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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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左点——哎，过了过了！再往右挪半寸！”三七踮着脚站在地面上，指尖戳着空气隔空指挥，嗓门又提了个调，“谁让你往下压的？说了调左右！平时让你多练准头你不听，这会儿手忙脚乱了吧？再抬高点，对，稳住！”
梯子上的穗禾攥着牌匾边缘的指节泛了白，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语气里满是憋不住的火：“三七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上来挂？我跟文卿举着这破牌匾快十分钟了，胳膊都快僵了，你倒好，就知道在底下挑刺儿！”
“挑刺儿？”三七猛地叉腰，头顶的太阳晒得她脸颊通红，脖子却梗得笔直，“我仰着脖子帮你们对位置，眼睛都快晃花了，脖子酸得都能听见响儿，你倒跟我算这个？”
两人的声音正往高了飙，文卿清润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带着几分安抚的笑意：“三七，你再看看现在的位置。”
三七顺着他的话抬眼，正午的阳光落在牌匾上，描金的“第七夜事务所”六个字泛着暖融融的光，边框正好与门楣的木纹对齐，不偏不倚地悬在正中央。她紧绷的嘴角悄悄松了点，刚要开口，就见桃屋端着个木托盘快步过来，冰雾裹着桃子的甜香飘得老远。
“先歇会儿再吵呀！”桃屋把托盘递到梯子边，玻璃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托盘里，“鲜榨的桃汁，加了碎冰，快降降暑。你们俩呀，从早上起床就拌嘴，比村口的蛐蛐儿还能吵，是不是天太热把脾气都烤燥了？下回我给你们做冰镇桃胶，更解腻。”
穗禾从梯子上下来，接过杯子仰头灌了大半，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火气消了大半，他抹了把嘴笑：“桃屋你可不用担心，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俩打认识起就这样？不吵两句反而浑身不自在。”
三七也捏了杯桃汁，指尖抵着冰凉的杯壁，声音透了些笑意：“就是，吵吵闹闹的才热闹，总比闷着强。”
正说着，文卿忽然看向桃屋，目光里带着几分温和的讶异：“你今天的发绳，好像比上次见时更长了些。”
这话一出口，几人都下意识看向桃屋。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个身高到三七腰际的幼童模样，如今却已长到几乎与文卿齐肩，浅粉色的裙摆垂到膝盖，眉眼间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柔婉。更明显的是她周身的灵力——以前只是微弱的暖光，现在却像裹了层薄纱，温润又充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桃屋摸了摸发梢，眼底带着点困惑，“就是觉得每天醒来，都比前一天长高一点，灵力也跟着变足。或许……是桃源村的水土太养人了吧？”
三七喝着桃汁，瞥了眼挂得端端正正的牌匾，又看了眼身边吵吵闹闹却格外亲近的几人，忽然觉得，这顶着大太阳拌嘴的午后，比冰镇桃汁还要让人心里舒服。
自打以精血为引、耗尽半数灵力补好了那天穹上的裂缺后，穗禾便攥着文卿绘制的避障符，和三七、桃屋一起，领着刚从蛇化人形还在学步的乱乱与总爱在化形后扯桃屋发带的笑笑，离开了云中市柠华街。那处曾是他们与邪祟对峙的战场，断壁残垣间还凝着未散的戾气，早已不适合休养。
千里跋涉到桃源村，并非一时兴起。文卿曾在补天后闭关三日，以龟甲卜筮、星象推演，算出这处藏在群山褶皱里的村落，不仅有天然形成的灵脉环绕，能滋养受损的灵力，更有一层无形的结界护着，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是眼下最适合他们调息养伤的“安乐窝”。
就连决定把“第七夜事务所”的招牌重新挂起来，也是几人围坐在桃屋的小院里，就着一盏温热的桃花酒真正确定的。三七戳着酒碗沿儿说：“总不能一直吃老本，咱们在云中市的本事，用来帮村民找个丢了的鸡、查个田垄被踩的事，总没问题吧？”穗禾笑着应和，文卿也点了头——他们现在只想做个只守着一方村落的民间侦探，安安稳稳和乱乱；笑笑一起长大，就连桃屋也说，毕竟继续沿用这件事，我们在离开云中市之前就已经说好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这边刚把事务所的木牌安好，还没来得及在村口贴张“承接大小事务”的告示，院门外就飘来了一缕带着天界檀香的风。风里裹着个穿素白宫装的侍女，裙摆沾着些云絮，屈膝行礼时声音轻得像羽毛：“西王母娘娘有旨，命小仙传信于诸位。”
三七正逗着笑笑玩拨浪鼓，闻言挑眉：“娘娘怎么不自己来？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要我们帮忙？”
侍女连忙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娘娘并非推脱。先前补天缺、平天帝之乱，天界损耗惨重，如今众仙都在忙着清点仙籍、修复南天门的结界，娘娘更是连歇息的时辰都没有，实在抽不开身。”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的玉符，递到正不忙的文卿手中，“娘娘说，此去桃源村，诸位怕是以为寻得了清净，可这村落的平静，不过是表象罢了。”
文卿指尖触到玉符，立刻感受到里面裹着的微弱警示——那是天界特有的灵力印记，绝非普通仙娥能伪造。他捏着玉符沉吟片刻，抬眼看向院外：远处的稻田里，村民们正弯腰插秧，孩童在田埂上追着蝴蝶跑，炊烟袅袅升起，一切都平和得不像话。可若仔细看，就能发现稻田的水色比寻常更深，偶尔会泛起一丝极淡的黑气，又飞快地隐没在泥土里。
“娘娘还说什么了？”穗禾收起了笑意，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他想起刚到桃源村时，桃屋曾说夜里总听见后山有奇怪的声响，当时只当是山兽作祟，现在想来，或许没那么简单。
侍女摇了摇头，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娘娘只说让诸位多留心，待天界事务稍定，她自会前来细说。这玉符能感知周遭的异常灵力，若有危险，它会发出警示。”话音落时，她已化作一缕青烟散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檀香。
三七凑了过来，戳了戳文卿手里的玉符：“这么说，咱们这‘安稳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文卿没说话，只是看向桃屋。少女此时正抱着笑笑，指尖轻轻抚过猫咪的发顶，眼底却带着几分担忧：“我刚才好像感觉到，院外的灵力流有点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躲着我们。”
乱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吐了吐舌头，化为原型缠上了三七的手臂：“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阳光依旧明媚，稻田里的笑声还在传来，可“第七夜事务所”的几人心里都清楚，这桃源村的平静，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面纱，面纱之下，藏着他们尚不知道的暗流。而他们原本只想守护村落的计划，恐怕也要随着这股暗流，彻底改变了。
几日后的夜半，桃源村早沉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里。连虫鸣都歇了，只有风卷着稻叶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拖得老长。
可事务所的木门却忽然“咚、咚、咚”响了起来，声音不重，却像三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穗禾被这声音惊醒时，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几道冷硬的影子。他摸黑披了件外套，脚步放得极轻——这村子的夜从没有过动静，连晚归的村民都会绕着事务所走，怕打扰他们休息。等他赶到门口，却见三七、文卿和桃屋早已站在那里，连 平日里爱闹的乱乱和笑笑，也缩在桃屋怀里，小脑袋埋得严严实实，连大气都不敢喘。
四人都没说话，只侧耳盯着门板。那敲门声又响了，还是极有规律的三声，不多不少，间隔得像用尺子量过，敲在木门上的力道一模一样，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桃屋的眼睛瞪得溜圆，指尖紧紧攥着文卿的衣袖，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外、外面是谁啊？村里的人……不会这么晚来敲门的。”
文卿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头顶，掌心的温度能稍稍压下几分不安，可他的声音也比平日沉了些：“不知道。但我们四个在，还有乱乱和笑笑，无论外面是什么，都不会让它伤着你们。他说话时，指尖悄悄捏了个防御诀，灵力顺着门板蔓延开，却没触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停了。众人紧绷的肩膀刚松了半分，三七甚至撇了撇嘴，低声嘀咕：“怕不是哪个村民喝多了胡闹……”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轻响，大门旁那扇嵌着旧玻璃的木窗，竟被一只手从外面慢慢推开了。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树皮，紧紧贴在嶙峋的骨头上，指节突兀地凸起，指甲缝里还嵌着些黑褐色的泥垢，像是从地里刚爬出来。桃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怀里的笑笑也开始呲牙咧嘴。紧接着，一颗花白的头颅慢慢凑到窗缝前，乱蓬蓬的头发粘在脸上，只露出一只浑浊的雾灰色眼瞳——那瞳孔没有丝毫光泽，像蒙了层厚厚的灰，死死地盯着屋里的四人两宠，连眨都不眨。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笑笑压抑的哭声和众人急促的心跳声。过了半晌，那只枯槁的手还搭在窗沿上，一个苍老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女声，慢悠悠地从窗外飘进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给我开开门……好心的外乡人……”她的声音拖得很长，每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帮帮忙……我冷得很……想进去暖暖……”
说话时，那只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露出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像是早就没了活气。而那只雾灰色的眼瞳，还在一寸寸扫过屋里的人，最后落在了缩在桃屋怀里的笑笑身上，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绿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