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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索命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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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崖,名副其实。
其崖身孤绝,仿佛被巨斧劈开,突兀地矗立于冥界浑浊的天幕之下。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归墟”,崖壁上生着墨色的鬼藤,藤叶间渗出细碎的幽光,顺着岩壁往下垂,直至深不见底的崖底 —— 那里便是六道入口,每半月才会透出一次接引的微光,像沉在冥界深渊里的星子。
天零站在崖边,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魂丝衣。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恸娘捧着个布包快步走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带着哭腔:“姑娘,这里面是灵菇干和月魂酿的浓缩丸,饿了就吃一颗,能补魂力……还有这个,是亚毕磨的护身石,能挡点低阶恶鬼的怨气。”亚毕站在一旁,挠了挠头,嘴角的涎水收得干净,难得正经:“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去,可主君说六道只能独自闯……你要是遇到厉害的恶鬼,别硬拼,记得……记得有人等你回来。”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用灵草编的小蚂蚱,塞到天零手里,“这个给你,看着像活的吧?我编了三天呢。”
灯笼鬼、煤炭鬼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叮嘱,魂灯的光晃得人眼热。天零把众人给的东西一一收好,心里暖得发颤,可一想到即将踏入的六道 ——那个关着无数难驯恶鬼的地方,指尖还是忍不住发凉。
天零望着那面即将开启“六道”之门的绝壁,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比针之山的尖刺更令人窒息。
她知道门后是何等光景——冥界积年难以管束、凶戾异常的恶鬼皆被囚于其中,每一道关卡,都是一场生死搏杀。半月方开一次的门户,是试炼,亦是囚笼。
一只微凉而沉稳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是骁。
他今日依旧是一袭玄衣,墨发以玉冠束起,衬得面容愈发清绝如玉,只是那双向来沉静如古井的眸中,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深沉。
“此去凶险,万事谨慎。”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六道之内,规则自成,外力难助。唯靠你自身意志与怨力运用之妙。”
天零点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哽咽。
这半月在忘忧野的温暖,骁无声的庇护,都让她生出眷恋。此刻分别,前途未卜,她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眼前之人的深深依赖。
骁松开她的手,自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色泽混沌,内里却仿佛有星云流转,散发出温和而奇异的力量波动。
“此物名为‘命索珠’。”他将珠子放入天零掌心,指尖在她手心微微停留,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你且收好。若……若遇必死之局,无可转圜时,可对此珠,连呼我名三次。”
天零握紧珠子,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某种神秘联系,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系在了她与骁之间。她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然后呢?你会来?”
“嗯。”骁颔首,目光沉凝,“无论我在何处,必至。”
他没有多说,没有告诉她,这看似希望的承诺背后,是何等惨重的代价。
使用此珠,并非简单的驰援,而是以自身一半魂魄永锢六道为代价,换取强行闯入的权限。
这意味着他苦守三百年、眼看再有七百年便可涤净魂体、忘却前尘、位列仙灵的道路,将彻底断绝。
他将永世困于冥界,逐渐被此间怨气侵蚀,最终或许会沦为六道中新的恶鬼。
这是他以未来和永恒为赌注,为她换取的,唯一一次生的机会。
恸娘在一旁听得真切,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主君!您……”她似想劝阻,却被骁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制止。
那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及一丝……恳求。
恸娘只能以帕掩面,泪水涟涟。
亚毕也明白了什么,焦黄的脸上满是震惊与痛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重地低下头。
天零隐约感到气氛的异样,以及骁话语中那份过于沉重的承诺。她握紧了命索珠,只觉得这珠子重逾千斤。“骁……我……”
“时间到了。”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往后退了半步,目光紧紧锁在天零身上,“进去吧,别回头。”
恸娘忍不住哭出了声,亚毕攥紧了拳头,众鬼都沉默地望着天零,眼底满是不舍。
天零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骁一眼,见他眼底的暗红如深潭般平静,却又似藏着翻涌的浪潮。
她咬了咬唇,转身往那道紫色的门走去,脚步虽有些发颤,却没有半分犹豫。
她一步步走向漩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她的魂体,裙裾与发丝向后飞扬。
在她身影即将没入漩涡的前一瞬,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骁极轻、却无比清晰的一声:
“保重。”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将她彻底吞没。
那崖壁上的漩涡在天零进入后,迅速收缩,最终彻底消失,崖壁恢复光滑,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轮回崖顶,阴风依旧。
骁站在原地,望着崖底的黑暗,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到天零掌心的温度。他从怀中摸出另一枚与命索珠相似的珠子,只是这枚珠子的光更暗些,表面还缠着淡淡的黑气 ——那是他用自己三百年的魂蕴炼化的,一旦天零召唤,这枚珠子便会牵引他的魂魄坠入六道,一半魂体被永远封印。
恸娘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在空旷的崖顶回荡。
亚毕红着眼眶,低声道:“主君,值得吗?”
骁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空无一物的崖壁,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那抹倩影。