏住了，忘记了拉开距离。周云宁好像也忘记了，就那么看着她，忽然抬手把她脸颊边儿的一缕碎发给撇开了。

　　陈晨攥紧了手掌。

　　他的呼吸凉凉的，有烟草味道，还有薄荷。

　　他真的很喜欢吃她带的那种薄荷糖。

　　她的目光有点大胆，一路从眼睛滑到落在他的唇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吃过糖，感觉薄荷气味要比他的呼吸更浓烈一点。

　　他的唇形也很好看 ，唇色似乎也要比平常深一点。

　　陈晨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好像要跳出胸膛，她的喉咙莫名其妙的有点发干，她轻咽了咽口水。

　　距离越来越近。

　　陈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一瞬间只剩下感官的触觉。

　　等了一会儿，唇上没动静，反倒手腕一凉，慢慢被圈住，她的手掌随着他的动作张开，一个柄形的东西贴合她的手心。

　　陈晨整个人都僵在了哪儿，是饭盒，他把饭盒塞进了她的手里。

　　“注意安全。”

　　陈晨睁开眼睛，他已经折身往回走，没去客厅，一反常态进了卧房。

　　陈晨垂下眸，看着手里的饭盒，有点低落的嗯了一声 ，说:“我知道，那我走了，再见。”

　　周云宁躺在床上，听着关门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

　　陈晨的不开心一直延续到宋灵的生日宴。

　　宋灵人缘很好，不像陈晨平常疲于交际，一段时间明明相处的很好的朋友，换个环境觉得聊天都是累人的，渐渐关系就淡了。

　　宋灵高中，初中，甚至于小学的朋友都还有联系。

　　这次生日基本都通知到位，暑假除了个别打工旅游约会的基本都来了，塞了满满一包厢的人，权当同学会用。

　　宋灵这个东道主照顾的也尽心，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宋灵捧着酒杯一闹，场子没一会儿就热起来。

　　包厢里说话都要大声才能听见。

　　还有好些男孩女孩，眼神对上眼神，笑连着笑，说不出的暧昧。

　　聚完餐，嫌弃不尽兴，下半场干脆转战去了KTV。

　　宋灵捏着话筒，唱的开心，后半场就有些心不在焉，歌还唱着，人也笑着，眼神却频频往门口瞟。最后嫌唱着没劲儿，顺手把话筒给了旁边一男生，往包厢四下看了看，看准了陈晨的位置，走过来，一屁股在她边儿上坐下。

　　陈晨跟宋灵高中同一个学校，却不同班，今天来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

　　能聊的人也有限，她人慢熟，不算健谈，但好在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吃饭的时候，旁边男生时不时探头过来跟她聊两句。

　　转场KTV，两人凑巧挤的一辆车，到ktv后，她随便捡了个角落坐着。男生顺理成章跟过来 ，旁边几个女孩正好跟陈晨认识，几人聊了一会儿，气氛还算融洽。

　　聊了没一会，那边儿几个男生突然冲着这边喊玩游戏，男生问陈晨，陈晨摆手说不去，男生架不住朋友的三催四请，最后冲她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

　　宋灵：“你倒是会躲清闲。”

　　陈晨缓过神儿，冲她笑了笑，捻了一颗葡萄：“怎么不唱了？”

　　宋灵手里捏着一瓶低度数的果酒：“没意思。”喝了一口，坐下来，撞了撞她的肩膀,下巴往前抬了抬：“怎么回事？”

　　那个男生。

　　陈晨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宋灵：“行，你就跟我装吧。”

　　陈晨当没听见，又揪了一个葡萄塞进嘴里。

　　宋灵靠着她的肩:“从小到大也没听你说过，喜欢过谁。”

　　陈晨揪葡萄的手一顿。

　　宋灵:“人都说情窦开，有早有晚，可你这儿也太晚了吧，都21了，还没见过开的影儿。”

　　陈晨把葡萄放进嘴里，一咬汁水四溢。

　　她想，倒是开了，但……

　　宋灵头歪在上面：“唉”了一声。

　　陈晨耸了耸肩膀，张口问：“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宋灵静了一会儿，说：“祁东没来。”

　　陈晨嚼葡萄的嘴停了。

　　但，她们都一样。

　　“你通知他了吗？”

　　“嗯”

　　陈晨看着她的脸色，顺手把葡萄塞进她嘴里，笑着说:“这不是还没结束吗？可能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宋灵:“别安慰我了，祁东他妈一早跟我妈出去逛街，我特地问了，在家呢没出去。”

　　陈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算的上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偏偏又是深陷这段三角关系。

　　宋灵声音忽然有点低:“真是艹了，想不明白，老娘到底哪里不好，怎么追个祁东就是追不到手，喜欢我一下又能怎么了？”

　　宋灵的语气百思不得其解。

　　陈晨看着天花板上五色的镭射球。

　　那样幻彩的灯光，在包厢里转来转去，很多人的脸都看不清了。

　　她们都是爱情里的新手，仅仅看的懂自己的喜欢，别人的又怎么能看的清呢？

　　陈晨:“要让你换一个人喜欢呢？”

　　宋灵扭头，看了田一会儿，没出息道:“那……那当然不换，祁东就是祁东，我喜欢的人只能是祁东。”

　　陈晨笑了笑。

　　宋灵还想说什么，包厢门突然从外头被推开了。

　　两人扭头去看。

　　高高的，顶端正清秀的一个男生。

　　靠门口的这一拨人，看过去，惊喜的跟什么似的，有人立马迎了过去，揽着他的肩，熟稔的打招呼:

　　“班长，怎么来这么晚？”

　　“对啊，我们都吃一轮，喝一轮，唱一轮了，怎么来这么晚。”

　　“不行，祁东，来晚了，可是要罚的。”

　　一帮人都跟着瞎起哄。

　　祁东也不恼，抬了抬手里拎着的盒子:
　　“好，先容我给寿星赔个礼道个歉，一会儿随你们怎么闹。”

　　高中那时候，因为祁东是班长，成绩和能力都傲人，又跟老师走的近，都拘束着。如今大学了，各奔东西，没了这层身份，反倒放的开了。

　　众人得了这话，这才放过了他。

　　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游戏的玩游戏，聊天的聊天，包厢里瞬间又炒作一团。

　　祁东其实从一进门，就看到了陈晨跟宋灵，正对门，茶几后头的一个角落。

　　他拎着手里的盒子，绕过茶几径直走了过来。

　　宋灵眼睛红红的，说不上来。

　　眼前这人她懂事几年就认识几年。祁东不像她，成绩好，是她妈妈嘴里的正面教材，这么对比着，她曾经一度很讨厌他，后来，男孩长成了挺拔端正的少年，跟她还有陈晨，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她觉不出什么。可渐渐的，他变得更耀眼，像一颗会发光的宝石，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喜欢，她开始感到难过，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讨厌，是独属于青春期的别扭的喜欢了。

　　高考后，她鼓起勇气，表白，却被他诚实的拒绝。他告诉她，他喜欢的是陈晨，她最好的朋友。

　　她躲过陈晨一阵子，后面又想通这完全不干陈晨的事。后来，上了大学，她报的祁东大学旁边的一所学校，一有空就去找他。

　　因为她相信金诚所致，就算祁东的心是石头做的她也能给捂热。

　　何况他们都是爱而不得。

　　可他总是避而不见，能躲就躲。

　　就连这次的生日邀请，也是当着双方父母聚餐的机会说的。

　　不然，他不会答应。

　　不，也许会，因为陈晨在，但这件事她们三个人都没错。

　　“生日快乐”

　　他把礼物递了过来。

　　是个红丝绒嵌着草莓的生日蛋糕，很精致。宋灵笑的有点难看。

　　陈晨抬眼的一瞬间，看见宋灵的目光黯淡了。
　　宋灵草莓过敏。

　　她又去看祁东，祁东脸上果然闪过一抹愧色。

　　但宋灵低着头没有发现。

　　那天，宋灵喝的烂醉，抓着祁东不肯放手，祁东不放心陈晨，要绕道送她回去，陈晨果断拒绝，他不同意。

　　就在门口双方僵持不下，一个男生突然窜了出来，说他也住在那个方向，顺路，可以送。

　　祁东认识这人，高中他们一个班，打过几次球，要了联系方式，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这男生很巧，就是刚才在包厢坐在陈晨右手边，跟她聊天的那位。

　　打了车，俩人都在后排落座，男生很健谈，问起彼此的大学，竟然发觉在一个城市，又提到他朋友也跟她一个大学，有了聊天的话题，聊了起来也要轻松许多。

　　可陈晨聊的并不尽心。

　　霓虹灯在眼前闪过，耳边滔滔，她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现在知道了喜欢的感觉，更加理解宋灵那一份关于暗恋的苦楚。

　　所以她竭力在划清跟祁东的界限，这是她唯一能为宋灵做的了。

　　虽然，祁东也曾是她很好的朋友。

　　但，永远比不了宋灵对她的意义。

　　男生看她没什么聊天的欲望，慢慢静了下来。

　　下车的时候，没想到男生追了下来，挠着头，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反倒有点害羞，捏在手机：“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就当交个朋友。”

　　话说的太圆满了，架在哪儿，不加反倒是她多想了，于是，只能把手机拿出来，交换了联系方式。

　　车走后，陈晨松了一口气。

　　夜深了。小超市关了门。

　　陈晨已经提前跟冯丽提前发了消息，说会晚些回去。

　　冯丽一向开明，并不限制她外出和交友，何况那是宋灵。交代了她注意安全。

　　“安锦桐”

　　把男生的名字在备注一栏打下。

　　她低头往里走，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在脚踝边荡来荡去，她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走过那一段没有路灯的路，到明亮处。

　　一颗石子突然从侧边打出来，在地面上翻了几个滚，咕噜噜，最后躺在她的脚边。

　　陈晨心底一惊，又想到之前那小偷，犹疑的停下脚步，慢慢侧头，然后就看到了树荫底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