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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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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晕过去后,凌素衣躺了足足两天。这两天里,她每半个时辰便会醒来一次,醒来必吐,有时是酸水,有时是污血,如此反复折腾,连她自己都觉得熬不住。
她不止一次想过,就这么死了算了,总好过被这副残破的身子拖得生不如死。
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就会有人递来温水,耐心地撬开她的嘴,一点点喂她吃些软烂的吃食。她起初还挣扎着抗拒,到后来既争不过,也确实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好转,便索性不再反抗,任由对方照料。
就这么断断续续折腾了小半年,凌素衣的身子才算彻底缓过来,但依旧不能剧烈跑动,否则那刚长好的四肢,怕是又要散架。
蛮荒之地本就偏僻,放眼望去只有无尽黄沙与潜藏的妖兽。而凌素衣修为尽废,与凡人无异,要活下去,吃喝便是头等大事。先前重伤未愈时,水和食物全靠那人寻找,如今身体好转,虽不能跑太快,也被安排着在附近帮忙寻找水源。
她们原先落脚的地方,本就有一片不小的水源,足够两人用上一年。
可有水的地方,向来是妖兽聚集之地。两人躲在附近的石洞里,时常能看到一两只妖兽路过饮水。这还不算最糟的,有些心思狡诈的妖兽,会故意钻进石洞搜寻猎物。每当这时,两人便只能赶紧躲进水里,直到妖兽喝饱离去,才敢探出头来,狼狈地爬回石洞。
凌素衣走着走着,忽然沿着崖壁摸索,远远便听到下方传来隐约的水流声。
她心头一喜,攀着岩石往下探,崖底竟藏着一汪清泉,泉水顺着石缝往下流,在下方积成了一小片水洼,看着干净又清凉。
她赶紧从腰间解下水壶,小心翼翼地顺着陡峭的崖壁往下爬。脚底偶尔打滑,擦过粗糙的岩石,蹭出手臂特别大的一个口子,疼得她瞬间倒抽冷气,却也顾不上这些,只一心想着赶紧灌满水壶。
清泉的水沁凉,刚没过水壶底,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咚咚的声响,那声音沉重却有规律,是妖兽粗壮的四肢踩在岩石上的动静。
凌素衣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水壶有没有灌满,猛地攥紧壶柄起身,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拔腿就往崖壁另一侧的窄路跑。
可她修为尽废,双腿又刚恢复不久,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妖兽?不过几息的功夫,身后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一股带着腥臭气息的温热气息,已经喷到了她的后颈。
下一秒,她就被一股不算凶狠、却极具力量的力道扑倒在地。身体撞在岩石上,疼得她眼前发黑,水壶也滚到了一旁,清水洒了满地。
凌素衣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那妖兽的脑袋凑到了她的胸口,湿漉漉的鼻子在她衣襟上轻轻嗅着,带着点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
没等她缓过神,妖兽又把头移到了她的颈侧,细长的胡子蹭过她的耳垂,那触感又软又痒,像有小虫子在爬。凌素衣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它怎么不吃我?
凌素衣心里满是疑惑,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这只不知品种的妖兽在自己身上反复嗅闻,从胸口到手腕,连她掌心未愈的伤口都没放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妖兽的爪子轻轻搭在她的腰侧,却没有半点要抓伤她的意思。
就算它真要吃我,我也打不过。
她闭了闭眼,索性放弃了挣扎,只等着接下来的命运,可那妖兽嗅了半天,除了偶尔用胡子蹭得她发痒,竟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妖兽的鼻子在凌素衣腰间反复蹭着,粗硬的胡须扫得她腰腹发僵,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腰间一沉,妖兽竟用嘴轻轻叼住了她衣襟内侧的一角,牙齿隔着布料,精准地勾住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它往后轻轻一扯,刺啦一声,凌素衣原本还算完整的衣襟瞬间被撕开大半,下摆直接断到腰线以上,一身保守的衣裳竟硬生生变成了露脐的模样。还好妖兽特意收了力道,牙齿只是勾住布料,没碰到她的皮肤,否则此刻她的腰腹怕是早已见了血。
凌素衣还没来得及关心衣裳破损后的保温问题,就见妖兽叼着那个东西往后退了两步,那东西裹在布料里,看着像个小小的硬物。
她起初没在意,只当是不小心沾在身上的碎石,可等妖兽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从布料里吐出来,她的目光瞬间凝住,那竟是她师尊沈雪宁当年亲手给她的护心玉。
“我的!”
凌素衣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扑,伸手就把玉环抢了回来,指尖攥着冰凉的玉面,心脏还在狂跳。
可她刚把玉环护在掌心,对面的妖兽就炸了毛,它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原本温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尖利的牙齿,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抢夺惹恼了,那模样仿佛在说: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凌素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当着妖兽的面抢了东西。她看着妖兽呲牙咧嘴的模样,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心里只剩后悔:方才怎么就一时冲动伸手了?这蛮荒里的妖兽本就喜怒无常,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这不是找死吗?
可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应对,妖兽却只是对着她低吼了几声,并没有要扑上来的意思。过了片刻,它像是妥协了一般,往前凑了凑,再次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动作竟比之前还温顺了些,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她攥着玉环的手指,慢慢把玉环从她掌心叼了回去。
直到玉环被妖兽重新叼在嘴里,凌素衣才敢松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把破损的衣襟浸湿了大半。她瘫坐在岩石上,忍不住在心里数落自己:下次就算再看到这玉环,别说伸手抢了,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方才那一下,真是要命。
凌素衣坐在岩石上,看着妖兽叼着护心玉转身。
它的步伐比来时慢了很多,蓬松的尾巴随意扫过地面,没再回头,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崖底的乱石丛里。直到那道影子彻底看不见,她才松了攥得发紧的拳头,掌心全是汗。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撑着岩石站起身,捡起滚落在旁的水壶。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快步走到水洼边,把水壶口凑过去。冰凉的泉水灌满壶身,她拧上盖子,揣进怀里,转身沿着来时的窄路往回走,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山洞,至于那护心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等她回到山洞时,却见洞口的石台上已经摆好了好几块处理干净的妖兽肉,那人正蹲在旁边擦拭兽骨,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望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她扔下手里的兽骨,快步迎上来,语气里满是咋咋呼呼的焦急,“我从晌午等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是不是路上出啥事儿了?”
没等凌素衣开口,她又凑得更近,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一会儿扯扯她破损的衣襟,一会儿又想抓她的手腕:“你这衣裳咋破了?胳膊上这道口子是咋弄的?是不是遇到妖兽了?那妖兽没伤着你别处吧?我跟你说,我下午在附近捡柴火,还听见西边有兽吼,可吓人了,你没撞上吧?”
见凌素衣垂着眼不说话,她也没停,手指着石洞里堆着的妖兽残骸,声音又拔高了些:“你看我今天运气多好!逮着两只肥妖兽,够咱们吃小半月了!就是处理的时候沾了一身血,待会儿得去溪边洗洗。对了,你找着水源没?水壶满了没?渴不渴啊?我这儿还剩点早上的水,你先喝两口?”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嘴唇依旧饱满湿润,半点不见干涩,反观凌素衣,只觉得喉咙干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意,嘴唇上的死皮蹭得难受,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凌素衣始终垂着眼,没接那人的话茬,只把怀里的水壶递了过去,然后转身往山洞深处走。
到了铺着干草的石边,她从另一处的水囊里倒出小半盏水,仰头含住一口,没急着咽下,只让冰凉的泉水在唇齿间慢慢浸润。
干裂的嘴唇被水濡湿,死皮泛起褶皱,喉咙里的灼意总算淡了。她这才缓缓咽下,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自修为尽废后,体内那股总在闹腾的魔气,竟真的安分了。先前动辄撕心裂肺的灼痛、翻涌的戾气,如今全没了踪影,安稳得仿佛从未存在过。难道真要成了凡人,才能摆脱这魔气的纠缠?
她晃了晃头,把这念头压下去,注意力又落到那只妖兽身上。
护心玉是师尊沈雪宁亲手所赠,危急时能护她一命,这点她再清楚不过。可那妖兽为什么要抢?蛮荒里的妖兽怎会认得师尊,又怎会知道玉环的用处?
难道它也有死劫,想借玉保命?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了,护心玉的玄机,连当年宗门里的长老都未必全知,一只蛮荒妖兽绝无可能知晓。
凌素衣皱着眉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可疑,却始终抓不到半点头绪。她索性不再琢磨,往后一躺,后背贴在微凉的岩石上,闭上眼睛。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当务之急,是先养好伤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