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娘杀》清烛之萤

23、第二十三章 惑心花海

　　穿过黑色漩涡的瞬间，裹身的怨风骤然消失。

　　天零只觉眼前一亮，再睁眼时，已置身一片漫无边际的花野 ——

　　她感到困惑，这里不是布满恶鬼的六道吗？怎么这么美……

　　举目望去是一片樱粉的花海。灵花闪着微光，铺满山峦，风一吹，花海发出簌簌合鸣声，空气里尽是芬芳。

　　天零难以置信地朝前走了几步，脚下的土地踩上去软得像云朵。

　　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不是冥界的鬼啼，是带着暖意的、类似人间春雀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命索珠，掌心的温凉让她安定心神，眼前的暖意与美景，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方才在轮回崖的紧张、对六道恶鬼的恐惧，在这广阔的花海之间烟消云散。

　　她不由停下脚步，指尖抚摸起一朵紫色的灵花，花瓣上的露珠沾在指腹，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还带着一丝清甜的气息。

　　“姐姐！”

　　一道软糯的童声忽然从花丛后传来。

　　天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从灵花簇里钻出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小布衣，头发用红绳扎着两个小辫，脸颊圆嘟嘟的，手里还攥着一朵皱巴巴的小蓝花。

　　他跑到天零面前，仰着小脸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姐姐，是来陪我玩的吗？”

　　天零愣了愣，看着男孩纯真的模样，心里莫名一软——这六道之中，竟有这样小的魂魄？

　　她蹲下身，语气温和：“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宝儿。”男孩把手里的小蓝花递过来。

　　天零有些狐疑，望着他手中的花，继续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男孩突然有些低落地垂下了头，说：“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恶鬼。”

　　天零闻言，声音低了些：“怎么回事？那恶鬼在哪里？”

　　男孩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天零：“我死之后，来到冥界，在过一座大山的时候，被恶鬼吃进肚子了。”

　　天零心头一紧，想起自己在针之山遭遇的辘轳鬼，不由得攥紧了宝儿的小手：“被恶鬼吃了？”

　　宝儿的手小小的，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凉。

　　宝儿点点头，眼眸变得有些暗淡，他突然抬头看着宝儿，诡异地笑了：“姐姐，我们现在在恶鬼的肚子里哟。”

　　说罢，像鸟一样张开双臂，在原地转着圈。

　　天零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问道：“为什么被恶鬼吃了，还这么开心？”

　　宝儿停下了动作，洁净的双眼望着天零，轻轻说道：“这里比人间温暖、干净。”

　　天零心里突然有些发疼，她耐心地问道：“人间不好吗？有爱你的爹娘。”

　　宝儿的眼神越发暗淡，眉头皱了起来：“以前在人间的时候，我从来没看到过爹爹，周围的人都笑我没爹爹，还大声骂我的娘亲是破鞋。”

　　天零闻言，更心疼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

　　宝儿说：“因为我的娘亲很脏，她住在一个满是脂粉味的地方，她爱穿好看的衣服，爱对着不同的男人笑，但从不对着我笑，每次一看着我，她就会很生气，骂我‘拖油瓶’‘小王八蛋’……那里的叔叔们声音很大，喝醉了会摔东西，妈妈很少睡觉，时常躲在房间里哭，我想给她擦眼泪，她让滚开别烦……”

　　宝儿说着说着，越来越生气，一双小手握紧的拳头，双眼闪动着愤怒的光。

　　天零见状，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住在一个破败的小院，母亲挑着手工做好的小物件，出去营生，在某个清晨把她交给陌生的嬷嬷，说要送她去“好地方”——她信了，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卖到了皇宫，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在宫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奈。

　　天零陷入了回忆，宝儿用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姐姐？”

　　天零晃了晃头，温柔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小事。哦对的，你是怎么来冥界的呢？”

　　宝儿闻言，指尖抠着布衣的破洞，声音带着哭腔：
　　“去年冬天我发烧了，身上长了好多红点，每天都又痛又痒。妈妈那儿的人开始嫌弃我，先把我关进了后厨，后又把我扔进了一个雪地里，我以为他们只是开我玩笑，等了好久，都没人回来，后来就冷得睡着了……再醒来，我被一个叫鬼太郎的家伙，接到了冥府，他把我扔在一座大山前就消失了，我没走一会儿，被一只恶鬼吞进了肚子，再后来，就到这里了。”

　　他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草地上，却伸手扯了扯天零的衣角，小声哀求：“姐姐，你能陪我玩一会儿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孤单…… 我们玩捉迷藏，或者我给你编草蚂蚱。”

　　天零看着宝儿泛红的眼眶，想起自己被母亲抛弃时的无助，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她伸手擦掉宝儿脸上的泪珠，声音有些发颤：“好，姐姐陪你玩。我们先玩捉迷藏，姐姐躲，你来找，好不好？”

　　宝儿立刻破涕为笑，用力点头，转身就往花丛里跑，还不忘回头喊：“姐姐要躲好哦！我数到十就来找你！一、二、三……”

　　天零望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找了棵开满灵花的树躲起来，听着宝儿清脆的数数声，风里的花香越来越浓，隐约带着一丝奇异的甜意，她忽然想起了曾经，母亲带她逛元宵夜市的夜晚，也是这样暖融融的，让人心安。

　　可她没注意到，宝儿在数数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黑气，也没察觉，那些落在身上的灵花瓣，沾着若有若无的怨力，正悄悄往她的魂体里渗。

　　她更没听见，远处的鸟鸣声里，一丝微弱的、类似恶鬼嘶吼的杂音出现了。

　　“九、十！姐姐，我来找你啦！” 宝儿的声音传来。

　　天零笑着捂住嘴，往树后缩了缩，完全没意识到，背后花海里一股又黑又沉的雾气在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