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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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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妗月的粗布裙早已被风沙磨出毛边,脚踝裸露处结着层厚茧,手腕上那道黑色魔气锁链却愈发莹亮,链身缠绕的魔纹随她的步伐一闪一闪,每挪动一步,都似有无形的重压碾过骨髓。
淡紫色的裙裾忽然挡住了她身前的风沙。
那裙摆绣着暗金的缠枝魔纹,像是用凝固的血淬炼而成,垂落的裙角扫过沙面时,扬起的细沙都似被染成了淡紫色。
妗月脑袋僵硬地垂首,视线里先映入的是一双紫靴,靴底沾着的不是沙砾,而是些微暗红的血渍,不知是哪只妖兽,或是哪个不长眼的散修留下的。
“这蛮荒你熟,”凌素衣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带着穿透风沙的凉意,像浸了冰的蜜,“什么地方会有修炼魔攻的人?”
妗月的指尖猛地蜷缩。
她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勾勒出眼前人的模样:及腰的雪白长发未束,发梢偶尔被风掀起,拂过肩头时宛如初雪落梅。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瓷白,衬得眼尾那抹绯红愈发浓烈,像雪地里溅了滴心头血。明明眉峰纤细、唇色浅淡,带着几分未脱的清稚,可那双眼眸深处,是十年杀虐养出的寒潭,连光都照不进去。
若不是亲身尝过此人生生勒断她骨头的剧痛,若不是见过她笑着捏碎旁人灵核的模样,任谁见了这副皮囊,都会以为是哪家宗门出逃的娇弱仙子,绝不会想到,这具看似无害的躯体里,藏着能让蛮荒妖兽都避之不及的恶魔。
当年她不过是算计了此人一次,就被凌素衣用魔气废了右肩,如今沦为阶下奴,日日活在“稍有差池便会被吞噬修为”的恐惧里。
“回……回主人,”妗月的声音很低,“往西南百里是毒瘴林,林中生着腐心藤,藤蔓会吸噬活物的气血,只有魔修能借藤气修炼,常年有散修魔者在那里聚集,靠掠夺旁人修为续命。”
凌素衣抬手,一缕紫色魔气缠上她的锁链,链身瞬间收紧,妗月的膝盖咚地砸在沙面,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声,那笑声清软,却让她脊背发寒:“毒瘴林?你还真会找地方。”
“我如今不过金丹,要回去清算旧账,还差得远。”紫色的身影微微俯身,雪白的发丝垂落在妗月肩头,带着刺骨的凉意,“杀虐道要靠血喂,那些魔修的修为,正好给我铺进阶的路。”
风忽然大了,卷起的沙砾打在凌素衣的紫裙上,却近不了她身,一层淡紫色的魔气悄然铺开,将风沙隔绝在外,也将她与这蛮荒的死寂彻底隔开。
妗月跪在沙地里,看着那抹紫色身影转身走向西南,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样的人,若是真让她回去复仇,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毒瘴林深处。
凌素衣正踩着腐叶往前走。
脚下的落叶早已被腐心藤的汁液染成血红,踩上去便发出黏腻的响动。两侧的树干上缠着碗口粗的腐心藤,藤叶是近乎墨色的红,叶片边缘泛着猩红,每片叶子的背面都布满细小的倒刺,倒刺上还挂着干涸的血渍,风一吹,藤叶轻轻晃动,倒刺反射的冷光,比刀剑更慑人。
“既然来了,何必躲着?”凌素衣忽然停下脚步,雪白的发丝在瘴气里轻轻飘起。
她抬手,一缕紫魔气息朝着右侧的灌木丛掷去,只听砰的一声,灌木丛里传来一声闷哼,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摔了出来,胸口被魔气灼伤,冒出阵阵白烟。
“你是谁?竟敢一人来闯毒瘴林!”男子挣扎着爬起来,掌心凝聚起黑色的魔焰,眼神警惕地盯着凌素衣。
他身后很快又跳出三个散修,个个气息驳杂,显然都是靠掠夺修为进阶的魔修,他们看着凌素衣的模样,眼底先是闪过惊艳,随即又被警惕取代,能毫发无损走进毒瘴林深处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
凌素衣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眉眼间那点清稚与眼尾的绯红混在一起,竟真有几分仙子般的无害。
可她指尖的紫魔气息却在悄然暴涨,淡紫色的魔气在她身前凝聚成一把细长的剑,剑身上缠绕着血色魔纹,与她裙上的纹路遥相呼应:“来取些养料,进阶元婴。”
话音未落,紫魔剑已朝着最近的魔修刺去。
那魔修猝不及防,想抬手用魔焰抵挡,却没想到紫魔剑竟直接穿透了魔焰,瞬间刺穿了他的胸口。凌素衣指尖一动,紫魔剑带着那魔修的身体往她身前拽,同时掌心泛起淡淡的紫光,那魔修体内的魔元,竟像水流一样,顺着紫魔剑往她的掌心涌来。
“你……你修的是杀虐道!”另一个魔修看清这一幕,瞬间脸色惨白,转身就要往林外跑。可他刚跑两步,就被一缕紫魔气缠住了脚踝,身体瞬间被拽了回来,重重摔在腐叶上。
凌素衣缓步走到他身前,淡紫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腐叶,留下一道猩红的痕迹。她俯身,指尖轻轻落在那魔修的头顶,眼尾的绯红愈发浓烈。
那魔修体内的魔元也开始往她掌心涌来。
周围的腐心藤似乎感受到了魔元的波动,藤叶晃动得更厉害,藤蔓缓缓朝着凌素衣的方向延伸,却在靠近她周身那层淡紫魔气时,瞬间枯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瘴气里。
远处的黄土大地上,妗月还在望着毒瘴林的方向。
她看到那片灰紫色的瘴气里,渐渐渗出猩红色的光,那光越来越亮,像是林子里燃起了一团血火。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腕上的魔气锁链再次发烫,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锁链另一端的凌素衣,气息正在飞速变强,那是用性命堆出来的强,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爬上去的强。
紫魔剑刺穿最后一名魔修的灵核时,凌素衣掌心的紫光骤然暴涨。那名魔修体内的魔元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经脉,原本滞涩的金丹壁垒瞬间被冲开,魔元在丹田内盘旋凝聚,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颗莹润的元婴便在魔元中缓缓睁开双眼,元婴期,成了。
她抬手召回紫魔剑,指尖轻轻拂过剑身上的血渍,雪白的长发在瘴气中泛着微光,眼尾的绯红因修为暴涨而愈发艳丽。
周围的腐心藤疯狂晃动,却再不敢靠近她半步,藤叶纷纷垂下,像是在俯首称臣。凌素衣望着掌心跳动的魔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金丹到元婴,不过尔尔。”
而此刻林外的沙地上,妗月望着毒瘴林方向那团越来越亮的紫红光晕,手腕上的魔气锁链剧烈震颤,一股远比之前更恐怖的威压顺着锁链传来,让她直接瘫坐在地。
三年后。
蛮荒的赭红色岩壁间,一座通体由黑曜石砌成的魔宫拔地而起。宫墙之上雕刻着狰狞的魔纹,魔纹缝隙中流淌着淡紫色的魔气,宫顶的黑曜石在天光下泛着冷光,远远望去,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宫门前,百名魔修身着统一的玄黑魔甲,手持魔刃,整齐地跪伏在地,声音震彻山谷:“恭迎魔主!”
紫色裙裾缓缓踏入宫门,凌素衣的长发已用一根暗金魔骨簪束起,发尾垂落的紫晶流苏随步伐轻晃。
她的肌肤依旧瓷白,眼尾的绯红却添了几分威严,周身萦绕的淡紫魔气不再外放,却让空气都似凝固般沉重。元婴期巅峰的修为,让她在蛮荒的魔修中无人能敌,这三年,她踏平了七处魔修聚集点,吞噬了三名元婴期魔修,用绝对的实力,将散落的万魔拧成了一股绳。
“魔宫建成,往后,蛮荒便是我凌素衣的地盘。”她坐在魔宫最高处的黑曜石王座上,指尖轻点扶手,王座上镶嵌的魔晶随她的动作亮起紫光,“传我命令,凡入蛮荒修炼魔功者,需向魔宫上缴三成魔元;若有敢私藏资源、挑起争斗者,废其修为,喂腐心藤。”
下方的魔修们齐声应和,声音里满是敬畏。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妗月,穿着一身华丽的侍女服,手腕上的魔气锁链早已换成了精致的暗金手环,那是凌素衣给她的恩赐,却也让她永远无法逃离。
她抬眼望向王座上的凌素衣,看着她被万魔簇拥、宛如真正的魔主,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在山洞里高烧不退、连水都喝不下的姑娘,只觉得恍若隔世。
凌素衣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扫了过来。妗月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却听见王座上传来清冷的声音:“妗月,去把我书房里的《魔典》取来。”
“是,魔主。”妗月恭敬地应道,转身快步走向书房。她知道,凌素衣不会满足于只统御蛮荒的万魔,那本《魔典》里记载着更强大的魔功,而凌素衣的下一步,必然是离开蛮荒,去清算当年的旧账。
魔宫建成的消息,像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只用了半月便刮遍了整个修真界。
没出三日就成了修真界最火的谈资,连街角卖丹药的小贩都能说上两句,更别提各宗门弟子聚集的茶馆酒肆,几乎桌桌都在聊凌素衣这三个字。
“你们听说没?那凌素衣现在模样变天了!白发、紫裙,眼尾红得像滴血,偏生皮肤白得透光,据说有个散修远远瞅见了一眼,还以为是那个仙子下凡,结果转头就见她捏碎了个魔修的灵核!”靠窗桌的修士拍着桌子,说得唾沫横飞,引来周围一片抽气声。
邻桌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压得更低:“模样算什么?我师叔在边境见过她的魔修队伍!全是玄黑甲胄,手里的刀都淬着魔气,连飞骑都是蛮荒里最凶的穷奇,听说他们走一路,连妖兽都不敢靠近,只敢捡他们剩下的残骨吃!”
“要我说,最邪门的还是她的出身!”另一个穿青衫的修士突然插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茶杯,“十年前霄雪宗那个叛门弟子,不也叫凌素衣?当年说她勾结魔族,被逐去蛮荒,结果现在人家成了魔主,你们说,这里头会不会有猫腻?”
这话一出,满座都静了静,随即炸开了锅。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霄雪宗当年灭门太蹊跷了,一夜之间就没了,偏偏洛瑶那姑娘能寻回生父,也就是天绝门的萧掌门,还把她师尊沈雪宁也带进了天绝门!”
“沈雪宁?就是当年霄雪宗最厉害的女修?她不是凌素衣的亲师尊吗?”有人猛地拍腿,“难怪各宗门都盯着天绝门!这凌素衣要是复仇,第一个找的指定是沈雪宁,天绝门哪能跑得了?”
“还有更玄的!”先前说见过凌素衣的修士又开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惊惧,“我师叔说,凌素衣修的是杀虐道,杀的人越多功力越强,她现在元婴期巅峰,指不定就是靠吞了多少魔修才练出来的!要是让她打到天绝门,沈雪宁护不护她?萧掌门又会帮谁?”
议论声此起彼伏,连掌柜的都凑过来听,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是青云宗的弟子往天绝门去了,据说要联合各宗门逼天绝门除魔。
茶馆里的人看着那队弟子的背影,纷纷摇头:“这下有好戏看了,天绝门怕是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而此刻的天绝门山门外,已有不少修士聚集,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说的全是凌素衣的传闻,连带着天绝门、沈雪宁、洛瑶的旧事都被翻了出来,流言像藤蔓一样,缠着天绝门的山门,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