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二十六 ...
-
杨戬返回蓬莱岛途中，东海之上正是惊涛骇浪，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抬头瞥了一眼乌云中隐约可见的金色龙身，杨戬不由的加快了速度——暴雨将至，他照料的东西可经不起这样的阵势。
然而，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杨戬旋身将战甲卸去，就看见住处门口一白色身影——唐小山正立在竹舍前，冷着一张俏脸。
雨水在二人周身的结界上撞出层层白雾。
厉闪时时划过夜空，照亮了整个蓬莱岛。
剑拔弩张。
“仙子一日辛劳，何苦要冒着暴雨等杨戬归来？”杨戬今日处理的两件事本就令他极其不快，刚一沾地便看到这丫头面色不善的堵他的门，愈发不耐——他杨戬又不是蓬莱岛上的囚徒，她这一副审问的姿势，是觉得他最近脾气太好了么？
“自然比不上真君清闲，不知——和三太子去何处斩妖除魔了？”
“杨戬并非红颜洞的囚犯，没义务告知仙子去处吧？”杨戬绕开唐小山，径直向屋内走去。
“杨二郎！……”
这算是什么称呼？还如此咬牙切齿……杨戬皱眉回身，唐小山已倒在了雨中。
又是一道闪电，片刻之后雷声隆隆而至，杨戬瞥一眼云层——敖听心！
这个时辰……略略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将人带进了屋内。
盯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几千年修为的神仙被一场暴雨浇昏了？说出去鬼都不信。杨戬坐到榻边，抬手刚想探脉，便被人拉了袖子。
“爹爹……”
哭笑不得，又有些羡慕——大约，下次见到唐敖要被教训了……
杨戬掰开小山的手，探向她脉门，下一刻，被她体内涌动的寒气惊的手中一紧，再松开时，细弱的手腕上已经现了淡淡的红痕。
彻骨寒心——一如他先前在广寒宫抚过玉树的伤痕。
杨戬眸中现了冷厉之色——月宫……前百花仙子……
广寒仙子处月宫阴寒之地无恙，完全是因为不死灵药的药性与其相克，但是，唐小山不行。
好在这些许寒气于杨戬来说算不得什么，再次搭上百花仙子脉门，寒气在至纯法力的威势下迅速消融，苍白的面上也终于现了血色。杨戬松一口气，起身，方觉外面大雨已经停了，虽已是暮春，但夜间仍有些凉意，更何况又是大雨过后，便移了两扇屏风到榻边，抬脚正要去隔壁找些书打发时间，身后唐小山的声音把他定在当场。
“木神大人……瑶姬公主她没有……”
这句梦呓来的没头没尾，再没了下文——没有什么？还有……木神……
杨戬立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到梦境中一探究竟，便被几下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结束了施云布雨的敖听心正立在门口。杨戬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把刚才那几次厉闪同现在的情形联系了起来，微微侧身打个手势，将人让到屋内。
听心有些歉意的解释道：“我方才降雨的时候，看你们两个的架势，像要打起来似的，后来仿佛看到小山姐姐……我不太放心。”转过屏风看到昏睡的百花仙子，不由的皱了眉，盯着杨戬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杨戬瞪她一眼——什么叫我把她怎么了？
听心听完杨戬的解释，眉头皱的更紧，抬手探了探小山额头的温度，才放心点点头，再开口，仍没忘了方才的话题：“我知道她让你来这里种花是无理取闹了，你若不乐意，直接和她说明离开就好了，何苦为难自己，还惹得她……”
见杨戬无话，听心继续劝道：“大约是因为被贬谪一事，小山回来之后脾气就怪了些，杨戬你多担待……”
杨戬摇头：“这次的事，是杨戬错在先。”
嗯？
杨戬却不解释，反问道：“四公主以前和百花仙子相熟？”
听心点点头：“我小时候和百花姐姐相处的多些，后来帮父王打理东海的事，见的机会便少了。”
“那她可提起过……我母亲？”
听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怎么了？”
“她刚才在梦中，隐约提到了母亲的名字。”
“……她比你我都生的早，大约和瑶姬公主认识吧……”听心亦不清楚。
外面园子里养的两只鸟，都有一身极其漂亮的翠色羽毛，唐小山把它们分别唤作“阿绿”和“阿青”，除了每日在园内飞来飞去，这两只鸟唯一的用途便是帮唐小山父女传递信件。
杨戬寻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株梅树上发现了一只，天未大亮，翠色的一团小东西被弄醒之后，抖了抖羽毛，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杨戬。
“阿青？”鸟儿扭过头去，不理他。
“阿绿，”杨戬把纸条绑到鸟儿腿上，“把这封信送到小蓬莱去，交给唐先生。”
鸟儿扑棱着翅膀在枝头飞起，盘桓了几圈，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你主人病了。”杨戬补充道，那鸟儿才瞅他一眼，飞走了。
听心望着杨戬环了双臂站在那片被淹了大半的昙花旁边站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忍不住问道：“你不管它们了？”
“……四公主忘了杨戬为何来此么？”
听心恍然，这才说：“她醒了。”
“哦？”杨戬挑眉，以扇击掌，“倒是快的很。”言毕，转身朝竹舍行去。
“哎——”杨戬回过身，听心正抬了手，欲言又止。
杨戬皱眉不解。
“你们俩别再吵了。”
……谁要和她吵了……杨戬一言不发，转身步上台阶，听心皱皱眉头，忙跟进去。
唐小山正端坐厅中，见他俩进来，起身，神色略有些尴尬——大约听心已经交待过前因后果了。
“小山姐姐，你没事了吧？”
百花仙子摇摇头，一脸郑重地朝杨戬道：“多谢真君。”
听心只觉得很不妙，抬头却见杨戬一脸“你放心”的表情道：“还要多谢四公主昨晚帮忙照看了——四公主出外降雨，现在不用回去复命么？”那意思，显然是在送人了。
敖听心向来善解人意，更兼猜到了杨戬的几分用意，便抱拳道：“既然无事，我也回去了。”转身出了屋，驾云离去。
杨戬目送听心离开，回身沉吟片刻，正色道：“有件事情，想请教仙子。”
小山侧头不解，杨戬却已先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抬手示意她落座。
“何事？”不好的预感。
“仙子认得家母？”
瑶姬公主！小山心中打个突，面上强自镇定，点了点头，却也知道，明察秋毫的司法天神，大约不会察觉不到她的异样的——爹爹啊，你到底要瞒到何时？
“那么……令尊到底与家母是什么关系？”
不是吧……小山惊讶的抬头，杨戬你到底猜到了何种程度？！
一只翠鸟从门中飞进来，盘桓片刻，落在杨戬微微抬起的左臂上。
“阿绿？！”小山这才松一口气，却更惊奇她的鸟儿的行为，瞪一眼杨戬，“过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鸟儿亲近过杨戬？
把那鸟儿捧在手上瞅了一遭，也没觉出它有何异常，于是抬起头来继续瞪杨戬。
“大约是令尊到了。”竟然来的这样快……
“……”唐小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以后定会告知真君真相。”小山起身，逃似地奔向屋外。
真相？杨戬抚着扇脊出了神，直到阿绿“啾啾”地叫了两声飞出门，才起身去了园中。
唐小山正揉着额头一脸委屈地看唐敖，后者手中握的玉箫仍悬在半空未落回。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有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杨戬只作没听到，走下台阶，抱扇执礼道：“先生。”
唐敖收了箫，不经意间也敛去了方才脸上的宠溺之色，转头笑道：“杨戬你太过谨慎了，”
“杨戬不擅医理，只怕有所纰漏。”
“已无大碍。”
杨戬挑眉——无“大碍”么？
唐小山却不管这些，拉了唐敖胳膊道：“爹爹我有事情要与你说——一会儿便回。”后一句，自是对着杨戬说的，也不看杨戬的反应，往花园深处去了。
杨戬所居的竹舍与红颜洞隔着整个花园，依水而建，时至初夏，莲叶已铺开遮了半池碧水，因了昨晚那场雨的缘故，更显青碧。
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就听见园内隐隐传来唐小山的笑声，杨戬偏过头去，花树掩映下，只能看到白色的身影伏在桌上。
“有这么好笑么？”唐敖瞅着乐不可支的女儿，一脸无奈。
“阿爹去华山……到圣母宫去了？”百花仙子从桌上抬起头，坏笑道。
“嗯。”没好气。
“遇见那个什么……刘彦昌了吧？”岳父看女婿，岂能有顺眼的？
唐敖冷哼一声——他不过是去“游华山”而已，遇了雨，到圣母庙中暂避，不料却过了圣母庙中那道防范凡人闯入的结界，直入了后院……
杨婵虽有些惊讶，听了他解释自己是“散仙”之后便也释然了，又问他何处修行，待听他说到“唐敖不过是三百年前才由凡体修成仙身”时，就有些激动，殷勤地邀了他进屋。
“不过是个过路的落第书生，真不知道她看上他什么了。”一个资质平庸的凡人而已，却要累得杨婵受十六年牢狱之苦，如今竟还敢妄谈修仙！
“是是是——爹爹是探花郎，自然看不上落第书生的，不过，也许那凡人有别的过人之处呢？”见唐敖仍不领情，叹口气，转移了话题，正色道：“父亲，杨戬开始从我这里套话了。”
唐敖不答话，她便继续道：“我……我想告诉他。”
“我说了，我不是杨天佑。”
“既不是，那您还要到华山去……”
“小山……”
“您若打定主意不想认他，就学学冉儿，如今这样，您瞒的得辛苦，他猜的也辛苦，有什么意思。”撇撇嘴，摔碗道：“反正，女儿受够他一副司法天神审案的架势了。”
唐敖清了桌上溅出的茶渍，顺便把杯子从小山手中夺了过来，这才应道：“你忘了，玉帝当初给杨天佑定的是什么处罚。”
“那又如何，天条都改了，难道他还能让您再魂飞魄散一次？”
“那么，你和……玄骥呢？”
“……”
“他修为散尽忘却前尘无人追究，如今又变成那个样子……”提到玄骥，唐敖有些头大，将杯中的残茶泼在一株花下，略略平复了情绪，才继续道，“但你又如何脱得了干系？私救天庭重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可能赦免。”
言毕，不理会一时呆滞的小山，将茶杯搁在桌上，径直走了。
几日之后唐小山才反应过来阿爹不过是在吓她而已，于是她愤愤然地将自家爹爹“出卖”了——这是后话。转着杯子瞧了一会儿，越看越不顺眼，复又狠狠地将其摔在桌上，起身，带下一树落花，掠过半池荷叶，往海边去了。
“看上去，仙子确实……无大碍了。”杨戬望天。
唐敖却环了双臂问道：“你到底怎么惹她了？”
杨戬皱眉——自己昨天晚上的预言也来的太快了些，只是，他真的没有故意惹她啊……
旁边唐敖却先忍不住先笑了起来：“真君雅量，别与小丫头一般见识——反正，这昙花是种不活了，离了蓬莱也无妨。”
赶人么？杨戬挑眉：“木神大人定当擅于照料花木，还望能施救一番。”
当唐敖拢了衣袍，几乎是单腿跪地拨开枝蔓去查看花根的时候，杨戬又是一阵恍惚。
“先生……”
唐敖起身，摊手道：“既然小山不许你用法力，那它们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